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大手不停地搓着孩子的小手。
那小孩子呼吸粗重地,近乎呻吟的哼哼声传入程诺的耳里,听得她也是心里一酸。
而杜决则声音清冷地说了句,“行了,你也别自责了,我也有责任。——小橙,坚强一点,病好了,爸爸天天去看你,嗯?”
饶是病房里一片混乱,可杜决的话,还是一字不差地钻进程诺的耳朵里。
妈妈……爸爸?
身体似乎撞向了门框,程诺伸手,好像要扶着什么,才能站稳似得。
怎么会这样?
误会,一定是误会!
有护士从里面走出来,看了眼门口面色惨白的程诺,不耐地说了句,“这位同志,你是病人家属么?不是的话,请不要在抢救室门口站着。”
程诺后退了一步,让了让位置,而这一点小插曲,不足以引起杜决的注意,他的眼里,现在只有那个无辜、可怜的孩子。
在转身离开,还是继续等待之间纠结的时候,这时,程诺感觉身后的走廊里,传来较为厚重的急促脚步声,而伴随着那脚步声逼近,她听见一个熟悉的男性声音传来,“豆豆,杜决!你快来,快来看看,她……她大出血了!大出血了!”
杜决像是一瞬间被激怒了似得,他不客气地咒骂一声,“Shit!她是死是活,有医生,你总是来烦我干什么?”
说完,他恨恨地扭头看向门外。
在看见那个让他愤怒抓狂的人的同时,自然也看到了一个自己认为绝对不可能见到的人。
所有的表情在他的脸上变得僵硬,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挤出了那两个近乎绝望的字眼,“……诺诺?”
这两个字,让那个冲过来的男人,也慢吞吞地将视线落在了程诺的身上,明显苍老的脸上,闪过了无从掩饰的尴尬,“……诺诺,你也在……”
是啊,她也在!
程诺自嘲,这么混乱地让她头晕脑胀的场面,怎么会让她也在!
此时此刻,她到底是该先对着本来要跟她领证的男人叫一声“杜决”,还是要先对近在咫尺的中年男人叫一声……“杜叔”?
【V035】反悔了?
让嘴角漾起一个看起来自然的微笑,程诺看了看杜爸爸,“杜叔。殢殩獍晓”
而后,她维持着那张僵硬的脸,看向抢救室内的杜决。
杜决遥遥地与她对望,数秒后,他掌下孩子的小腿一个抽搐,拉回了他的神智,他竟毫无眷恋地扭回头,将目光锁在小孩子的身上,没再看向程诺一眼。
如果说听到那声“爸爸”已是一种打击,可是她还会心存侥幸地自我安慰说:这是误会,一定是误会。
可现在,程诺有些心凉了,虽然,残存的那丝理智还在悲戚地告诉自己:那是一条小生命,孩子重要,解释就留在以后,以后……来日方长……
但是,再怎样地阿Q,都不能让她的心情好起来,她甚至觉得眼圈都朦胧了。
不能哭。
再怎样,都不能当着他的面,当着杜爸爸的面哭。
程诺试图转移注意,而当下能让她转移注意的,就只有杜爸爸,可是跟杜爸爸,她又该谈什么?
“是……黄秘书她……”
程诺的话未完,杜爸爸那张泛着尴尬的老脸便又红了,“是,昨夜在家出了点意外,半夜送过来,就抢救着,本来都稳定了,现在突然又大出血……,诺诺啊,我瞧着豆豆挺忙的,我……我要先去妇产科那边看看了。”
“杜叔,我跟你一起过去吧。”人皆有恻隐,不是她同情黄秘书,她只是同情半百年纪的杜爸爸,在儿子面前低三下四,在儿媳妇面前抬不起头,在面对自己女人出事时的那份无助。
杜爸爸像是在绝望中找到了一丝光亮似得,眼睛都有神起来,声音激动地,“好,好……,有个女的在,会方便一些。”
程诺干笑一下,临走时,又回头扫了一眼儿科抢救室里的杜决,那个高挑健硕的身影,俊逸严肃的侧脸,始终定格为同一个姿势。
程诺心底轻叹,看了看杜爸爸,“走吧。”
……
在去妇产科住院处的路上,程诺大概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这几个月来,黄秘书一直都情绪很差、很恶劣。
而杜爸爸在以前老同学的帮助下,找了份工作。但是他毕竟以前自己当老板,养尊处优惯了的,现在在别人手底下做事,心里的总是有些不平衡,而且,总想着自己提出的意见什么的,成为权威。
哪能呢?
现在这个世道,除了亲人,没有谁会白养一个不付出价值的人。
所以,一个月下来,杜爸爸累,他所在公司的那个老板更累。
为了不让自己的那个老同学难做,杜爸爸辞职了。
因为杜爸爸的一穷二白,本来就怨气冲天的黄秘书,一见杜爸爸又辞职了,这下子坐不住了,每天酸言酸语的,还竟然天天嚷嚷着,自己要出去找工作。
说什么既然杜爸爸养不了她们母子,那么她只能自己来养活。
作呢。
二人是白天吵,晚上闹。
杜爸爸一两个月来,就没睡过什么踏实觉。可为了自己那个还在别人肚子的孩子,他也只能忍了啊。硬着头皮地再去找关系、找工作。
其实,黄秘书不是说看不惯他不工作,而是看不惯他将所有的家产家业都给了杜妈妈。
当初自己标榜的爱情,一旦面对现实,那就变得一文不值。
黄秘书也是有怒无从发泄,她的父母都在外市,自己虽说和杜爸爸把结婚证领了,却没有办个像样的婚礼,她也怕父母对她指指点点的,所以这事一直瞒着,想等到自己风光出嫁的时候,再告知家人,可现在看来,那一天估计是难指望了。
一想到自己大肚子,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那就更是郁闷。
杜爸爸变成了她唯一宣泄的垃圾桶,最近几晚,她仗着怀孕进入了孕中期,最稳定的时候,竟开始对着杜爸爸拳打脚踢的,晚上有时候不让他在床上睡,竟直接用脚去踢。
昨晚上,二人实在闹得太厉害,杜爸爸应该也是被惹得忍无可忍了,在黄秘书踢他不知道多少脚之后,一狠心地将她的两腿往一边甩开。
这下好了,黄秘书开始哭爹骂娘,折腾了一个小时后,便抱着肚子叫疼。
杜爸爸火气未消,就没搭理。
又过了半个小时,黄秘书的身下见红了,二人这才慌慌张张地连夜打了车来医院,一通抢救之后,孩子好不容易说是保住了,但还要观察,因为胎位极不稳定。
果不其然,这才过了三个小时,不知是不是刚刚黄秘书醒来又哭闹的原因,居然又大出血拉去抢救了。
程诺听完,人也从之前的刺激状态下恢复了不少,她看着短短几个月就像老了十几岁的杜爸爸,“再抢救是不是要补办些什么手续?或是缴费什么的?杜叔,你去陪着黄秘书吧,有什么要弄的手续,我去弄。”
杜爸爸一听,老眼竟然红了,“好,好。”
可以说这几个月来,他一直过着几乎被排挤的日子,甚至都快觉得,身边的人都没有了人情味。可现在,他又能感到一种久违的温暖了。
“之前的手续都已经办了,是豆豆去办的,说真的,昨夜出了那状况,我一把年纪的,可经不起吓,早就手足无措了,幸好在医院里碰到了豆豆。”
原来,他们是碰巧碰上的。
“现在应该先交治疗费就可以了,诺诺啊,这些是医生开的单……”
程诺接过,心里想着,杜爸爸真的老了,也真的是手足无措地全无主见了,明明手里握着要缴费的单据,却只知道跑去找儿子……
她给了杜爸爸安抚的一笑,“好,你先过去妇产科那边吧,我去缴费。”
走了两步,程诺又倏地回头,“杜叔,……你知道刚刚杜决陪着的那个孩子,是谁么?”
不想杜爸爸一脸茫然地,“啊?孩子,什么孩子?”
程诺无奈,“没什么,我去缴费了。”
她也傻,杜爸爸糊涂地连自己的孩子都顾不及,哪里会注意别的孩子去?
看来,所有的答案,只能由杜决给她了。
她的疑问很多,她需要理一理,不然,再面对杜决时,她很怕自己被情绪左右,所有的疑惑到了嘴边,却一个都问不出来。
为什么他会有个儿子?那个被称作是孩子妈妈的女人,和他到底……到底是不是那种关系?
他为什么没有去民政局……对了,孩子病重,他走不开,可以想象,这一个晚上,他应该忙着父亲的孩子和自己的孩子,完全焦头烂额了吧,可为什么连个电话都没有,而且关机,是忘了和她的约定了么?
恍恍惚惚地,当程诺交完所有治疗费、医药费,黄秘书正好再次被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
她看见颓废地坐在等候区椅子上的杜爸爸,心里一个咯噔:难道……
一步步地,程诺小心地走过去,“杜叔?”
杜爸爸没抬头,双手相对地架在腿上,良久,才幽幽道了句,“……诺诺,孩子没了。”
果然……
“都四个多月了,听说,好像是个男孩……”
程诺面无表情地坐在杜爸爸的身边,其实,此时此刻,还纠结是男是女有什么意义?大概,这个孩子从开始,就注定不会降生到这个世上吧。
不知为何,程诺是伤感,可是更多的,她竟有点庆幸。
倒不是说自己想到了将来杜决怎样处理这个同父异母弟弟的问题,也不是说为了杜妈妈而庆幸什么,而是那个孩子,一个不是健全家庭出生的孩子,一个没有像别人那样从受精卵开始就备受关注和关爱的孩子,他就算出生了,也极为可能是一个悲催可怜的人生。
从未出生就是一个苦,不如不要降生到这个痛苦的世界。
程诺知道自己这么想有点不人道,可是,她真就觉得杜爸爸的孩子是个解脱,相反,如果杜决的那个孩子……,不管是什么样的来历,一个不能时刻在父亲身边的单亲孩子,已是可怜。
这时,有护士出来嚷嚷,“黄芹家属——,黄芹家属在哪里,过来领单缴费!”
又要缴费!
有时候医院也挺冷血的,不管病人是什么情况,都能没有任何表情地只记挂着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