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爷可不觉得杜宇在这个时候醒来会是个好事,对着眨着沉重的眼皮子想睁开说话的杜宇说:“杜先生,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先安心养好伤。”
“画,画——”杜宇被火苗烧伤的嘴唇吐着,不停地吐着。
“画廊烧了,但是只要人在,可以重建。”姚爷安慰他。
“不是,烧,烧蔓蔓的——画。”杜宇无论多艰难,都得把这话吐出来。
姚爷面色一降,虽然接到火灾消息的时候,他们已经有感觉这事是对着蔓蔓来的。不然,他不会急着亲自赶到现场并派专人追踪情况。
杜宇其实还想说,想把整件事都马上说给蔓蔓和自己老婆听,让她们能躲多远就多远。可眼皮很重,呼吸很沉,火场未除的浓烟像是依然困锁着他,让他不断地坠落在那起纵火的噩梦里。
……
说起来,杜宇与初夏结婚有七八个年头了。一对平凡的大学生毕业夫妻,没有可以依傍的有钱或是有势的父母帮助创业,在事业上磕磕撞撞,却也因为同甘共苦的经历,当他们一步步共同克服过难关得到了胜利果实,其中,最可贵的果实就是情比金坚。
夫妻的感情很好,唯一遗憾,就是没有能生下孩子。
不是不能生,是没有时间没有金钱生。
现在一个孩子生出来多金贵,可以说,一出生到这世上,小孩子张口张手都是要钱的。
到如今,他和老婆的岁数已经到了不能再拖着不生的地步。
老婆初夏有了,可喜可贺的事,另一方面,却让这对创业的夫妇愁的。
不像蔓蔓,他们不是纯粹的创作者,是经营者。这意味他们赚到的钱,为了赚到更多的钱,必须继续投下去投资。蔓蔓可以把赚来的钱省下来给温世轩买房子。可他们不行,他们的公司要继续运作,要有更多的业务维持画室的生存和发展,投资和扩大成为必要。
杜宇在心里算过一笔小账,如果顺利,明年,他和老婆的孩子出生之际,画室刚好走上盈余的正轨,他有余钱可以买一套比蔓蔓给温世轩买的更大的房子了,能让孩子有个更好的发展空间。
所以,他没有时间滞留,没有时间停步不前,为了孩子的奶粉钱,为了未来的家,他比以往更努力去赚钱。
如果在这时候出什么意外都是致命的。
兢兢战战每一天到画廊,查管财务,扩大业务,不想再聘人节省开支,只好一个人顶两三个人干活。
今天若以往,到画廊里开了门准备迎客。画室聘请的小工一个被他派出去代替温世轩送货和进货,因为温家发生的事他略有所知,在这时候他不能去打扰温世轩和蔓蔓。另外一个小工,一方面要在画室里帮他待客,一方面,周近的短途都需要跑的。
画廊里,几乎只有他一个人守着。
偶尔客人多的时候,他经常是周身繁忙,顾得了这边顾不了那边。
好在,没有听说小偷会光临画室。因为画室没有什么好偷的,名师的画,都在博物馆呈列着,不会在画室。至于钱,现在老婆办了网上银行,大多数交易都是在网上银行账户直接划开,现在画廊收取的现金愈来愈少,基本不收。
再怎么防,杜宇都没有想到会有陌生人不是冲着钱来,是冲着“毁灭”两个字。
当天快打烊的时候,两个小工比他先一步下班。他收拾下东西后,也准备回家去亲亲老婆肚子里的孩子。在这个时间,一个客人突然走进了画廊的门。
这是一个,打扮很是普通的中年妇女。
蓝色花布衬衫,一条黑色裤,脚上穿的是双低跟皮鞋,臂上挂了个软皮质的女士手提袋。
按照杜宇待客接人的经验,从对方的打扮判断:收入应为中等水平。买不起太有钱的画,但是,能买得起一定金额的原创作品。很符合他这个画廊里年轻不知名作家作品的推销。
现在有一个赚钱的机会杜宇都不会放过。
“请问大姐贵姓,有什么可以帮助到你吗?”杜宇很是热情地迎上去。
中年妇女缓慢地回过头,一双好像茫茫然而显得一丝冰冷的眼珠子在他笑颜上盯了眼后,道:“我老公姓雷,听说你们这里有个女画家很有名气。”
知道很多客人都是冲着蔓蔓来的。杜宇没有疑心,带着她来到蔓蔓的作品面前,自豪地介绍道:“雷太太,你好。这是我们画廊的招牌画师。她现在因为预订的客户太多,如果你想买她的作品,可能需要预约。”
中年妇女的眼睛在蔓蔓那幅命为“女蜗”的巨画面前,从一刹那的惊诧之后,到沉淀下来的阴沉,如坠入黑暗里的黑色。
杜宇以为她是要考虑。很多买家都是这样的,一听到价钱时间什么等等因素,都是要考虑的。因为买画可以算是买一点小奢侈品了,对普通老百姓来说不是容易能下得了决心的事。
他旋身去办理其他事,等这客人考虑一阵,再折回来问这客人结果。
走到近旁的服务台上给老婆打电话,问候老婆情况之余,问老婆今晚想吃什么自己带回去。他舍不得怀孕的老婆做饭。
两夫妻在电话里谈的欢,他压根没有注意到周旁发生的事情。等他挂完老婆的电话,忽然闻到一股焦味,好像什么东西烧焦了味道。先是怕厨房起火,跑去厨房一看,什么都没有。循着烟味的线索,到最终,找到了那位自称为雷太太的中年妇女。
雷太太手里握着的打火机,擦出来的火苗一下子点燃到蔓蔓的《女蜗》画幅上。
“你,你做什么!”杜宇想都没有想,当即脱下身上的外套去扑火。
画廊里的装修,为了好看又便宜,大都是泡沫面板,容易燃火。这火,一瞬间,四处燃开来。而那个雷太太像是不知自己在干什么一样,拿着那个打火机,像个木头人一样继续四处点火。
杜宇冲过去打掉她手里的打火机,杜宇只能认定她是疯子了。
幸好有个小工因为掉了东西折回画廊,发现这一幕,马上把快要和那个女人一块陷入火海的杜宇拉出来。
杜宇这会儿想到了收银台有一笔现金,想冲进去拿钱,这时候,不知道火苗点燃了什么东西,炸了。爆炸的余波把刚走到门口的杜宇推出去几米远。杜宇当场吐出了口血,不省人事。
小工打电话报警,叫救护车,眼睁睁看着画室里愈来愈大的火苗淹没了那个纵火的女人。
火影中,能见女人一脸漠然的表情,像是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疯子,疯子!
杜宇回想整件事的经过,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疯子女人会突然选择他们画廊纵火呢?
直到想到那个女人说自己老公姓雷这句话,他猛地打了个冷战:不是那个进了监狱坐牢的雷文斌的妈吧?
事实证明他最终猜的没有错。
消防人员从火场把这位雷太太的尸体抬出来,由法医和公安机关初步鉴定,叫蓝雨,儿子叫雷文斌。她到北京,应该是在雷文斌被判刑入狱时的事了。也即是说,她如果一开始就为儿子起了报复心理,真想纵火,早就该动手了就是,却迟迟拖到了今时今刻。
不由,让人足以揣摩背后指使她或是说怂恿她做这事的人。
姚爷和君爷各自在路上联系上通话,姚爷道:“他们计划周密,这点是肯定的,所以会选择在今天这个重大的日子里面动手。”
对方选择在陆家认回自己女儿的日子动手,其居心叵测与挑衅的意味,不难想象。
“小叔说要和我们谈谈。”姚爷一边听着陆贺栋打来的电话,与君爷说,“我们在医院碰头吧。”
“子业。”在对方要挂电话前,君爷忽然更低的声音道出口,是要嘱咐。
狭长的眼微是一紧,似乎能猜到他想说到的是谁,口气峻了起来:“有什么事要交代你说吧。”
“如果他的情况不好,请你第一时间通知我,我好做打算。”
打算,两个字透着股冷。
抉择的冷。
说是告诉她,但是有底线的。如果杜宇真是突然间不幸了,他没有理由在她毫无准备之下去告诉她这个事。她再坚强,都抵不过这种打击。
初孕的孕妇是很脆弱的。
于是,姚爷领悟到了他的话外音了,点了下头,允诺:“在这点上我是和你一样的。”
电话挂断。
冷眸望着窗外,眼底是愈来愈冷,若成了随时欲冲出火焰的冰山。
对手的狡猾阴险,一再出乎他们的意料。任谁都没有想到,居然会利用毫无干系的雷文斌的妈来做这种放火的事情。而且因为目标第一针对画廊而不是他们选择保护的人。防,没法防到,属于正常。
相比之下,姚爷对杜宇的情况是愈来愈担心了。眼看监护仪器上的心脏曲线时刻在发生变化。
“姚上校。”跟车的医生,紧张地看着姚爷。
“现在离我们要去的医院还有多远?”指示注射强心针的姚爷,一边问开车的司机。
“前面好像出了事,塞车。”坐在前座的司机急得也像要疯了一样。
见这情况,姚爷果断派人跳下救护车,去前头探查情况并找交警疏通道路。
没想到,这时,却有人来拍打他们救护车的门了,喊着:救命,有医生吗?
接到姚爷的同意,坐在门就近的人把门推开。
露在姚爷面前的这张中年汉子的脸,让姚爷一怔。
同时,站在救护车门口叫救命的林文才同是一怔,紧接在看到杜宇那张脸时惊慌大叫:“这可怎么办啊?”
原来,温世轩和林文才,还没有赶到火灾现场,在途中先遇到了同赶着去往画廊的初夏。
“她和我们一块坐出租车,到这半路,突然说不能动,说绝对不能动,肚子里的孩子好像要流掉了。”林文才已经慌得一个话都说不顺畅。
若不是知道事情始末的姚爷在,饶是其他坐在救护车上的人,可能听林文才说上半天都不知道他在说谁。
没有办法了,姚爷预备先跳下车,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