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拉过男孩的小手,覆在自己的平坦的小腹上,笑着对他说,让他的指头,触碰那隆起的地方。若不是如今已经是冬日,她的衣袍宽大,将小腹遮掩了好多,简直就看不出来她已经怀胎七月有余。
“母后,这是——”男孩不无诧异,朝着妇人问了句。那柔软温暖的衣料之下,似乎有淡淡的跃动,他吓了一跳,马上撒开手去,不懂这什么玩意儿在跳?
“是你的弟弟妹妹。”妇人拿这个淘气的儿子也没办法,只能忍着笑,这么说道。
“是弟弟还是妹妹啊?”男孩皱了皱眉,实在不解疑惑。
“母后也不知道呢。”美丽的妇人扬起笑容,轻声细语道。
男孩又将双手覆上妇人的小腹,这回那玩意儿好像不再跳动了,他觉得好奇,将小脸贴在她的小腹上,仔细听着其中的动静。这会儿,倒是给他找了个最大的消遣,实在是有趣。
妇人那双美丽的眼眸之内,尽是似水柔情。“永爵想要谁啊?”
“永爵想要一个妹妹,要漂漂亮亮的妹妹。”男孩说的很认真,将小脸抬起。
“永爵不是已经有姐妹了吗?”妇人眉头轻蹙,对着男孩问了句。
“皇姐皇妹都不会骑马爬树捉虫斗蛐蛐,母后,我一个人很无趣啊,那些太监宫女又不陪我玩,一个个贪生怕死……”男孩实在淘气,心里想要的,就是一个最亲近的玩伴。
“你这孩子,哪里有妹妹会骑马爬树捉虫斗蛐蛐的?还是要有个弟弟吧。”妇人的语气,陡然有些无奈,低声喟叹。这孩子虽然聪慧,却总是想着玩,她实在有些不太放心。这两个月来,轩辕部落频繁北下进攻,如今皇城人心惶惶,偏偏她如今大腹便便,这孩子来的实在不是时候,永爵又太过孩子气,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严重。连日来头痛,呕吐,还好太医说,孩子好好的,即便这回的难关难度,她也要让这个孩子顺顺利利地出生。
“永爵还是喜欢妹妹啊,母后。”
男孩哈哈大笑,转动了手中的茶杯,他玩的开心,只是没有察觉,妇人眉间的褶皱却越来越深。
殿堂外面的一阵闷雷,蓦地传入男孩的耳边,他手中的茶杯猛地摔落地面,一地碎片,仿佛预兆着,未来不久,所有人的命运,全会覆灭。
男孩怔怔望着窗外,听着那雷声,他原本模糊的面目,蓦地清晰起来。
圆圆的面孔,清亮的眼,五官端正,眼眸并非很深的颜色,常常微笑扬起嘴角的笑靥,以及——那浓眉之间的一颗红痣。
那男孩的笑容,突然渐渐消失了,他望着那殿堂大门的方向,目光,却穿透过站在门口的那个身影。
那个人,观望着殿堂之内所有一切的人,正是永爵。
对面那个,是年幼的永爵大皇子。
门口那个,是如今的永爵大少爷。
时空,仿佛交错了。
轰隆隆——
他猝然坐起身来,仿佛耳边再度传来那闷雷的声响。
那是一个梦。
方才,他只是做了一场梦。
坐在圆桌旁的苏小蛮蓦地站起身来,系成辫子的黑缎长发在她脑后迎风飞舞,伴随着张狂的娇笑声,“呀,笑面虎,你跟个女人一样,还怕春雷啊?”
如今天才刚亮,永爵环顾四周,门半掩着,风声雨声,全部落在他耳边,让他更加清醒。
他低头,拉了拉自己的白色里衣,语气低沉。“你什么时候进屋的?”
“进来有一会儿了,不过因为雷电而吓醒的男人,我还是第一回见过,原来你这么胆小懦弱啊……”
一串串笑声,从苏小蛮的口中溢出,她调侃着,仿佛将方才那一幕,已然当成是她难得的笑料。
而且,不但被雷声吓醒了,而且,还满身是汗呢。
“第一回见过?我看你进男人的屋子,倒是熟门熟路,少说也有十来回。”永爵冷冷淡淡丢下这一句,方才那个梦,是奇怪,但却不算噩梦。他摸了摸额头的冷汗,这一个梦,已然是最大的赏赐。
他看到了梦中的男孩,那个少年,正是自己。
那段因为亲眼看到父母姐妹亲人全部死去躺在血泊之内过分害怕过分胆颤独自面对冰冷的死亡而不自觉深深埋藏忘却的回忆,虽然可能这辈子都记不起来,但方才那一个梦,让他清醒了。
时隔了大约十五年才看到了年幼的宫永爵大皇子殿下,真是久违了。
“真是第一回。我起早练剑,经过你屋子门口,好像听到你在说梦话大呼小叫,就来看看你,好心当成驴肝肺。”
苏小蛮扭头,不看他,视线全部锁住手边的茶杯。
这一番话,就是解释。
永爵径自下了床,套上靴子,披了件袍子,望向那天色,微微皱眉。
天不亮就轻手轻脚推开男人房间的门走了进来,还表情自如,完全不知道脸红?!
她自如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说来奇怪,她在自家也喝的是最上乘的茶,不过,在桃园却每日喝着各色的花茶,已然上了瘾。好几回在桃园见到笑面虎的琥珀妹妹,她亲自做的花茶,那才叫好喝,那么美丽大方又有才学巧思的女子,叫人禁不住羡慕起来。
如今在桃园已经住了十来日了,她完全不客气,已然将自己当成是桃园的一份子。
“你要是常常做噩梦,我可以每一天都早些起来叫你练剑……”
苏小蛮将茶杯递给他,说的不以为然,这法子很有效,不懂永爵面色的难看,是否是因为那个梦。
“那不是噩梦。”
永爵径自走了出去,望向屋檐下的雨水成串,打雷不多久,就已然开始下了一场雨。
他的眼眸,只剩下淡淡的哀愁,他重复着这一句话,面色寂寥。
一段消逝的记忆,如今有冰山一角,终于得见天日。
他是,宫永爵。
他要慢慢收集那些记忆的碎片,将宫家的每一个人,每一段故事,每一个情节,往后说给琥珀听。
至少他曾经记得父皇母后兄弟姐妹,记得那座清国宫殿,记得那里的大树青草鲜花蓝天,记得他十一个春秋度过的愉悦……
这一场梦,来的太晚了。
但或许,还来得及。眼角那一处泪痕,渐渐凉了。
炎炎夏日过后,如今桃园池中的莲花,也渐渐衰败,下人取了莲子,莲子粥也派上了用场。
庭院之中的海棠花,也在这时候盛开了。
如今已经是有了阵阵凉意的秋日。
“乐儿,你做的桃花糕都没了呀?”一个身着红色衣裳的女子,欢欢喜喜地走入厨房,急忙凑到正在切菜的乐儿身边,视线搜罗了不少地方,不过看得到油盐酱醋,就是找不到已经好久没吃到的糕点。
“小蛮姑娘,你要喜欢的话,我再来重新做一些。”乐儿洗了把手,笑颜对她。
如今虽然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子,不过她并不觉得疲惫,每一日老夫人的饭菜都是她经手,除此之外小姐也决不让她动手做事,她倒是不觉得自己那么娇贵,不会连做饭的力气都没有。毕竟一般的百姓,这些个月份有的村妇还要操办农事,她已经称得上是清闲的了。
“我住在这里都快半年了,别叫我姑娘长姑娘短了,就叫我小蛮吧,按理说我们两个年纪差不多。”小蛮摆摆手,也洗了把手,帮忙乐儿切菜,神色透露着一股子专注。
这样的专注,乐儿唯独在看苏小蛮练剑的时候才见过。没看出来,这个大咧咧的姑娘也有细心贤惠的时候。
“好,小蛮,你去歇会吧,桃花糕难是不难,就是耗费时间。”
乐儿还是不愿让小蛮动手做事,她可是永爵少爷心仪的女人,往后嫁给永爵的话,也不需要干这些下人做的事。
“该歇着的人是你呀,你都这么大的肚子了,你只要告诉我怎么做,可难不倒我苏小蛮。”小蛮却发现了兴致,一脸是笑,神采飞扬。
刷刷刷,三下五除二,那菜刀用在手里,剑法用得好,切菜也是很齐整。很快两颗青菜就被切成一整盘菜叶,一旁的乐儿看的瞠目结舌,在心里盘算着,原来剑法上乘的人也可以下厨啊,那下回永爵少爷有福气了。
“想当年,人家要学一年的剑法,我三个月就能学会了,这做糕点的小事嘛,你放心好了。”小蛮拍了拍胸脯,说的万分得意。
“楚炎?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乐儿这才看到外面的男人身影,正是自己的丈夫,她笑着问了句。
“今日正好巧遇冷大夫,他想给你把把脉看看,乐儿,走吧。”楚炎这么说,如今他除了公事,大多的时间,全部花费在乐儿的身上。
“你们俩走吧,今天的晚膳我来做。”
苏小蛮很是大方,乐儿点了点头,急忙挽着楚炎的手肘,一道走出了厨房。
“琥珀妹妹,乐儿刚刚走开,你找她吗?应该在他们屋子里。”眼看着琥珀走到自己的面前,苏小蛮也不曾察觉什么,依旧用精湛刀法切菜,很快一颗大白菜,就规规矩矩躺在碟子里。
“我找的人是你,小蛮。”琥珀的眼眸一沉,倚靠在灶台旁,淡淡说道。
“我在准备晚膳呢,还想做一道桃花糕给奶奶吃,就是乐儿没来得及告诉我怎么个做法,真头痛。”苏小蛮头也不抬,继续埋头苦干,原来自己练习十多年的剑法,在厨房灶台上也能得到用武之地,她的心里有了些奇异的感觉。
琥珀淡淡一笑,看着这个举止怪异的女子,将鸡蛋磕破,那等认真专注姿态,仿佛这些食材,是她的敌人一样。“这点心就是为了做给奶奶吃?”
“其实我自个儿嘴馋,想吃。”吐了吐丁香小舌,她完全不遮掩自己的心思,取出面粉和面起来。
这个女子,倒是有什么说什么的直率个性,不懂得拐弯抹角。这样看来,也有几分可爱。
“小蛮,你在桃园时间虽然不短,但也约莫五个多月,我相信要看一个人,这些时间也能够看出些许眉目了。”琥珀扬了扬眉头,澈亮的眸子对准苏小蛮的视线,口吻格外沉着。
“你想说什么?”苏小蛮隐约有了敌意,她不难察觉到琥珀的怀疑,她陡然嗓音一沉,语气有些冷意。
“这些是今年新鲜的桃花花泥,你往后要想自己做糕点,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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