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着说话的人,一如既往,是赵老三。“丫头,多吃点……。”
绕了一圈,她还是回来了。呆若木鸡坐在桌旁的少女,正是琥珀,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笑容,舀了一碗热汤,垂着眸子喝着。
“我偷偷塞了大厨一锭银子,这个时辰不在饭点,他可不想动手,看看,菜色合你胃口吧。”
她点头,不语,却又开始失神发呆,神游天外。
赵老三低声叹息。“你受了伤,不多吃点怎么行呢?”
受伤。
不过是受了点伤。
这一句话,突然触动了她。
她觉得饿,觉得好饿,整颗心都似乎被一瞬间掏空了。她顾不得吃相,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将不同的菜肴送到嘴边塞入口中,她拼命咀嚼吞咽,才发现自己怎么都咽不下去——
有一种情绪像是异物梗在喉咙,吐不出,咽不下,呼吸都被阻隔,只剩下微微涨红的脸,还有眼眶内被逼出来的湿润微光。
拳头重重击打着自己的胸口,她逼迫自己费力咽下食物,眼泪却情不自禁,滑落到手边的米饭碗内。
她真想哭一场。只是,她现在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门边,俊挺傲慢的男子,脚步微微停驻,他走近房间看到的便是一桌狼籍,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而那个坐在桌旁的白衣少女,麻木不仁地将食物送入嘴边,她吃饭的表情实在太痛苦,那圆滚滚的腮帮子显得此刻不像是一种享受更像是一种折磨,她垂着那长睫毛,那眸子隐约可见淡淡光耀,似乎是泪光。
能吃得下早已吃光,她却还是觉得不餍足。
赵老三一看到南烈羲,识趣地低头退出,琥珀却没有察觉到,身边的动静。
“你走错了路。”
南烈羲一身绛紫色华袍,白色柔软狐皮领子衬托出他的尊贵俊美,他一步步逼近,一脸阴沉,冷眼瞧着这个少女。
琥珀似乎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他一样,喝着手边鲜美的汤汁,她却是尝不出甜或是苦。
“你该死心了。”
汤中的一颗肉丸子,突地梗在喉咙口,几乎有瞬间,让她窒息的挣扎。她有些鼻酸,继续低头,大快朵颐。
“轩辕睿选择的人,不是你。”南烈羲低沉阴郁,墨色眼眸之内,没有常人的喜怒情绪。
这一刀,扎的更深了。
“我知道。”少女突然放下手中碗筷,猛地转过脸去,面色清苍。那双水灵眸子尽是怨怼愤恨,她几乎是使出全身力气扬声回应:“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选择了谁,所以,不劳烦韩王特地前来提醒我吧。”
他要看到她多么自暴自弃,才可以仰天长笑,身心畅快?!可恶的男人!
“迁怒他人的脾气倒是不小。”南烈羲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淡淡笑容,隔着不远不及的距离打量她的怒气冲冲,奇怪的是,他并未动怒。
他,太平静,很显然,他从一开始就料到了,她惨败的结局。
他很早就暗示过她,那个敌人,不是她可以应付的,而假王妃也提过,她的主人自己惹不得。
这一刻,琥珀蓦地竖起全身的尖刺,她的眼底尽是满满当当的防备,突然直起身来,“名单的事,也是假的吧。”
他冷眼看她,蹙眉,笑意不曾敛去,让人深沉莫测。“你怎么会怀疑本王的心意?”
琥珀蓦然转身,从枕边抽离出一份文书,紧紧攥在手中,眼底尽是坚决。“这名单里面的名字,到底是跟我爷爷为敌,还是跟韩王为敌?”
她怎么能因为年幼无知,而被人利用,沦为复仇工具?!
这里面的官员,她已经查过,最低也是三品,在朝期间也不曾跟爷爷有过任何冲突争端。
南烈羲的俊颜冷漠,他坐在桌旁位置,读着她眸子内的隐隐闪烁,却一字不说。
“你要我知难而退,你根本就不想帮我查出真相。”琥珀轻摇螓首,嘴角的笑容,无奈又无力,她一步步退后,将手中的名单,一把丢入暖炉。
火星子触碰到纸张,贪婪地吞吃入腹,火苗冉冉而上,没多久,化为一摊灰烬。火光照耀在琥珀的眼里,炽燃一片绝望。
南烈羲不动声色,双臂环胸,望着那个面色苍白的少女,突然掀起一抹嘲弄笑意。“你说的很对,名单是假的。本王低估了你的聪慧,以为这一次你也会不顾一切地冲向前去。”
琥珀淡淡睇着他,满心苦涩。“韩王既然不想助我一臂之力,那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
“乖女孩,你已经成功了。”他扯过她的手腕,环住她的纤细腰际,嘴角的笑意,多少看起来是邪气又魅惑的。
琥珀却察觉到他眼底闪过的一道阴暗颜色,紧紧蹙着眉头:“你说什么?”
“你敢说你心里不痛快?”南烈羲扬起微笑弧度,一副亲切模样,俊颜一分分凑近,在她的耳边悄声说道,却是字字毒辣阴险。“在你亲手把那个女人推下楼的瞬间,看到鲜血流淌的情景,你的心里难道没有一丝丝的兴奋和快意——”
琥珀的血色,顿时全无。每个人都会相信,轩辕睿娶了并非完璧之身的女子,肚里的孩子也是不清不白犯了皇家的禁忌,才会——她让轩辕睿当了杀掉孩子的凶手。
她突然从他的手里抽离出来,面无表情地回应。“我没有韩王想象的那么卑鄙无耻。”
“你不会想说,你容得下一个替身跟你的丈夫夜夜春宵,容得下这个孩子?”南烈羲扬眉,傲慢俊美容颜,突然冰冷起来。
“我不会杀一个孩子的……”因为这个孩子,她甚至想过要退出,放了那个女人,如果不是王妃反咬一口,现在的境遇又怎么会这样呢。她垂眸苦笑,手掌轻轻覆住肩胛的箭伤,苦,从嘴里泛到了心里。“而且,他也不是我的丈夫。”
“是么?”南烈羲直直望入那一双波澜不兴的眸子,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的薄唇,溢出一句疑问。
他的眼神,一下就看透她的心。
这是她的人生,最难过的坎儿。
“他,已经彻底抛弃我了——”
她默默望着他,明明是微笑说出这一句话的,她的脸色却灰暗毫无光彩,就像是一个被丢弃在角落的破败娃娃。
“要报复他吗?”
他的温热手掌,轻轻拂过那黑亮柔软的长发,熨烫着粉雕玉琢的稚气漂亮面孔,他笑望着他,大善人模样。
她微微怔了怔,那一刻,对面那双黑眸里跳燃着火热的欲望,以及非要到手的决心,她却不曾看到。
046 主动求好
琥珀倚靠在花园假山一旁,懒洋洋地拆下发间的银色镂纹长簪,改为握在手上,黑发像瀑布一般披下肩头。
冬日的暖阳,银光一闪,某种物体轻击地面,发出清脆声响,半人高的獒犬顿时敛起杀气,乖乖地趴下,除了听命于自己的主子之外,这些日子让它不得不臣服另一个人。
“过来。”高大的灰黑色獒犬摇摇耳朵,撇下一旁全身油亮黑色的伙伴,凑到黄衣少女的身边,撒娇的擦着她的腿,乖驯极了,看不出来前一秒还是会致命的猛犬。
“不三,还是你乖。”甜甜一个笑容送给这头银灰色的獒犬,不过这少女蓦地转过脸,金灿的眸子之中,笑容瞬间变冷。
“不四,你是不是欠教训?”
孩童般稚气的嗓音,带着迷人的柔和,听起来软软的,轻盈的,那威严却是有了三分模样。
不等手中的银鞭甩个几圈,不识相的黑色家伙,虽然不太情愿,也凑到了少女的身边。
一黑一灰,高达强壮足以抵这纤细少女三四个个头的强悍犬类,却是连吠一声,都不敢了。
琥珀弯腰逗着两头犬,黑发盘着一个素髻,两三绺发丝散在雪白的肌肤上,看来很慵懒散漫。
“又见面了。”
一个高大精瘦男人,身着黑色劲装,黑发遮挡住他的左边脸颊,其余的齐肩黑发以黑色皮绳随意地绑在脑后,右半边脸棱角分明,斜长的眸子总是若有若无带着笑意。
她抬头,迎着光,不禁微微眯起眼眸,观望着来人。
她跟一个月之前见到并没有太多差别,却,更加明艳娇美。琥珀身着一袭嫩黄色绣花的袍子,一个翠绿色的坎肩周边缝了一边白色皮毛,手腕上戴着纯黑色的皮制护手,美丽的肌肤如雪一般白,乌黑的长发梳着一个素髻,其余长发就披在脑后,美得有如仙女。
现在的她,才像是韩王的女人,锦衣玉食,不食人间烟火。
而他,却突然怀念那天,一身素白的少女。
“楚炎。”她微微一笑,唤出他的名字,这个残颜男人,总让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还有,安全感。
“韩王的宝贝怎么变成不三不四了?”他跟她相视一笑,还未走近一步,猛犬就开始吠叫,似乎不欢迎他的接近。
“如果它们知道有朝一日我会给他们起名字的话,当初就不会下那么重的手。”琥珀伸出手去,套着黑色皮手套的小手轻轻抚摸着猛犬的皮毛,神态口吻都像极了是说笑。
楚炎却突然为她捏了一把冷汗,难道她跟它们搏斗过?怎么可能?他情不自禁为她担忧的情绪,已经转变为震惊。
琥珀的嘴角微微上翘,眼睛似笑非笑,顾盼之间,那灵活的双眸好象能说话。“风水轮流转,无论是人跟人,还是野兽之间,都是强者为王。”
在生死之间,她也会变成野兽,要爪子,她有,要利牙,她也有。否则,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不想回忆太多,眼神一沉,她拍了拍银灰色獒犬的头,轻笑出声,问道:“你说是不是?”
楚炎淡淡望着她,眼眸猝然变得深邃。“这一个月,你好像不在府里。”
“我出了一趟远门。”琥珀收起手中的银鞭,将簪子斜斜缀入漆黑色发间,轻描淡写一句带过。
那一路,很漫长,很遥远。
追兵在后,她只能把心一横疾驰奔走,直到……。从马背上摔下,满身鲜血倒在韩王府后门口……
想到那一幕,她勾起唇边,轻轻微笑。
到最后,她居然还是回到了韩王府,这个地狱。因为天下之大,却无她容身之所。
琥珀抬起眉眼,眸子恢复原本的晶亮清澈,随口问道,“你呢?”
“我也有事。”楚炎的长眸内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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