冷。“睿王爷?!”
不是夫君,不是亲昵的恋人,而是疏离冷漠的睿王爷三个字。
即便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但因为一个称谓,将彼此的心隔开一道很深的鸿沟。
“难道要我一声声叫你轩辕哥哥吗?”琥珀闻言,打量着这个年轻俊秀的男人,视线紧紧锁住他的华丽袍子,他的高贵气息,仿佛从领口第一颗盘扣到袖口的细致花纹,都透露出来,偏偏他无法放弃那样的尊贵身世,而她呢?也无法忽略掉他身上骨子里的轩辕血脉。
不知道为何世人都说为人要宽容豁达,那样的一个字眼,她居然百般无法达成。
那四个字,她已经无法喊出来了。
或许连自己,都觉得那不再是少女纯真情怀,而是矫揉造作的虚伪了。
她就贴在他的手掌内,感觉那温暖熟悉的体温,眼眸一沉,眼底覆上些许阴霾。“你就当那个上官琥珀,已经死了。”
轩辕睿微微怔了怔,紧绷着俊颜,再无一分舒心笑容,她冷漠的心肠,有时候比男人还要狠毒。
他双臂张开,想要迎接她入怀抱,偏偏周遭有人经过,她刻意避开他的手,态度坚决,轩辕睿猝然一把扼住她的腰际,冷冷逼问:“别说你快忘了我。”
“我怎么敢忘呢?你都对我念念不忘了呢。”她推开他的胸膛,因为要摆脱他,所以身子向后微微仰着,但他却还是没有松手,手掌贴在她的腰际,偎贴着她紫色宫装。
在黑暗的阴影之下,两个人的身影交叠在一起,格外的暧昧不清。
“轩辕睿,我曾经一度很喜欢你。”她嘴角扬起一个弧度,笑的微弱,似乎一阵风吹来,就可以吹散。“你让我觉得自己生活在美梦里,怎么上天赐给我那么喜欢那么喜欢的夫君呢?一切好似做梦呢……。”
他愣住了,他没想过,她曾经那么喜欢自己,但惟独这一次,她的凄凉无助,却藏匿在喜欢两字之下。仿佛,那是随风而逝的过去。
她猝然失去了所有笑容,冷冷看他,那语气的漠然,几乎接近咬牙切齿。“你是亲手毁掉我做梦的能力,叫我认清要生存,不是光光有感情就行了。”
轩辕睿拉住她的手,把手按在胸膛,眼神深沉。“你可以继续做梦,要更多更多的顺遂,我会给你。”
她幽幽地回望着他的俊颜,明白他此刻并非伪善承诺,这般想着,她的神色动容,轻声开了口。“你会心疼吗?那些被你弃如敝屣的感情,你曾经在意过吗?
因为在意,因为自责,所以想要将平静的人生全部还给她吗?
“如果不在意,你觉得我还会为你停留吗?在明知道父皇的死,跟你脱不了干系之后,还这么矛盾复杂的想要靠近你吗?”轩辕睿压低声音问她,夜风将他的心情全部吹拂到她的耳边,让她即便在昏暗夜色之内,也看得清楚他。
他的手掌轻轻松开,她整个人离开了他的怀抱,她不进反退,淡淡睇着他,一瞬间,失去所有笑靥。
她的嗓音清冷无绪,直直望入那一双温和的眼眸,“你敢昭告天下,告诉世人,我才是真正的上官琥珀吗?你敢说我才是你命定的妻子,把钱雨若一脚踢下王妃的位置吗?你敢戳破你自己糊涂的决定,收拾这烂摊子,堂堂正正接受世人唾弃质疑和辱骂吗?”
轩辕睿没想过她心中的打算,是如今不近人情,她让他交易,唯独要付出重大代价,才可能得到她的心。
就像是一朵食人花,不用鲜血灌溉,她无法绽放惊世绝艳一般。
“如果你敢,我就跟你回去。”琥珀藏匿在衣袖的双手,暗自紧握成拳,指节苍白,手背上的青筋浮现淡淡的青紫色,却伪装神色平和。
是他错认了自己在琥珀心中的地位,他一心要更多的她,她却不愿让他拥有她,从头到尾都是他一相情愿地追逐着她,所得到的,竟是这般教人难忍的答案。
他沉默,他不敢。
但他也痛苦。
只是那些痛苦,那些矛盾,那些喜欢的情感,太轻描淡写,实在无法敌得过他内心真正的欲望。
也许是很早之前就开始谋划的局,他没有那么大的勇气,一朝之间,翻天覆地,毁掉一切。
那就是他的答案。
并非要在背后刺伤一刀,才是真正的伤害。
“轩辕睿,下辈子,千万别遇到我了。”指尖抚上他痛苦深蹙的眉宇,她凄楚地笑着,泪也落着。
如果这世上当真有一见误终生的那个人,她希望可以断绝这样的姻缘。
如今想来,他以往的字字句句,真的仅是蜜语甜言,含在嘴里的糖化了,最后只是留下满口的乾涩……
她的重量,实在是微不足道。
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失败者,她朝着他深深欠了个身,优雅转身,那黑发上一点朱红色宝石簪子,划过黑夜的安谧寂寥,几乎要刺痛了轩辕睿的双眼。
他突然记得曾经听人讲过,琥珀,是天生自然的珠宝,更是医道中的一味良药。
以药用者之鉴别,以深红明透质松脆者为血珀,最佳。次者,色红明亮为西珀,亦佳。黄嫩者次之,金珀更次。色淡黄有松香气,为洋珀,更次。
那一点红,在夜色之中越来越远,越来越淡,在他的心里,却愈发沉重起来。
她这一颗琥珀,是深红色的血珀,珍贵无价,也是诊治人心温暖人心的最佳良药。
他也想要好好收藏这珠宝,也想要收藏那良药……
但她要自己付出那么巨大的代价来换,他慌了阵脚,一瞬间不知该如何取舍,是否也忽略了她内心的苦痛?!
他蓦地慌了神,想要追上去,才听到宫人疾步走到他的身后,笑着说道。“睿王爷,圣上还在等你喝酒呢,怎么一眨眼功夫,你就不见影了?”
轩辕睿的俊颜上,压下方才的沉痛,侧过身去,温和隽永的笑容再度浮现在眼底:“差点要迷了路,劳烦公公带我前去。”
琥珀维持着脸上的笑容,绕过繁丰殿,独自走向昌旻宫的路上,蓦地双脚一软,几乎要瘫软在地。
一个踉跄,她的双手撑住自己整个身子,手掌贴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她苦苦一笑,低声呢喃。“如今都是四月天了,怎么竟然这么冷……。”
她输掉了最初那段感情。
即便她也没想过,自己还存在任何希冀。
即便轩辕睿说要牺牲那些虚名,也顽固的跟她在一起,她就会忽略跟轩辕家族的任何血海深仇,在轩辕睿的身边享受朝朝暮暮的甜蜜开怀了么?
毕竟,她跟轩辕睿,又能有何等光明的未来?
但他默然不语的时候,还是给她重重一击。
是她太贪心了吗?是她跟轩辕睿要的太多了吗?是她不懂分寸,不知见好就收了吗?
还是,他太吝啬呢?
她垂着螓首,整个人都被黑暗笼罩,看不清此刻的表情。琥珀身上的紫色宫装,一瞬间失去所有颜色。黑云一般柔亮的发髻之内,唯独只剩下那一点红,过分鲜明,宛若血一样,叫人过目不忘。
滴答。
黑暗之中,一滴冰凉的液体,从星空穿透,落于她的手背上。
滴答。
第二滴,落于她的肩头。
滴答。
第三滴,落入她的青丝。
滴答滴答……。
雨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侵袭着她整个身子,任何一个角落。
琥珀缓缓扬起头来,望向那苍茫夜空,苦苦一笑。
连老天爷,也在落泪吗?
可怜她终结自己最年轻最稚嫩最可怜的感情,居然用这么可笑的方式吗?
还不如掉头就走来的潇洒呢。
何必落得个悲惨下场。
琥珀的双手使力,撑起自己脆弱的身躯,她的脚步虚浮,踉踉跄跄走去前方宫殿。失魂落魄的行走在雨夜,她宛若无主游魂,整个人一瞬间失去所有神采,显得苍白无力。
走到自己的屋子门前,她却没有走进去,身上湿漉漉的,她也不觉得寒冷。
她独自坐在长廊上,如今夜色深沉,宫内除了当值的侍卫守夜之外,无分贵贱,这个时辰几乎所有人都沉入香甜梦乡。
只剩下她一个。
只剩下她一个人,在清醒的时候也不敢做梦,如履薄冰,世故圆滑,在睡着的时候也不敢做梦,怕午夜梦回,泪湿沾巾。
雨水随着睫毛滑入眼瞳,一滴滴冰冷,似乎那一刻,心跳都停下了。她一瞬间,也看不到,也听不到。
半夜,雨势渐大,倾盆大雨,雷电轰隆。
这是今年第一场春雨,第一次春雷。
也许方才的晴天霹雳打击她过重,让年幼时候总是害怕雷电的琥珀,居然察觉不到任何一丝颤栗惧怕。
她神色漠然,依靠在朱红漆的圆柱上,歪着螓首,那一双美丽眼瞳之内,没有任何焦距,空洞的可怕。
追逐感情的迷途,始终要让人清醒过来,用剥夺掉最后一丝光明希冀的惨痛代价。
叫她如何再相信任何人喜欢她的心呢?
爱情,虚有其表。
也在这一夜,春雷滚滚倾盆大雨的一夜,消失如泡沫。
翌日中午,瑞阳殿十来个宫娥来回走动,准备了一顿宴席,坐在正中的男人,约莫四十岁,一身金色龙袍,眉眼带笑,正是邹国皇帝。
皇帝的面色上浮着一层异样的潮红,仿佛昨夜的醉意还未消退,让他整个人看来,精神恍惚。
他朝着那个一身绛紫色常服的年轻男人开口,示意他坐入贵客席位。“睿王爷,你明日就要回朝,带来了这么重的贵重礼物,朕可是想了一夜,到底该让你带些什么礼物回去,实在是犯愁。”
“皇上觉得为难的话,不如让本王来钦点指要?”轩辕睿淡淡一笑,说的平静,更像是一种世故的敷衍。
“喔?睿王爷看来是有备而来啊。”皇帝不以为然,口气很大。“朕的皇宫,可是宝贝无数,但朕向来大方,睿王爷看中什么,都不成问题。”
“若本王要一个女人,也可以吗?”轩辕睿神色清漠,俊颜的笑意不改。
皇帝从宫女手中接过那一杯美酒,目光转沉,说的用意很深。“睿王爷果然就是年轻,这下手还真快呢,是昨夜酒筵离开那个空挡看到的女子吧。”
轩辕睿但笑不语,却已然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