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里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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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里的陌生人-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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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山说:“我最后一次来是回来安葬我的母亲。”

“我很难过,肯扬。我后来才知道你在那个时候刚刚失去你的母亲。”云实脸上有不忍之意。

常山左右看看,说:“那里有条手划船,我们去湖上吧。”他把藤箱交给云实,跑去把船拉过来,招呼云实上船。

我应该对刚才那个司机说,要是明天在这里发现我的尸体,就把你的形貌特征告诉警察。我总觉得你不怀好意的样子,“云实嘀咕说,”我疯了才跟你上船。“她在船头坐好,藤箱子和纸盒子放在一边。

“上了贼船。”常山笑着把船划离岸边,往湖心划去。湖心有个小岛,长着三株北美池杉,春天杉针萌发,根根朝上,整树就像是插满了一把一把的长柄鞋刷。

云实看看湖水中倒映的天空和云影,清澈如镜。

“云和天总是在一起的。”

她有些发蒙,旧时往日一些碎片涌上心头。她听到她初识常山说的一句话,她怔了怔,以为是出自她的回忆,却实实在在响在耳边。她收回目光再看向常山,发现正是常山在说这句话。

“露丝,”常山停下手里的桨,“当年为什么丢下我独自去结婚了?”

“你一定要问吗?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不行吗?”云实不知从何说起。

“露丝,是不是我的原因?”常山收起他的笑容。

云实看向一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不是,是我自己的原因。”

“露丝,听我说。我问的不是我是不是不够好,不够完美,是不是不是你想象中的男朋友或丈夫的样子。我问的是,是不是我是我的原因?我是我父亲的孩子,因为我的父亲,你觉得受到了伤害,于是狠心地抛弃了我。”

他的话这么复杂,云实却听懂了,她打了一个哆嗦。

“露丝,如果是因为那样,正如我猜测的,那我就不再追问了。”他从衬衫领口里拉出—根链子,链子上有一枚红宝石的戒指,他取下来,抓过云实的左手,戴在她的无名指上。

“亲爱的,嫁给我好吗?虽然我说这句话迟了七年,但我一直把这句话存在我的心上。我爱你,从我第一眼看见你,就不曾改变过。我对你的爱伴随我的一生,如果你再不答应,我怕我的心真的要变成碎片了。我看到每一对相爱在一起的男女,就嫉妒得发狂。要是我长时间注视他们,我就会可怜我自己到流泪。”常山说出他迟说了七年的话。“不是因为眼睛干涩?”云实眨眨眼睛问,“你就不会眨一下眼睛?”

常山哈哈笑起来,把戒指推进她的指根。她的左手无名指的指根明显要细一圈、那一圈的皮肤颜色,又要比旁边的浅一些,那是长期佩戴戒指最近又取下来后才有的现象。

她对律师自称为露丝玛丽。云,没有提她的夫姓。她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己经除下。他记得她有过一枚钻石婚戒,那曾经刺痛过他的心。

他把她母亲的红宝石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拉起她的手放在嘴唇上吻。“亲爱的,和我结婚吧。过了这么多年,我想你的怨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我已经原谅了他,你也原谅我好吗?毕竟这不是我的错。”

云实看着那枚戒指沉吟不语。而常山也不催促她,他抄起桨来慢慢划着。

“你知道吗?”她说,“我时常懊悔当年的冲动,可我也感激他,给了我天使般的女儿。如果时光倒流,我重新选择一次,我知道是这么一个结果,我仍然会做出那样的决定。因为我不那么做,她的生命就会消失,而我无法承受那样的后果”

常山理解她的意思。“亲爱的,我知道。有时候,好像我们面临着的只有一条路,没有别的选择。也许过个十年八年来看,其实周围都是可以趟过去的浅滩。但在当时,真的以为那些水面下,有一千英尺。我们不可能超越我们的年龄和见识,我们只有等着上帝给我们什么,我们接受什么。过后才会知道。酸涩的葡萄,也可以酿出美酒。”

云实凝视着常山的眼睛,她在那里面看到她的身影。“没有时间来拉开我们的距离,我不会知道你对我的重要,让我可以平静地说出我当时的愤怒。即使是愤怒,也是出于我的自尊。爱情虽然身不由己,尊严却不容放弃。”

常山惊讶地笑了。云实,真的是又一个茵陈。心理学家都说,男人在寻找妻子的时候,潜意识里是以他们的母亲为范本。而他,真真实实地把这个结论实践了一遍。虽然那个时候,他还不认识他的母亲。

云实有些无奈地说:“肯扬,时间已经改变了我们。”她垂下眼帘。常山的笑容里,有些她不明白的内涵。

“生命就是这么奇妙,苦涩的种子总会结出甘甜的果子。”常山脸上的笑容,就像头顶吹过的四月的春风般和煦。

云实抬头看他,“肯杨,你长大了,成熟得我不敢认。不过你一直都是这么成热的,是我年少不懂亊,以为世界应该围着我转……”

“结果你看到的事实却是,世界在围着我转?”常山问,“你从小熟悉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维方德夫妇,你的父母。真相是这样丑陋,不但你无法接受,我也同样无法接受。”

“嗯,那把我吓坏了,我不能接受我敬重的父亲是因为你才来到这个国家,为了照顾你才留在这个玉米田边缘的小城市。人生而平等不是吗?谁又是谁的奴仆?”云实有些悲哀地说出压在她心上七年的话。

“不是那样的,亲爱的。”常山说,“云先生来这里是为了他的理想,他是为了你和你的母亲。他放弃了一些理想,以换取你过得比他好。至少他是这么以为的。”

“后来我想明白了,不过在当时,我不这么想。对不起,肯扬,我其实应该和你商量,而不是做出欠思考的举动。”云实回忆当年那个少不更事的自己,有无限愧疚。

“商量什么?商量你是不是应该嫁给那个西班牙人?”常山佯怒,“我再大方,也没这么大方。”

云实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告诉我‘亲爱的,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一切?在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谁的时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我想云先生不会告诉你,云太太也未必知道这里面的原因。云先生是那种把一切都藏在心里的有担当的高洁之士,我想象中的中国文人,就该是他那个样子。”“常山心目中的中国父亲,其实是以云先生为模特的,他无从想象甘遂是什么样的人,从海洲的描述中得出的形象,他不能认同。虽然他也为他后二十年的固守而钦佩,但一想到他的母亲因此而受的困苦和侮辱,他的感情就不能接受。‘“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云实反问他,“我很好奇,你像是已经有了答案,一切都成竹在胸了。”

常山思考她这个问题,得到的答案是她不知道他已经和海洲相认。是啊,以云先生的修养和人品,是不会把他的私事隹诉她的。“亲爱的,这个故事播长很长,你是不是有足够的时间来听?”他握住她的手在唇边亲吻。

云实笑了。

常山几乎要欢呼哈利路亚。

他倾身前去吻她的面颊。看她没有避开,再移下一点,吻她的唇,继而又移回到她的耳边,轻声说:“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我想你想得夜里心痛到醒来,想你如果在我的身边,我会看着你人睡不舍得闭上眼睛。我会想要看着你,又怕灯光会打扰你的睡眠,我会犹豫要不要开灯。如果月光够好,我希望不要拉上窗帘,那样我可以借着月光看着你。”

云实听着他傻气的情话,眼里泪花闪动。

常山把船划到湖中间的那个岛上,下了船,把那床被子铺在落满厚厚松针的地上,再把船绳系在池杉树干上,抱起云实,放在新娘喜被上。

他看着她的脸说:“你知道我就是在一个湖中心的小岛上诞生的吗?”说完他俯下身子吻她,“”亲爱的,做我的妻子吧。“湖面有野鸭子游过来,杉树上有一只红衣凤头鸟在啾啾鸣叫。四月的风吹拂着湖心岛上的草叶,一朵蒲公英被吹开了无数的小伞,轻轻地飘荡在风中。

天上的云朵飘啊飘,云总是在天的心上的。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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