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流光(耽美)- 第101部分

　　很酣畅淋漓的痛快和着腮帮子火辣辣的疼。眼睛里不由自主还转动着晶莹的泪花，直愣愣看着老师。

　　舍不得老师。这是此时最明晰的感觉。这个医院，徐冉知道，无论现在多舍不得，终将会变成他记忆里渐渐淡化掉的影子，而只有老师这个人，却永远停留在他心里最宝贵的角落。

　　“对不起。”过了好半天，老师才想起结结巴巴说这么一句。

　　徐冉浅浅笑了，伸手抚了抚嘴角，“不痛。如果老师能解气的话，这边也可以供你打呢。”说完，还真的涎着脸对住老师。

　　李阳愧疚的心一下子给弄的七零八落的，忍不住抬手对着徐冉伸给他的脸摁了又摁，但这次下手有分寸多了，收手的时候，李阳视线停留在徐冉侧脸颊上。

　　他原来就觉得徐冉是生的天生有几分颜色，可这次近距离看徐冉的左脸上的那眼睛，瞳仁极清亮，这个年纪的男生多沉迷于网络游戏中，这般清亮的美目已然极为难得，更不要说那目光里有隐隐的东西存在。

　　他见过更多的是眼睛里的贪婪，倦怠，淡漠和黯淡无光，正因为他对眼前孩子的爱越来越与日俱增，所以他胸中唯恐失去的恐惧便越来越大。

　　他的拳头不由自主握了起来，贴着裤腿微微地抖。

　　“我再问最后一句，你真的不准备收回你的辞职信了？”

　　徐冉看着他，至少三十秒钟之后才郑重点点头。

　　“妈的！”李阳恶狠狠骂了一句娘，箭拔弩张的，整个人头发几乎都根根竖起，“臭小子！忘本的臭小子！不记得进SH医科大学时候的校训了吧？不记得来SH医院时候的宣誓了吧？给老子念念！”

　　念？徐冉微侧着脸环视四周一圈。越来越密集的视线朝他和老师站着的这个SH一隅笼罩过来，让即使平日里大大咧咧不在乎旁人的徐冉也汗哒哒起来。

　　“就知道你们现在的孩子都一个一个的，冷漠，没感情，就压根不记得这些，对吧？”徐冉知道，只要他不吭气，后面还不知有多少挑衅的话还一串一串的等着他在。

　　被老师骂徐冉并不怕，但老师可能不知道，苏格拉底誓言的一字一句，都铭刻在他心底。

　　徐冉转头，背对老师，抬脚往SH医院大门方向走去，李阳跳了起来，两条长腿竭力的一路迈着小跑，也努力跟上了徐冉臭小子的步伐。

　　两人沉默着疾走了好久，徐冉才在一个SH对街的小酒馆门口站住。双手插在兜里，大眼睛四处张望了一下，抬脚进去，在靠窗的角落里坐下。

　　李阳明明觉得自己被小子弄得快要气死了，也很下不了台，可还是没有掉头离开，而是一路跟徐冉绝尘而奔到这里，又闷声不响挨着他坐下。

　　“健康所系，性命所托。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当徐冉低低的声音扬起，李阳彻底呆住。

　　“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祝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社会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余音袅袅。

　　一字不漏。

　　原来这孩子什么都记得。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铺排在心底。

　　“徐冉，其实，你也没做什么大不了的错事，相信我，别过于自责了，年轻时候，我困惑比你还多呢，比你现在都毛毛躁躁多了。不是这么多年遇到许多事，身上的棱角该磨得都磨得差不多了，我比你还爱往死胡同里钻呢。”

　　徐冉嘴角微翘一下。老师这人，别看粗粗拉拉的，其实心有时候细着呢，知道自己现在囧，便硬是把他说得更逊。

　　“后悔了，过去对你，挺狠的，我这次出差，遇到结账处的小张，他跟我说，你还帮病人交住院费？老实告诉我，白雪，你是不是悄悄给小姑娘交了钱？”

　　徐冉没说话。只是微皱眉头看着老师。

　　“怎么不早说，你是想让人日后猛不丁知道了，心疼死吗？”李阳跺脚。

　　徐冉头低下去，还是嘴角上扬，带着点玩世不恭，“没关系的，老师，我这人不值当，再说，给白雪交的那些钱，是不应该我拿的，跟着顾教授时候，得的，那叫不义之财，我觉得那钱拿着扎手，也不好意思大肆宣扬，再说，过去那么久了，如果当初我对白雪再努力点，指不定小家伙还活得好好的呢，是我对不住她。”

　　说完，碎碎细细的小水珠悄悄挂在那弯弯浓密的睫毛上。这么久了，都不能释然的徐冉，当时他该有多难过啊，为什么李阳却一点都没察觉呢。

　　他真悔啊，后悔当时一直的恶言相向对徐冉。“别走，我一定拼命找院长说说看，把你要过来，以后谁也别想欺负你，只要有我李阳在SH的一天就有你的一天，行吗，算我求你了好吗？”

　　话都到这个地步了。老师都快卑躬屈膝求自己了。徐冉忽然捂住脸，空气凝滞很长一段时间，李阳才瞅见大滴大滴的泪珠从那孩子的指缝里冒出来。

　　李阳起身，试图去擦拭那些透明晶莹的液体，可是越擦却越潮湿，越积聚得多。

　　“别，别这样，冉，冉，我真的，舍不得，你真让我说不出该如何是好了，重新开始，过去的都当翻过去，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好吗，我这个人是粗人，说不好话，但是给我机会，给我当你老师，朋友，战友的机会，好不好啊徐冉！”

　　“来，不，及了，老师，如果，能回头，我早都不想走这步了，明白吗，老师！”

　　“院长那边，我会去说的，他也是一个知人善任，心怀慈悲的人，听说，这次，他的处理，对你不错，不是吗？事情也没你想得那么糟糕，傻孩子。”

　　“就是因为他，所以，我更不能，明白吗，老师？”哽咽着，徐冉道。

　　李阳探身，大手覆盖在徐冉捂着脸的长长指节的手掌上。

　　“我不明白，什么意思？你这是？”

　　“我，爱院长。懂吗？”

　　几个字，简直如同滚滚惊雷，李阳陡然松开了覆盖着徐冉手背上的手指，颓然而惊惧地看着不肯正面对视他的徐冉。

　　小心翼翼的，“那，院长，他人呢？”

　　沉默良久，徐冉终于肯轻轻点点头，“他，也爱我，我想。”

　　“唰”一下，李阳面色如土。终于，他觑见故事所有的症结，结巴，疑点和从前他忽略掉的所有蛛丝马迹，原来，原来，如此。原来，傻小子徐冉真是在劫难逃，离开，是某人和某人唯一能够避免的殊路同归。

　　64

　　64、第　64　章　。。。

　　离开时候，徐冉大力抱了李阳老师一下。

　　力气之大，抱得两个人肋骨生疼。

　　两个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小店的小女孩服务生被吓到了。眼睛瞪得圆圆的，瞳仁里充满了惊惧和好奇，这全民都腐的年代啊。

　　只有徐然知道，他对老师，老师对他，有多么干净。干净到他压根就不屑让人知道，他内心纯净的情感。

　　如果不是老师，或许这条路他压根坚持不下去，或是半途而废，但是正因为老师这样的存在，才让他坚韧的去相信，苏格拉底的信，仁，义。所有治病救人的涵义。

　　对不起，李阳老师，我不是懦夫，从来不是。我只是一个转战杀场的战士，因为你，我不会垮掉，不会辜负老师。相信我！

　　其实，想清楚了，要走也没什么难的，最舍不得放不下的是母亲，可她神智不大明白，不会有多难过。

　　徐冉碎碎念，“妈，我给你买的羽绒服，在衣柜最上头，冷了记得穿啊，有什么需要，找王阿姨，我把电话留给她了。有什么，我立马回来。”

　　“嘿嘿。”妈妈捻着掉在腮边的几根头发对着徐冉笑，很美丽的笑。

　　年轻的时候妈妈就很美，记得妈妈的人都说徐冉长得像他妈。还有人在背后叹息说，红颜薄命。

　　徐冉想，这是命吗？还是生不逢时。如果爸爸现在还活着的话，妈妈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他就没见过哪个男人像父亲那么疼老婆的。

　　“妈妈，我要离开一段时间，等过一阵子，我安定下来，有了固定住所，就把你接过去，啊？”

　　妈妈对着镜子浅浅的笑，小声应着，“好哇，雷子，你记着多来看我啊。”

　　给妈妈梳头的手停顿了一下，渐渐滑了下来。雷子是爸爸的小名。

　　早都发觉了，妈妈的世界里，也许没他。不过这并不重要，因为不管怎么样，妈也是他这个世界唯一的血缘至亲。

　　他从妈妈后背伸手过去，把细弱的妈妈搂了整整一圈，然后脸紧紧贴着她，从那里吸取来自母亲的温暖。

　　虽然已经刀枪不入，可怎么还有该死想流泪的感觉存在，人呵。

　　“王阿姨，这，有一个存折，密码，我妈的生日。需要的话，尽管用，我会时常打电话给您，啊？”

　　徐冉嘴里的王阿姨是妈的主治大夫。快二十年了，医生都变家人了。

　　“知道，你呢，小冉，发生什么事吗？”王医生有点担心。

　　“没事，最近要出去进修，可能好长一段呢，不过，放心，等我安定了，我妈就好了。”

　　王医生眼底滑过一丝怀疑。安定？我妈就好了。这孩子是遇到什么事了吧，瞧那小脸尖的，怪可怜见的。

　　不过她什么也没多问，“好吧，你好好的出去闯吧，年轻人，就应该趁年轻拼拼，你妈这边，放心，有我呢。”

　　徐冉返手抱了王医生一抱。

　　这几天，他好像特别想对人撒娇，对人示弱，也觉得有很多舍不得，很多美好的东西平常总忽略着，总是到了要走掉的时候才发现，其实，心有多大，这个世界有多大；心有多温暖，这世界也就有多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