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动不动,坐了一整天。
甚至,耽误了自己原本决定的行程,那些事,她都顾不得了。
她整个人,都变得犹豫不决,仿佛身体里面空空荡荡,找不到了自我。她从未这般彷徨无措,犹如失去了自己的灵魂一样。
那剩下的半杯水,她最终还是握在手边,踌躇了半响,还是将那凉透了的水,咽下去。
苦,以前她是从未察觉的,这药中加了一些甘草,味道算是温和滋润的。
但今日,那种苦到麻木的滋味,从嘴里,一直弥漫到了心里。
茶杯从她手中滑落的时候,在桌面上翻滚了几下,噗通一声,落在地面上,因为屋里铺着厚实的地毯,茶杯居然没有破损,但那声响却落在她的耳边,久久不曾平息。
她的左手,不自觉覆上右手,才隐约发觉自己下意识的轻颤,她也说不清楚,这一天她自个儿的心情,是如何,是害怕,还是不安,还是绝望……
只剩下那一阵阵满满当当的寒冷,包裹着她,让她似乎把自己从世界之内隔离出来,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更不知自己在担心什么。
她第一回,成为一个无神游魂,飘离在外,原本安排好的,全部因为今日的情绪,毁于一旦。
这样的自己,就快连自己都害怕了,认不出来了。
她向来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八面玲珑,世故复杂,这般游刃有余地周旋在所有人中间,知道自己的执拗,但几乎从不在外人面前暴露。这一回,她是真的怕了,她流露出这样的本性,很难平复内心的绝望和战栗。
她不容许,自己看到那么无助的琥珀,不要自己重蹈覆辙。
她在深夜三更天,最终下了决定,这个误解,不能过夜。如果总是无人解释,无法说明,这样的误会,兴许会毁掉他们彼此所有缘分。
她不想要跟他划开界限,彻底分道扬镳,成为陌路,这一点,是她如今混沌的自己,唯一能够确定的。
不能总是她奢望他付出更多,他来保护这段感情,如果她没有任何回应,即使是男人,也会觉得生气。
她忽然起身,疾步走出屋子,还未走出庭院,却已然看到不远处,也有一人匆匆而来。那个身影万分熟悉,脚下生风,长袍衣角翻越着,特别是他腰际的那条腰佩,一瞬间,就刺痛了她的眼眸。
即使在黑夜,她还是看得清楚,他即使再生气,也不曾扯下那条腰佩。
他再生气,也跟她一样,还是去尝试着寻找对方了。
这段感情,曾经因为彼此的坚韧,伤过对方,而如今,他们都学着迁就对方,做出让步,至少有一个人伸出手,才不会让这情感消失无踪,才能挽留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最心爱的人。
“我真希望你可以对我有更加清晰的了解。”他沉声道,俊颜上覆着黑夜的凉意,他盯着那双在夜色中依旧灿亮的眼眸,整个身躯挺拔却又僵硬。
他的脚步,停在她的面前,在浓重的夜色之内,他也看清楚了这个纤细的身影。方才跟自己一样,她走得飞快,仿佛蝴蝶一样,就要飞起来一般仓促。
他是生了怒火,但过了一整天,他最终细密了怒火,马不停蹄出了宫来到韩王府。
即使知道她今天清晨就要离开大赢王朝,但他还是来了。
他的心里,也有一丝期盼,或许在韩王府里,她还等着,还停留着,一个人,还待在屋子里。
没想过她当真没走,而且也想着奔向他的身边,他看到她的身影,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割舍下她,或许他太过急躁,或许他太过冲动,或许他太过片面,总而言之——他不给她任何机会就甩门而去,就是不对。
因为很可能,他会因此而彻底错失她,与其到时候互相煎熬,还不如他早些来挽回她。
他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只要她对自己的心是真的,其他的,都还来得及迁就解决。
“总是太一意孤行,突然对你说那些话,你应该很难接受才对。”
他将手掌落在她的肩头,虽然她看不透他此刻的表情,但听得出来,他言语之间的停顿,有些仓促。
“平日从未问过你,但多少有些察觉,以前也曾经想过,看来要用什么绑住你的心才行,我觉得如果有个孩子,一切会更加顺利,也更加完满。”
他低声喟叹一声,声音之内夹杂很淡的笑,但听来有几分苦涩,他总是习惯自己做决定,如今,他亲口尝到了苦涩的味道。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要说个明白,免得她继续误解下去。
琥珀听的字字清楚,微微怔了怔,他鲜少对人敞开心扉,他原本就是自负霸道的个性,早已习惯预见所有事,铺好所有路。
但这一回,或许错的人,是她自己才对。
“也可能是借口……但是真的没想过,我们如今感情这么深了,还不能跟平常夫妻一样。即便精于算计,但这一回,我真的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他笑着说出这一番话,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为何她的温暖,早已感化了他这样冷漠无心的恶魔,如今,他却无法转变她的想法。
他可以接受她的决定,但必须要知道理由。
那一双胜过夜色的黑亮眼眸,定在她的苍白小脸上,他平心静气,吐出三个字,仿佛已经没有任何残余的怒气了。
“为什么。”
他不难猜到,她这些年喝的,是让她不会怀有自己骨肉子嗣的避娠药,仿佛更像是恶意的惩罚,三年前他曾经让她喝下这些药汤,而如今,换做他内心不安备受煎熬折磨了。南烈羲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脸上,他除了叹气,已经无法再跟她发脾气了。“这么做,到底是什么原因。”
她安静的睇着他,不言不语,一阵短暂的沉默,充斥在两人中间。
他在黑暗中,准确地捉住她的手,她不曾推开他,从胸膛前离开,自然是愿意跟他解开误会的。他解读着她的心,淡淡问了句:“就这么不想要孩子?”
琥珀扯出一道笑容弧度,却显得有些牵强,她默默望向他,轻声细语。“你就这么想要孩子?”
“不是我想不想要孩子,说穿了我也并非那么喜爱孩子的男人,但什么时候当真有了,那就自然而然生下来。难道我如今还无法保护你们?”
他对她避重就轻的决策,终究有些不满,不过这一回,他放慢语气,放软口吻,说的认真诚挚,让人不疑有他。
“我跟你的孩子,你真的想要的话——”她咽下一口苦涩,柔声说道,这一回,她当真铁了心,不再回头。
“是你不想要。”他冷冷丢下这一句话,他当然心有怨怼,不过,却更不希望在孩子这件事上,她并不太情愿,却是为了满足他,成全他而答应。
这样的话,未免太可悲。
“烈,是我想的不够周全,为人妻子的哪有可以逃避生儿育女的责任的,我往后不再喝药便是了。”
她的态度软化了许多,笑容灿烂轻松许多,她主动环抱着他的腰际,将这个怀抱的距离,拉近了许多。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带着不善于表达的僵硬。“琥珀,你如今才十六岁,的确还年轻,我想了一天,现在的我不想用孩子来绑住你。但我也会不逃避为人父亲的那一天,你喝这些药,我确实生气,而且你不跟我商量,自作主张,还是不信我,让我有些寒心……不过总而言之,我想在这件事上,给你一些时间考虑,逼得太紧太急,也没有必要。”
这一番话,琥珀仔细听得出来,他多少有些语无伦次,或许他的心里也很乱,如今的镇定自若,也是勉强为之。
“我知道了,我不喝了。”
琥珀将手主动送到他的手掌,两人互相牵着双手,他仿佛已经习惯微微弯腰,她不用仰着脖子也能看到他的脸,她明白他的心,居然是如此在乎自己,这样,或许就已经该知足了。
南烈羲怔住了。
她回答的,过分爽快。
仿佛生怕他不相信自己的承诺,琥珀摇摇头,咬牙说道。“往后,再也不碰药了。”
“我在意你,愿意倾其所有——”她看着他眼底的暗潮汹涌,缓缓溢出来,明白这一句话,足够让他放下心里所有的复杂,让他们没有更多的难关要度下去了。
她已经看得足够通透。
这世上很少有人福寿永享,也很少有人得到真正的圆满,她这辈子可以完成复仇,也尽全力保护自己在乎的爱人亲人,更能够得到一个男人真心的呵护和守候,或许她该觉得,这辈子,再无一件遗憾的事了。
他听到她亲口说,她在意他,更愿意为他生儿育女,这世上,还有什么更动听的话吗?他只是把她拥抱的更紧,仿佛要把她揉入自己的体内一样。
他这样的铁石心肠,却也在此刻被深深撼动。
“琥珀……”他神色一柔,心中的巨石,彻底落地。
她的眼底,泛着淡淡的泪光,嗓音有些许哽咽,她低声说道。“不管往后我会得到何等的地位名分,我唯一不会忘记的,我是你的妻子,如果你不会抛弃离开的话。”她自然愿意,跟这世间每一个妻子一样,相夫教子,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过日子。
“我怎么可能会丢下你?”他舒展开了俊眉,沉声反问,他将她抱在怀中,久久不肯松手。
“我也想要一个孩子,我们的孩子……希望你不要误解我的心,好么?”
她说的很温柔,每一个字,都投入他的心湖内,激起一层层涟漪。
“当然好。”他点头,将吻烙印在她的额头,将她的娇躯,全部圈围在自己的手臂之内。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我觉得你值得我托付终身。”
琥珀默默合上了眼眸,他甩门而去的那句话,其实很重。他以为她觉得他不值得,所以迟迟不愿,但这一点,她还是觉得要说清楚。
“我也不想怀疑你,更不愿去怀疑你,这辈子我太多疑太精明,多希望至少有一个让我全新信任的人。”
南烈羲说的这一番话,一时之间,竟让琥珀感到无比强烈的困惑……
她轻蹙眉头,轻抿的唇儿不住地微颤,贝齿随即又牢牢衔咬着下唇。
“那你方才——”
“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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