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只剩下十来个下人,撤掉桌子和饭菜,依旧忙忙碌碌。齐柬和管家在旁边发号施令,忙的不可开交,倒是齐柬眼观四方,一眼就看到南烈羲站在不远处,马上跟了上去。
“爷,今夜可是春宵一刻值千金,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他陪着笑,好奇地问了句,不过,南烈羲却是冷冷淡淡瞥了他一眼,其中的眼神无非是要他闭嘴,齐柬的手抖了抖,自然不敢继续刨根问底。
齐柬比韩王年长几岁,原本是最可靠的心腹,从不多嘴,仿佛因为今天是个好日子,他多喝了几杯,也显得话多。但南烈羲公私分明,不曾指责他,毕竟这几年的主仆情分,他是念得。
南烈羲的目光,落在黑夜树梢背后的月盘之上,嘴角划过一抹寂寥的弧度,低声说了句。“她身子不适,索性让她先睡。”
“爷对小王妃还真是体贴……”齐柬的笑意更深了,恭敬站在南烈羲的背后,读着主子说话的语气,却是有了自己的见解。
南烈羲也不免沉声笑着,他转过俊颜,挑眉看人,那种神情多少显得有些骄傲轻慢,但即便有些不赞同,他也没有流露出半分的不屑一顾。“你懂体贴的意思吗,齐柬?”
齐柬笑意不改,黝黑的脸上,多了些许轻松。
“你跟了我好几年,早该知道拍马屁臭恭维这招,对我没用。”南烈羲背过身去,夜风吹拂着他的玄色华袍,他说的不冷不热,嘴角勾起的淡笑,让他看来俊秀又邪魅。
齐柬顺着南烈羲的目光,望着前方夜色迷茫,压低声音说道。“齐柬当然明白,不过这是说的真心话,我在爷身边也数年了,但从未见过爷留下哪一个女人过夜。”他一度以为,自己跟随的主子,根本就不会娶任何女人。
南烈羲声名狼藉,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他原本就生着一张过分俊美的男子容颜,加上个性古怪,阴晴不定,又不墨守成规,早就被外界形容成潇洒风流成性的浪荡公子哥。他十六岁就碰女人,但齐柬心里清楚,南烈羲看似浪荡,偏又很有自己的原则。这七年内,他约莫有过五六个女人,有妖娆的,有清丽的,有妩媚的,有短暂一个月的,也有比较得宠持续约莫一两年的,偏偏没有一个,他留下对方过夜过。
无论身体多么契合,无论那一场欢爱多么淋漓尽致,缠绵悱恻,落下帷幕之后,他都是过分冷漠地抽离,然后,让女人离开。
无论那一夜是炎炎夏日,还是萧索冬日,无论天亮了,还是天黑着,从无例外。
但现在,臭名昭著的韩王,居然成了亲,娶了个灵动漂亮的小王妃,她有特例可以与他同床共枕不必面临深夜被驱逐出去的命运,而且韩王居然还愿意让身子不舒服的小王妃先睡独自离开新房……。
或许这不算体贴温柔,但在齐柬的眼睛看出去,已然是跨越了鸿沟的巨大改变。
南烈羲沉默了许久,那目光的方向一直落在那月盘之上,仿佛陷入沉思,夜色的浓重和寒意,覆于他周身,让他此刻的情绪,看不出来是喜是怒。
他突然想起什么,脚步一转,走向前方。齐柬蓦地跟了上去,追问了句。
“爷,你要出府?”
“一个人走走,你不必跟过来。”南烈羲袍袖一挥,回绝的果断笃定。
他走出王府正门,站在高高台阶上,望着那门前空旷,眼眸深沉肃杀,没有些许起伏波澜。
他正要转身,蓦地听到些许异样的声响,他眼神一拧,大步走向前去。对方仿佛也听到他的脚步,觉得后怕,躲躲藏藏在石狮子背后,始终不肯现身。
他有些不耐烦,低喝一声。“出来。”
持续了些许时间,那人才缓缓的,挪动着脚步,扶着石狮子的边缘,出现在南烈羲的眼前。
是方才那个妇人。
她一身灰白色的衣裳,看起来是丝绸的料子,称不上是上等,仿佛因为经历了不短的岁月,变得有些破败,看不出原本面目。如今靠近了细细观看,原来袖口和领口,也残留着隐约可见的绣花。妇人的头发有几缕已然从发髻之内散乱开来,她察觉的到南烈羲的冷漠目光瞥过她的身影,蓦地觉得难堪一般,用手拢了拢乱发,才朝着他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这妇人约莫四十岁,五官却是生的清秀温婉,皮肤过分的苍白,眼神有些游离,仿佛有些病态。不过若是倒回二十年前,也不难看出来是个美人,要是再整理一下衣裳妆容,那就更是清丽之姿了。
“烈儿,娘知道只要我等在这里,你一定会出来的……。”
说话的时候,她的眼底闪耀着一抹炽热的光耀,对比南烈羲的冷漠孤傲,她却显得平易近人的温柔。方才嘶吼的有些低哑的嗓音,也因为如今放柔的关系,听来没有那么刺耳。
“现在看到我了,你可以回去了。”他只用“你”这个平淡的字眼称呼她,态度依旧疏离,似乎她是陌生人,从他的话语之内听不出一分对她的尊敬。
妇人却似乎半点不在乎南烈羲的冷淡,依旧噙着温暖笑容,伸出手去,握住南烈羲的手,说的热络,一个人说的过分投入。“娘不会让你费心的,娘知道你现在很忙,所以就在外面等着,不让你为难。不过烈儿还是担心娘吧,毕竟这么冷的天,我要是就睡在路边,风湿病又犯了的话,你也要不忍心的呢。”
“不忍心?”南烈羲从她的手掌中抽出自己的双手,冷哼一声,对于那三个字,有些嗤之以鼻。“我没有。”
妇人有些失望,手边传来一阵寒意,她为了不那么凄惨,只能双手交握着,低头都不敢看这个俊美无双的年轻男子。
他仿佛嫌说的话还不够伤人,墨色的眼瞳内散发出逼人的冷光,尖锐的几乎可以刺伤对方的眼睛,让人不敢逼视。“你是睡在路边,还是倒在王府门口,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妇人愣了愣,她忍着春夜的凉意在外面守了整整一个时辰,却等到了这样的讽刺。
她有些不甘心,猝然眼神一转,扬声喊道:“烈儿,你明明心里关心为娘……如果不是担心我,你怎么会出来?”
毕竟,现在的时辰,已经够晚了。放眼望去,街巷内空空荡荡的,毫无一人。
南烈羲紧绷着下颚,凉薄的唇抿着,分明的棱角因为染着皓白月光,而显得有些冷,那种冷意,似乎是不只是在外表,仿佛他的体内,也是同样的温度,没有任何的暖意。
妇人见他不答话,眼底涌上些许希冀,她不依不饶地非要得到一个答案,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空等。“你的心里还是有娘的,是不是?”
“够了,你走吧。”南烈羲却蓦地转身,俊挺的身影,在地面上拖长了一道影子。
妇人蓦地跟上几步,扯住南烈羲的衣袖,即便有些心寒,却还是笑言相对。“烈儿,就算你怎么恨娘也没关系,但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你怎么也不派人跟娘说一声?”
“不说,你不是也闯进来闹事了?”这样的反反复复,他真的是受够了!南烈羲的俊颜上蓦地满是不悦,拧着眉头,冷眼看她,仿佛那种寒意,要沁入对方的血肉骨髓,让人为之一振。
妇人微微怔了怔,南烈羲质问的语气,让她有些不好受,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松手,低声道,语气阑珊。“你应该让娘见一眼新娘子啊,她进了南家门,毕竟也该喊我一声娘的。”
他闻到此处,依旧无动于衷,嘴角突然扬起的弧度,仿佛有些嘲弄。
“我刚刚等在这里,听好多人议论纷纷,说你娶了个标致的姑娘呢,她是什么来历,是哪家的小姐呀?跟娘说说看,快。”妇人见他又默然不语,不得不话锋一转,想要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她谈及新娘子的时候,眼底放着光,显得对这件事,过分的好奇和在意。
南烈羲冷漠地扒下她的手,缓缓摇摇头,唇边溢出一句话,每一个字,都重重敲打着妇人的心。“没这个必要。”
一阵沉默,夹在两人中间,周遭只剩下一阵阵呼啸而过的风声,让这段时间,更显得漫长的难熬。
妇人的脸色一白,瘦弱的身子抖了抖,却还是牵强撑着,眼底夹杂着柔和的光辉,挽唇一笑。亲眼看到南烈羲的态度冷淡,她却还是继续说下去,不肯让沉默,拉远彼此的距离。“现在这个时候,你应该在屋里啊,你出来见娘没关系么?新婚之夜丈夫不在屋里,新娘子会不会百无聊赖?你还是早些进去陪陪她吧,烈儿……这样就好了,如今我有了儿媳妇,两年之内就能给我抱孙子了,真好真好……”
妇人一个人,喋喋不休,说的这一番话,实在太长。南烈羲的俊颜上,已然尽是不耐的神色,她的热情在他的眼底,却是让他有一股无名之火。他蓦地冷笑一声,语气尖酸凉薄。“别自作多情了。”
“烈儿,你怎么能这么说!”妇人再也维持不了一个笑容了,她的眼底闪烁着微光,泪水无声滑落,见南烈羲扭头就要走,她猛地朝着那个身影,又呼喊了一遍。
“烈儿!”这两个字,喊得声嘶力竭,几乎要花掉她瘦弱身子内所有的力气一样,目的,却似乎只要他回头看她一眼。
“你要现在走,还是留在这里,随你。”南烈羲只是微微转过脸庞,没有转身,脚步停顿了一刻,丢下这句话,将他的不在乎和忽略,表达的淋漓尽致。
也,更显得残忍,不近人情。
妇人蓦地僵住了,泪珠一串串滑落,滴在灰白色的衣裳上,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最终颤抖着干涩的唇,眼睁睁看着南烈羲走入门内。
朱漆大门瞬间被关上,只剩下她一人,孤零零站在门外。
她依靠着石狮子,背脊冰冷,默默,缓缓地滑下身子,瘫软在地,满目哀痛,仿佛最后属于她的什么,她也抓不住,早已失去。
天亮了,琥珀幽幽转醒,桌上的蜡烛不知在何时,已经熄灭,只剩下烛台上的烛泪,隐约鲜红欲滴。
圆桌上的几盘点心,象征早生贵子,也是丝毫未动,几个菜肴已经冷却,凝着淡淡的冷意。
睡了一夜,总算舒坦一些,琥珀懒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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