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番话,说的万分诚恳,也让昭鹤越无言以对。
不过幸运的是,姑姑只是淡出他的视线,而绝非一去不回,他只能这般安慰自己隐隐作痛的心。
他笑着,说出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来,遮掩自己的真实情绪。“姑姑跟宫里的宫女不一样,我很早就知晓,以前让你常常住在宫里没有自己的生活,应该很沉闷才对。既然你都成亲了,或许想着更多的是相夫教子才对吧。”
虽然落寞,但他只能说服自己,能够匹配姑姑之人,也能够给她幸福,终究是他们夫妻的事,他可也管不了。
琥珀望着眼前这个个子又拔高两三寸的少年,他的眉宇之间隐约跟邹国先帝相似,眼神却是熠熠生辉,再过不了多久,自然也是风度翩翩的人物。往后,他的身边自然多的是臣子的女儿莺莺燕燕包围,一等他成年就要建立后宫,这段阴差阳错的往事,到时候可能不过是年少时候留在心里的笑话罢了。
她起身告辞,一面温柔姿态,鹤越亲自送她到宫门之外,说的用心。“何时我想念姑姑了,再召见你吧,你自可在宫外过逍遥日子,我也不会让你失望,要当一个人人称道的好国君。”
“圣上,清夫人已经走远了……。”
公公在鹤越的身边提醒一句,堂堂国君送清夫人出宫已经是莫大的情面,等人远去了小皇帝还在原地伫立观望,仿佛他的心也出了宫一般。
昭鹤越闻言,从回忆之中抽离出来,以前就总觉得这般的妙人儿只应天上有,跟仙子下凡无疑,也是他这辈子的贵人,否则他早在夺嫡争斗中死的凄惨。就像是上天派遣她来帮助自己一臂之力,事成之后,她也终究要穿上七彩羽衣,宛若云彩消逝而去。
他笑了笑,轻声叹口气,才缓缓转过身去。
不如将她当成是仙子,这样的话,才能告诫自己到此为止。
即便他是皇帝,并不是他喜欢姑姑,姑姑就非要喜欢他。
比起自己的欢愉,他更不想要看到姑姑愁眉苦脸,悲伤痛心。
“圣上,前两日小的得到消息,是有关清夫人的,不知该说不该说……”公公跟随昭鹤越走了一段距离,见周遭无人经过,才压低嗓音说道。
“什么消息?”鹤越的脚步不曾停下,依旧缓步往前走去,如果是告知他到底姑姑嫁给何等男人为妻,他或许考虑一下,避而不听。
因为那个男人无论是厉害还是无能,都是姑姑的选择,只要姑姑觉得自己幸福,那谁也不该妄加评论,包括他。
“有人说过清夫人手下暗藏一支军队,如果得到证实,这可是大罪啊。”公公凑到鹤越耳边,耳语一句,他自然老于世故,知道这些话,是真是假,都取决于皇帝。皇帝觉得是真,那就必须取证调查,皇帝如果觉得是假,那就应该让这些话,全部消失在这个世上。
“这样的传闻,绝不要让我听到第二次。什么军队?只是保护她的家仆手下罢了,如今她身份不同了,身边多些人跟随也是寻常,京城有的是财大气粗的商贾人家,雇佣的仆人守卫也多得是,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昭鹤越的情绪起伏很大,冷哼一声,语气万分不屑。“难道几百人,也能组成军队?”
公公闻到此处,立刻噤若寒蝉,自然他只消的人数,约莫一万,还是保守,这些人有时候出现在洪府若是豢养几百人,是绝技不可能传到他的耳边来的。不过自然小皇帝都不以为然,他这个当奴才的,也没必要再多话。知道的太多,在这宫里就必须学会圆融处事,公公笑了笑,将此当成是一桩笑话,不再说话。
毕竟这世上,豢养军队的人,实在太少,更别提是一个才二八年华的女子了。
也许当真是其中有了差错吧,如果是真的,那也太让人后怕了。
“捕风捉影,也是一桩罪名。”昭鹤越的目光,蓦地褪去往日清亮,落在某一点,变成幽深灰暗。他的怒气沾上了华丽的常服,金冠束发,面容俊秀也让人看到几分可怖,来源他如今渐渐养成的威仪,跟年纪无关。
“这些无事生非的人,我最看不惯了。”他摇头,实在不予置同,说完这一句,就匆匆拂袖而去。
“是,小的马上去解决这些流言蜚语。”
公公苍老的嗓音回响在昭鹤越的耳边,他停下脚步,目送着小皇帝脚下生风离开。
真假,不过是皇帝的意思,如今已经有了定论,清夫人的罪名,是虚无。
那个女子,依旧可以坐拥繁华,一身荣光,或许,只要有小皇帝在的时候,她就可以永享福气。
杨府。
杨风听到门仆的通报,亲自赶来正门,望向那一定宝蓝色马车,一名女子身着精致宫装,撩起帘子,缓缓下车来,应该方才从宫里出来。
琥珀转过身去,正嘱咐身边的两个下人,从马车上提了几篮子的蜜桃,噙着淡淡笑容,盈盈走上前来。
杨风在门口守着,他一身藏青色长袍,儒雅面孔上,少了几分往日的严肃,笑了笑,说道。“清夫人,你怎么还带这些蜜桃亲自来拜访?你说一声,我让下人去取一趟就行了。”
“桃园门口一大片桃林,一到八月就成熟了,家人也吃不了这许多,正好到京城来,就给你们都带了些。”琥珀笑的亲切,她挥挥手,示意下人将桃子送入府内。
杨风跟琥珀一道走入门内,他安静地带着琥珀在大厅坐下,手一摊。“清夫人请坐。”
琥珀笑着看他,不卑不亢,神色自若。
杨风顿了顿,问了句:“不过我好像听说,你已经成亲了?”
“是啊,我也是为了这件事来找杨大人的,我想要将往后更多的时间放在宫外,如今看到皇上越来越有天子的仪态品德,我也觉得我可以松手不管了——”
琥珀轻笑出声,这一番话,说的自然又轻松。
“我明白,人总要权衡,什么是更重要的事。”杨风点头,他能够理解琥珀并非当真对权势如此在乎,也许这个女子的内心,也有何等的苦衷。
在他眼底,她并非大奸大恶之人,或许,在权势争斗之中虽然很有魄力,也有智慧,但她的善良,却是与生俱来的。
在争夺皇位的战役之中,她保住了王储的未来,自然就是最大的功臣。
只要她想要的,小皇帝自然会许诺给她,她不只是恩人贵人,更是曾经用生命保护他锦绣前程的亲人,但她的聪明,正在于此。
永不知道满足的人,通常看不到终点,也不会有好下场。
知足常乐,这一句俗话,也可以用在官场上。
在最恰当的位置上止步,能够见好就收,才是大智慧,可惜很多人,都看不透,被染缸脏污了最初颜色,被欲望熏心,到头来,贪婪宛若野兽,终究难以获得原初平静。
“你的眼光是对的,众多皇子之中,他品性最正直,我看会成大器的。”
杨风沉声道,这一番话说的万分中肯。
“我也等着那一天呢。”琥珀笑弯了眼眸,晶莹面容上虽然只是淡妆点缀,却在那一瞬,散发出淡然清雅的绝佳美丽。
“而且我也知道有人在关注你,你且平息心境,等待疑虑散开之后,就不会再有流言伤人。”
杨风抬了抬眉头,他的皱纹多在眉心,他是日积月累的皱眉操心,整个人看似凝重肃然起来。
“我若还是在殿下身边,迟早有一日,会有人看我不顺眼,觉得我成了殿下的绊脚石。”琥珀闻言,没有任何的诧异惊讶,依旧一派从容自得,粉唇边的弧度,若隐若现,既不太过张扬轻狂,也不显得伪善敷衍。
这个道理,很多年前,她就懂得了。
她出入宫闱,察言观色,看透了形形色色的明争暗斗,清楚隐忍才能给自己留的一条退路,凡事太过争先,总是不妥。
一个人的势力若是大过于天,迟早要被覆灭。
她的确是扶持殿下上位的功臣,也能是威胁殿下大展宏图的罪人,这笔账,可很难算清呢。如今即便昭鹤越为她说话,这悠悠众口,可也拦不住的。
“不过我倒也很好奇,到底清夫人的夫君,姓甚名谁——”杨风呵呵一笑,稳坐在桌旁,将眸光转向这个让他欣赏的年轻女子:“你我就是莫逆之交,怎么还瞒着我这么久?实在神秘之极。”
“杨大人马上就能见到他了。”
琥珀轻轻一笑,眼眸流转之间,是一派豁然。
桃园。
永爵正在庭院中央观望前些日子跟琥珀一道修剪枝丫的花树,负手而立,一派怡然自得。
这些花花草草都是皇奶奶生前最宝贝的,如今他跟琥珀一道看顾料理,除了心仪神往之外,也多了几分闲情逸致。
一人略显仓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永爵转过身,望向来人,笑道。
“楚炎,你又赶回来看儿子了?”
“永爵,我跟你有话说——”楚炎并肩永爵,避开身边的下人,压低嗓音问了句。“你知道琥珀最近在关注什么事吗?”
“怎么说?”永爵眼神一灭,沉声道。
“她在派手下费力找一个人,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我也不清楚,看你这副神情,居然连你这个兄长也不知道?”楚炎揣摩着,更加狐疑。
永爵皱了皱眉,笑容瞬间崩落。“什么时候的事了?”
“几个月了,但似乎找不到那个人,但她也不曾停手。”楚炎说的凝重,见永爵沉默,不禁有些急躁。“她或许曾经提及她有要找的人吗?我看她跟你无话不谈,你当哥哥的还能不知道妹妹心里想些什么?”
永爵的眼底,染上更多晦暗,他显得忧心忡忡。“琥珀跟我在世上已经没有亲人,那么,只有两种可能,让她如此放不下。”
“以我对琥珀的了解,她会耿耿于怀毫不放弃出动这么多人暗中寻找的人,要么,是恩人——”楚炎锁着浓眉,这么开口。
“如果不是前者,那么,就该是……”永爵逼出这两个字,眸光一灭。“仇人。”
楚炎追问道:“跟轩辕皇族的仇恨不早就了断了吗?”
“或许,让她变成今日的宫琥珀伤害过她的人,还有漏网之鱼吧。”
永爵面无表情,这般揣测,不过,心里却越来越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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