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碰那些乱七八糟的汤药,他也不跟女人那样脆弱。
即便需要汤药,她就是最有效的良药。
琥珀任由他的双手环抱着,察觉他温热的气息拂过自己耳边,她低声叹了口气,她的嘴唇比花还要柔软,蜻蜒点水般滑过他的唇瓣,稍纵即逝,带着一种黯然神伤的意味。
琥珀最终起身,在他身边陪伴着他,替他脱下身上的常服,免得他睡得并不舒服。白巾沾了清水,覆在他发热的额头上,眼眸一沉,望向那窗外的光景。
今日,原本她要对他辞别。
昨日就收到通报,鹤越殿下要见她,但南烈羲如今身子不适,她个关卡上离开他,也显得太过薄情。
等候到了黄昏,她寸步不离,才感觉的到他的体温褪去几分温热,琥珀沉下心,走到屏风之后,重新将白布浸透在清水之中,她面对着那面铜镜,蓦地怔住了。
铜镜之中的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血色,心事藏匿在最深处,让她如今即便挤出一抹笑容,都显得格外沉重。
她朝着镜子观望,自己白色束领之内,闪耀着一点血红颜色。她眼眸一闪,想把琥珀项链取下来,镜子里却老是出现南烈羲沉默且震怒的幻影,她的心猝然发抖,最后颓然垂下手,不知为何,那条血珀项链像个诅咒,她没办法把它拿下来。
走出屏风的时候,那一颗珍贵无价美丽却又冰冷的血色琥珀,依然贴着她满是疑问的心口。
她何时才能跟他坦诚?坦白之后,他或许——也会改变自己的心意吧。
还是……不说呢?
但她并不是喜欢欺骗他,偏偏害怕的是说出真心话,抖出实情的时候,也许,那个结果,也会毁掉彼此自认为坚不可破的这段感情。
她愈发苍白的指节,深深攥住了那颗血色琥珀,她缓缓走出了内室,推开门去,望向那天际。
此刻,残阳如血。
她突地陷入回忆,那一日的夕阳,美得不像话。
一个时辰之后,玉儿端来了晚膳,琥珀匆匆吃了几口,听到他醒来起身的细碎声响,她走到床边,他脸上的淡淡潮红,也已然褪下,除了几分疲惫倦色,他已然恢复了大半的精神。
“为了照顾王爷,王妃连午膳都没用,担心的都没有胃口了……”玉儿笑着说道,缓解此刻的过分沉寂。
“哪有那么严重?”琥珀笑了,跟南烈羲一道坐在圆桌旁,主动替他夹菜。
他握了握她的手掌,仿佛这就是他所有的柔情,他直直望入那一双清澈的眼眸,却除了微笑,再也不说一个字。
这已经是他的感谢。
“玉儿,你先下去吧。”
刚用完晚膳,琥珀支开了玉儿,她因为南烈羲的身体,多留了整整一日,但事不宜迟,鹤越要召见她,她拖延的时间越久,那就越是难以解释清楚。
“有事对我说?”
南烈羲的嗓音,带着几分沉闷涩哑,他连着喝了两杯茶,凝神看她。
“我——”琥珀沉默了许久,才开了口,笑意沉入她的眼底,仿佛有什么,一去不复还。“今夜就要回去了。”
“我没关系,你回去吧。”
南烈羲安静地望着那一双美丽的眼眸,他曾经因此而沉溺许久,也矛盾许久,挣扎许久,如今,他说的却万分从容释怀。
“好,你自个儿保重。”
琥珀的眼底一闪而过一分惆怅,她缓缓松开他的手,最终提着裙裾,疾步走出房间。
整个房间,一瞬间变得冰冷,也变得空荡荡。
他的心,似乎也有什么走了出去,不知何时,会回来。
南烈羲一个人,在圆桌旁,独自坐了整整一夜。
在这个位置,她常常趴着睡等他回来的位置上,他重温她的温柔,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
夜色,更加浓重了。
……
174 守护你一生
“上回听说姑姑来过宫里,不过没见到你,后来我就训斥了那一堆人,也不来同我说一声——”
讲话的人正是鹤越,他今日正着一身贵气的常服,如今虽然年少,却也老成稳重了些,带着几分皇族主子的威仪,疾步从殿堂内室走出来。他一边走,一边斥骂,周遭的几个宫女已然跪了一地。
在他们眼中,这是个正在成长的国君,在琥珀眼底却不然。鹤越无论是几岁,无论如何少年老成,她见到的但更多的是孩子气一般的不满怨气。
如今鹤越要学习要处理的事太多太多,姑姑又不愿住在宫内,他已经数月不曾见过姑姑。这样的怒气,自然就宣泄在那些不懂事的公公宫女身上。
“是我跟公公说,不要打搅殿下的。”琥珀安静地微笑,面容柔美,将鹤越拉过来,轻声细语。
“身边的人一个个唯唯诺诺,出了事就会跪倒一片说奴才该死,要么就是一群胆小怕事的宫女,大臣也是不让人喜欢,杨丞相人虽然正直,但总是板着脸,半年来没见过他笑,反正呀,这些人,都比不上姑姑。没有姑姑在身边陪我,实在让我失望。”
鹤越积聚在内心的牢骚话,也是不少,如今宫内的确气氛平和,父皇的那些个妃嫔各自安分守己,只因陈皇后生生被剥夺了手中大权,这一个举动,无疑是杀鸡儆猴。能够恭维他,尊敬他,跟随他,这宫里宫外都不少,也有对他照顾无微不至的人,但这些人的分量,远远都不能够代替琥珀。
“杨丞相是殿下的良师益友,为人正直不阿,敢于直谏,殿下你多听听他的话,那自然是不错的。”
鹤越转过身去,将身边的宫女支开了,整个人显得神采飞扬。
琥珀垂眸一笑,径自走到茶几旁,方才等待鹤越的时候听宫女说,他不曾用午膳,想必如今也该饿了。从点心盘中挑选了几块糕点,琥珀送到鹤越的手边,即便鹤越如今已经跟自己一样高了,她还是将他当成一个孩子。
鹤越欢欢喜喜地从琥珀手中接过那个碟子,也不顾宫廷之中严苛的规矩,如今殿堂之内也就他跟琥珀两个人,他松散地坐在斜榻上,咬了一口点心,眼底一片清澈。
“姑姑,公公跟我说,那些赏赐你似乎都没怎么正眼看。”
“我很感谢殿下的赏赐,其实清夫人的名号已经足够。”琥珀一同坐在他的身畔位置,嘴角的笑意明显。
时光飞逝,如今鹤越登基都数月了,琥珀在一旁看着他吃糕点的模样,却万分欣慰。
鹤越吃完一块点心,蓦地放下手中的碟子,对着她唤了一声。“姑姑——”
“殿下有话要说?”琥珀淡淡睇着他,停下了喝茶的动作,视线全部胶结在他的身上。
鹤越将眸光,定在她的身上,俊秀的眉宇之间,覆上些许晦暗。“我登基之后,察觉到众人对我的态度是变化了,多了不少自然而然的规矩。因为如今是邹国国君,对任何人都必须自称‘朕’,不能随随便便做出决定,众人都要将我奉为天,都要称我为圣上,说些漂亮的话,好听的话,但这些变化,我希望跟姑姑之间,还是跟以往一样。”
他藏匿在心口的秘密,随着少年的成长蜕变,身份的截然不同,他也渐渐希望她能够明白,那一份最初的悸动。
琥珀的眼底闪过一丝幽暗的情绪,她端着茶盏的指节,深深覆上茶杯盖子上的细致花纹,她安静地望着眼前眉清目秀的少年郎,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放在内心深处。
如果这是鹤越的心里头的秘密,那么,也终究会成为她内心埋葬的秘密。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少年稍稍坐正了身子,白皙肌肤上宛若苍郁小树还在生长一般,没有一分岁月留下的痕迹细纹,他的清秀,他的年轻,他的青涩,琥珀心里头很清楚,只需要两三年,就足够全然不在。
鹤越的眼底,那一份清明,却是没有任何的阴沉晦暗,仿佛是人世间最干净,最澈亮的颜色,皎洁月光一样,落于琥珀的眼底,也很快照耀着她的心里。
“我喜欢跟姑姑说自己想说的心里话,希望姑姑也能耐心倾听,我喜欢在姑姑面前说‘我’,而不是‘朕’,也更喜欢听姑姑口中的‘殿下’,而不是皇上……无论多久,无论多远,我在姑姑眼底,都还是昭鹤越吧。”
“当然,殿下。”琥珀的脸上,少了几分笑容,多了几分真诚。
“姑姑在我眼底,永远都是我见过最美也是对我最好的神仙姐姐——”昭鹤越的眼神,转向琥珀,从孩子性情时候开始对她的心仪和愿意亲近,随着少年的长成,也渐渐成为一种难以名状复杂难言的男女情愫。
“鹤越,你可以把我当成是你的姐姐,或许有人会以为必当因为你的皇室身份而觉得我是高攀逾矩,如今我不住在宫内,也免得有流言蜚语——”琥珀淡淡一笑,但那笑意不达眼底,陈皇后跟自己说过的话,也是深入人心。她以前是鹤越身边的姑姑,如今是一国高贵的清夫人,但跟鹤越的关系匪浅,她并不想让彼此成为世人口中的猜忌对象。
她答应过庄夫人,不让鹤越孤独受苦,但也该是给他一块天地,施展手脚的时候了。有张有弛,她一手扶持他,但决不能总是跟随他,提点他,他是一国之君,无论身边给主意的人有多少,但最终拿捏决策者,还是昭鹤越自己。
“姑姑住到宫外,只是为了避讳?”鹤越淡色的唇边,溢出这一句话,他说话的时候,依旧带着淡淡的笑。
只要确定她并非厌恶自己,他才觉得更有底气。
琥珀直直望入那双清澈的眼瞳之内,人年幼的时候,眼底总是跟清水一样澈亮,仿佛一看就能见底,但随着时间的飞逝,人的双眼,就越来越深邃,越来越沉着,越来越……看不透了。
每个人,要想拥有一双永远清澈的眼,是万分难得。
琥珀垂眸一笑,眸光闪耀,嘴角扬起的弧度,宛若盛开一朵明媚花朵。“正如殿下一样,有自己要做的事,有自己要完成的夙愿。”
“要我帮姑姑吗?”对最想亲近的琥珀,鹤越总是更容易掏心掏肺。
“若我当真到了绝境,一定会让殿下拉我一把。”琥珀将眼眸抬起,将那盘点心碟子取过来,也品尝了一块。
不知为何,在尝着那块糕点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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