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毕业后,他就顺理成章地回到了Q省,Q省当时留下从我们学校回来的3个学生,惟独把他(共分来4个人)分配到老家去。我知道,他在金远市水利局任副总工程师。说心里话,我们那所重点大学的毕业生,在这个小城市当总工,还是个副的,着实有点屈才,看来他的时运还是不中。我和他寒暄两句,方注意到与他同时进屋的两位客人,就礼貌地问:
“这两位是……”
“真是的,忘介绍了,这是咱们市的著名画家季青。”我握着对方伸过来的右手,突然想起,前年在省里举办的黄河美术作品展览,那次画展是由黄河水利委员会与Q省水利厅联合举办的,专门组织不少画家到黄河去创作。其中季青的画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季青同志,我想起来了,那幅神门、鬼门、人门的三门水墨横幅长卷是你画的吧,那幅画就挂在美术展厅的正中央,哈哈——”
“俞市长,你还记得,你请我们在福满楼餐厅吃饭吗?是在展览开始的那天晚上。”季青提示着我。
“记得记得。”
“这位是咱们金远市的作家,古方先生。”老同学指着站在季青一边的那位四十六七的气质稳重朴实的男人,“古方的作品可是全国到处开花,要不是在咱金远这小地方,要是在首都、省会的什么地方,早成大作家了。嘿嘿——俞市长,你说现在这事,就这样,在小地方搞文化就远不如在大地方,是吧?”我让他们坐下,随意地说:“对——你就是古方。”我突然想起什么,转脸看着身躯又高又大目光犀利的他,“那部长篇小说《尘封的英杰》是你的大作?”我有些疑惑,这部颇有功力的作品竟然出生在金远市。我的目光盯住他,全神贯注地等待回答。
“啥子大作,唉,瞎胡弄,瞎胡弄。”古方的话说得很真诚,他的面部没有一点油滑与虚假的气色。
“怎么,你还有时间读小说,古方兄可是因为写这部小说吃尽苦头,有个人物非要对号入座,还要告作家诽谤罪呢,弄得古方很是难受。”季青说。
读这部小说,里边有个局长,是掏多少万元人民币买来的官。我想,现在买官卖官的事时有发生,小道上传出来的这类破事,要是真的去查,结果肯定是查无实据了。你想,买卖双方哪个会承认这事,笑话!倘若真有人跳出来对号入座,岂不太愚蠢了。有争金子的,有争银子的,有争荣誉的,有争官位的,谁去争顶栽赃的帽子戴在自个头上?再说,这又是小说里写出的人物,自古以来,哪个不知,啥子叫小说,小说里的人和事都是编造的,即使碰上与生活中相同的货色,那也是巧合,这点小儿科知识总该有吧。
“好在对号入座者不是咱金远人,要是这人物在金远,古方兄可就难受啦。不过,不瞒你说,俞市长,古方写的那几个反面人物,还真有出处。”
“啥子出处,写小说瞎胡编哩,瞎胡编哩。”没等老同学的话完,古方就校正起来。
“你古方既然敢写,就敢为嘛,怕啥哩,没看那个鸟××,啥都不会,啥都不懂,就是会跑官,舍得投资,当了官啥睤政绩也没有,就是会拉关系。这种鸟官不该抨击抨击?”老同学还是老毛病,在学校就爱放炮,实际上,他吃亏就吃在嘴上,并非吃在他的名字贝运上。
古方早沉不住气了,忙解释道:“我古方啥时怕过事,我的原则是没事别找事,有了事不怕事。俞市长,你是不知道,现在硬是有人要跳到我那小说王国里对号入座哩,要跟我打官司哩,唉,对这号鸟人,我真不想跟他们共事,我不是怕,我是不想跟他们赔那金贵的时间、生那闲气。”
我能理解古方的苦衷,就顺便说几句宽慰他的开心话,边给3人沏上了毛尖茶,大家边饮边说。
“你古方是条汉子,这我承认,俞市长是我老同学,一辈同学三辈亲嘛,有啥憋气的事,有啥心里话,给俞市长说说,我敢打保票,俞市长至少不会卖了咱,要是他敢卖咱们,我就不依他,古方兄,你有啥说啥,在这还不是说到哪哪了。”
我刚来这里,说心里话,也想知道些下边的真实情况,就鼓励他们多讲讲下边的情况。这晚上,我听到了在书本上、文件上及任何公共场合永远听不到、看不见的真实故事……
。 想看书来
选举市长(1)
4月20日 星期二 晴
这该是个吉祥的日子,春风和煦,天气晴朗,也是经过再三斟酌,方确定今天为市长选举日。金远市的市长职数早已定下,1正6副,另外,有一名挂职副市长,不占职数。市长是等额选举,就是说候选人就是一名,若大家对这一名候选人有意见,可以不选他。按照规定,人大代表可联名提名新的候选人。一般讲,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的。市长人选是经过省委组织部认真考核,由省委常委们研究敲定的。所以,这时候,坐在主席台上的步福明市长,心态十分平静。这里边因为他是在经历连任的选举,在上一任中,虽说政绩不怎么突出,可总结一下还是有一定政绩的,重要的是没有明显的失误,这就好办了。选民们的心态也平静,因为人家步市长先前就是市长,现在又不是叫人家高升,人家又没犯啥错误,凭啥不选人家。不选人家,难道能拔出个级别低的人物压在人家头上,岂有此理。
其次,坐在主席台上的第二个心态平静的人物,应该是那个叫什么冉安定的。此人相貌平平,中分头,小个,体形是那种俗称为红薯炉子式的。说话有点口吃,有时候急得满脸通红却迸不出一个字来。他是金远市××战略发展研究中心的主任,级别正县,但没实权。据悉,他在这个研究中心呆了5年了。用当地人的话说,啥东西也没研究出来,倒是天天喊研究经费不足。就是前年研究出个××发展规划,还叫缪书记把它毙了。今天,设计师们把他设计到副市长候选人位置上,目的是叫他做陪衬。所以在候选人中,他的名字排列在末位,一般不熟悉候选人的选举人,在写票时就从上往下排,排够名次为止。副市长选举的差额只有一人,如果他明白的话,他这时候的心态应该是平静的。不过,现在有不少人并不明白,遇到这一种人,就会产生许多麻烦。
第三个心态平静的人物应该是来金远挂职副市长的邓大白。邓大白是Q省仅有的10名专业作家之一。照理说,邓大白可以不参加市人大代表会的选举,而是在市人大常委会上进行投票选举即可,可是邓大白要求要参选一下,为的是体验一下生活,感悟一下当副市长候选人的滋味,倘若投票选他的人数不过半,即使是挂职的副市长,照样不能上任。由于在选票上注明邓大白是下派,不占职数,想来,不会有那故意与他过不去的人的。
至于剩余的6名副市长人选,可谓心态各异,且多少都有些不大踏实的感觉。因为没有见到最后结果,就是有把握的事,也总怕出现万一。
其中该数马千里的心绪最为复杂。在金远市,流传着这个马千里是用不正当竞争法争上的副市长候选人。这话多是出自不负责任、又没有职务的小人物之口,我来金远不久,在街头巷尾漫步走动,在小店铺就餐、购物,就能听到加于马千里头上的这种微词。
“他哪里能当副市长,是有学历?还是有能力?还是有政绩?”
“马千里凭啥当副市长?”
“凭啥,凭关系,凭实力,嘿嘿……”
可是,这些道听途说的东西,听起来绘声绘色,真去查查,恐怕弄不到证据。更重要的是,并没有哪个好汉站出来,指名道姓地去揭发,抨击人家马千里。这些人只是在下边嘁嘁喳喳,窃窃私语地把这种莫须有的“罪过”酿造成一种小气候,上升一下就是舆论了,内行的官员知道,舆论这东西对它酿成的任何后果都是不负责任的,就是舆论杀死了人,它也决不偿命的,因为找不到凶手。只有那类很平庸的、没有主见的政治工作者,才会叫舆论牵着鼻子走,缪书记可称为地方的政治家,他对那些鸡零狗碎的舆论才不屑一顾呢。至于聪明的马千里,更不会正面与这种舆论交锋,如果那样,岂不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他大概是在采用以守为攻的战术,面容上依然平静,心里肯定在想,只要对手敢跳出来,非弄他个诬告反坐不可。
选举市长(2)
今早我去散步,碰上政法委书记洪山,他正忙着,指挥着一支特警队,在清理收集散发在市委、市政府周边的大街小巷及宾馆会场的小字报和传单。这些印刷物多是指责、甚至诋毁某些候选人的,由于它的落款是无名无姓的群众,所以也无法落实其中危言耸听的内容。但是若让这些宣传品扩散出去,很可能会迷惑一部分投票人呢。洪山有些诉苦地讲,这差事太辛苦了。撵在人家的屁股后跑,人家扔多少传单,就得收集起来多少,不能叫这些小字报和传单扰乱人大代表。自己的职责是与上级保持一致。既然是上级领导定夺的人选,肯定是有依据的,领导掌握的情况,了解的信息,利弊的权衡,是不能也不必要向社会各界交待的,下边有人发表些不同“政见”,就难免偏颇和失衡的,作为老洪,他明白他该怎么干。
与马千里毗邻相坐的是牛明亮和罗力二位副市长候选人。牛明亮是上一任的老副市长了,他的名次在上一任就排在了政府的第三把交椅上,是仅次于市长和常务副市长的人物。如今,常务副市长因年龄大了,要退居市人大任第一副主任。牛明亮眼下关心的不是选上选不上副市长的问题,而是要当上常务副市长,从先前的政府第三把交椅晋坐第二把交椅。说起来这个期望值并不过分。罗力上一任在市委任宣传部长,也是市委常委。派他到政府来,说心里话,目标就是冲着常务副市长来的。不然,来政府干啥,吃饱了撑的咋的。
与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