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我十四岁,小琼斯是我见过最壮观的人肉战车。我正要乖乖走开,却听见奇柏·道夫说:“嘿,小琼斯,你认得这小子吗?”
“我没见过他。”小琼斯说。“哦,他是弗兰妮·贝里的弟弟。”道夫说。
“你好吗?”小琼斯说。
“哈罗德!”我说。
“老巴布是他祖父,小琼斯。”道夫说。
“那很好。”小琼斯说着,用手上那一小块肥皂弄得满口泡沫,然后仰头,让倾泻的水柱冲进他嘴里。也许他是在刷牙,我想。
“我们正在谈,”道夫说,“我们最喜欢弗兰妮哪个地方。”
“她的微笑。”梅兹说。
“你还说她的奶子。”道夫说,“我说她有全校最棒的屁股。我们还没问这小子喜欢他姐哪儿,不过我想先问你,小琼斯。”
小琼斯的肥皂已经消失无踪了,硕大的脑袋上满是白沫;他凑到莲蓬头下一冲,肥皂泡散到脚踝边。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发觉爱荷华巴布的另两个后卫挨了过来。一个脸黑黑的叫切斯特·普拉奇,他在强光灯下曝晒太久,脖子仍然布满烫伤的痕迹,额头也是坑坑疤疤。普拉奇负责阻挡——不是自愿的,只因为他没有兰尼·梅兹跑得快。普拉奇是天生的挡人材料,因为他从不跑开,只会冲去撞对方的球员。跟着他悄没声息地掩到我身后,像只甩不掉的马蝇的是个跟小琼斯一样黑的男孩;但这两人相似的地方也只有肤色。他在底线负责接长传球,只有接应道夫轻松愉快的短传时才离开后场。他叫哈罗德·斯沃罗,个子跟我差不多大,但他是个飞人。哈罗德·斯沃罗跑起来跟他的姓' Swallow,意为“燕子”。
'一样快。如果被擒抱住,搞不好会折成两半,但除非等着接球飞奔,他一向埋伏在大后方,通常就在普拉奇或小琼斯身后。
这会儿,他们全到齐了,我不禁想,如果往浴室丢一颗炸弹,巴布教练的胜利季就玩完了。至少在运动这一项上,我是唯一没人会在乎的。我跟爱荷华巴布的进口后卫根本没得比,更别说小琼斯这个大前锋了。虽然防守前锋不止一个,但奇柏·道夫之所以没被挡下来过,主要还是小琼斯的功劳。也多亏他,切斯特·普拉奇才找得到空档带兰尼·梅兹冲锋:小琼斯弄出的空当,足够让他们两个一起冲。
“快呀,小琼斯,想一想,”道夫不怀好意地说——他的口气里满是嘲讽,显然不以为小琼斯有思考的能力,“你喜欢弗兰妮·贝里哪个地方?”道夫问道。
“她有双好看的小脚。”哈罗德·斯沃罗说。大家都瞪着他,但他只顾在水柱下跳来跳去,谁也不看。
“她的皮肤很漂亮。”切斯特·普拉奇说,全身的坑坑疤疤不由得又成了注目焦点。
03 巴布教练的胜利季(5)
“小琼斯!”奇普·道夫说。小琼斯关掉他的莲蓬头,站在那里让水滴了好一会儿。他令我觉得自己像是多年前的蛋蛋,还在学走路。
“对我而言,她只是个白人女孩。”小琼斯说,眼神在我们身上停了一下,“不过她似乎是个好女孩。”他加了一句,说给我听。接着又打开莲蓬头,把我向下一推——冷得要命——然后一阵风似的离开了浴室。
我注意到连奇柏·道夫都不敢惹他。不过我更在意弗兰妮有麻烦了——然而,我最在意的是,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奇柏·道夫那个杂碎提到你的屁股、你的奶子,还有你的脚!”我对弗兰妮说,“你小心他。”
“我的脚?”弗兰妮说,“他说我的脚怎样?”
“好吧,”我说,“那是哈罗德·斯沃罗说的。”大家都知道哈罗德·斯沃罗有点疯疯癫癫的。那年头,如果有人跟哈罗德·斯沃罗一样神经,我们就说他像只跳华尔兹的老鼠。
“奇普·道夫说我什么?”弗兰妮问,“我只在乎他。”
“他只在乎你的屁股,”我告诉她,“而且还对每个人说。”
“没关系,”她说,“我对这种事没兴趣。”
“喔,他可有兴趣了,”我说,“你还是跟史超瑟走近一点。”
“哎,小子,我告诉你,”她叹了口气,“史超瑟很可爱,但他太无聊!无聊!无聊!”
我低头不语。我们站在二楼走廊上,房子却已经是别人的了,虽然感觉上还是一样的贝兹老家。弗兰妮几乎不到我房里来了。我们在自己房间做功课,要聊天就到浴室外的走廊。弗兰克似乎连浴室也很少用了。现在,每天母亲都会在我们房门外多堆几个箱子,准备搬进新罕布什尔旅馆。
“我不懂你为什么非进拉拉队不可,弗兰妮,”我说,“我的意思是,你居然甘心当个拉拉队?”
“我高兴。”
她说。某一天,就在拉拉队练习后,我和弗兰妮在离久未驻足的树蕨丛不远处碰面——现在我们是这里的学生了——遇上了爱荷华巴布那群后卫。他们在回体育馆的林间小路逮到一个倒霉鬼,把那人丢在满是钉鞋印——像机枪扫出来的洞——的泥淖里修理。弗兰妮和我一看到那群后卫的脸——而且他们正在揍人——立刻掉头就跑,他们永远在找人揍。但还没跑到二十五码,弗兰妮抓住我的手臂停下脚步:“我觉得那个人是弗兰克,”她说,“他们在修理弗兰克。”
这下我们非回头不可。在我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之前,我忽然觉得勇气十足;弗兰妮握住我的手,我也紧紧回握。她的拉拉队裙很短,我的手背都擦到了她的大腿。接着她挥掉我的手尖叫起来。穿着运动短裤的我登时双腿一冷。
弗兰克穿着他的乐队制服。大便色的长裤(裤管上还有死人灰的条纹)已经被剥掉,内裤褪到脚踝边,制服上衣翻到胸口,一枚银肩章浮在泥泞里,就在弗兰克脸旁;跟泥浆没两样的银帽子和棕繐带压在哈罗德·斯沃罗的膝盖下。哈罗德抓着弗兰克一只手臂向后扣,兰尼·梅兹拉住另一只。弗兰克面朝下趴着,小弟弟浸在泥沼正中央,光溜溜的屁股在泥浆里时浮时沉,随着奇柏·道夫踩在上面的脚一上一下。专门挡人的切斯特·普拉奇坐在弗兰克的膝盖弯上,两手压住他脚踝。
“快啊,用力!”道夫对弗兰克说着,又用力把弗兰克的屁股踩进泥泞里,钉鞋在上面压出一个个小印子。
03 巴布教练的胜利季(6)
“快啊,你这强奸泥巴的,”兰尼·梅兹说,“听到没——用力!”
“住手!”弗兰妮对他们叫道,“你们干什么!”
虽然弗兰克似乎是最吃惊的一个,可是就连道夫也掩不住讶异。
“嘿,瞧瞧谁来了。”道夫说。但我知道他正在想接着该说什么。“我们只是让他尽兴一下,”兰尼·梅兹对弗兰妮和我说,“弗兰克喜欢强奸泥巴,对吧,弗兰克?”
“放他走。”弗兰妮说。
“我们没伤害他。”切斯特·普拉奇说。他一向对自己的长相自卑,只敢看我,不敢看弗兰妮;弗兰妮漂亮的皮肤八成令他难以逼视。
“你哥哥喜欢男生,”道夫对她说,“是不是,弗兰克?”
“是又怎样?”弗兰克说。他可没认输,愤怒得很;如果可以,他大概会用手抠他们的眼睛——也许还能伤了其中一两个。弗兰克干起架来可够瞧的。
“插男生的屁股,”兰尼·梅兹说,“恶心。”
“就像插泥浆一样。”哈罗德·斯沃罗说,不过他看起来宁可跑来跑去,也不想压着弗兰克的手。哈罗德·斯沃罗永远一副不自在的样子——就像头一回走进喧闹的夜市。
“嘿,没事啦!”奇柏·道夫说。他把脚从弗兰克屁股上收回,向弗兰妮和我走近一步。我想起巴布教练常提的膝盖伤害,心里暗忖,在他把我揍扁之前,我也许有机会给他膝盖来上一记。
我不知道弗兰妮在想什么,她对道夫说:“我要跟你谈谈,现在,就我们俩。”
哈罗德·斯沃罗带着鼻音尖笑一声,像只跳华尔兹的老鼠。
“这个嘛,当然可以,”道夫对弗兰妮说,“谈谈无妨,就我们俩,随时都可以。”
“现在,”弗兰妮说,“我要现在——否则免谈。”
“呃,现在就现在,没问题。”道夫说着对后卫们使了个眼色。切斯特·普拉奇和兰尼·梅兹满脸妒羡之色,只有哈罗德·斯沃罗盯着橄榄球服上的草渍皱起眉头。他全身就这么一块污渍,一点点青草,八成是飞得太低了。也许,他皱眉头是因为弗兰克摊平的身子挡住了他欣赏弗兰妮小脚的视线。
“放弗兰克走,”弗兰妮对道夫说,“叫其他人都走——回体育馆。”
“我们当然会让他走,”道夫说,“我们正要这么做,不是吗?”他说着,对后卫们比个手势。他们放开弗兰克。弗兰克挣扎着边起身边忙着遮他满是泥浆的私处。他愤怒地默默穿上衣服。那一刻我最怕他——不过反正其他人也依言离开了,踏着小径往体育馆走去。兰尼·梅兹回过头瞥了一眼,挥挥手。弗兰妮朝他竖起中指。弗兰克推开弗兰妮和我,拖泥带水地准备回家。
“忘了什么吗?”道夫对他说。
弗兰克的钹还丢在草丛里。他停下脚步——忘了自己的乐器,似乎比刚才那一切还令他羞愧。弗兰妮和我都讨厌弗兰克的钹。我猜弗兰克之所以参加乐队,全是为了穿制服——什么制服都好。他一向不爱团体活动,但巴布教练的胜利季促成了军乐队的重组——得瑞从二次大战后就再没有过军乐队——那身制服实在令弗兰克无法抗拒。他对音乐一窍不通,人家只好叫他敲钹。别人也许会嫌这是个笨差事,但弗兰克可不。他就喜欢跟着乐队行进,什么也不做,只等着他那一声“锵”!
这倒也不像家里有个练音乐的人,成天又锯又吹又敲,总要把全家人都搞疯。弗兰克并不“练”他的钹。偶尔,我们会听见弗兰克上锁的房里突然发出一声巨响。弗兰妮和我就会猜,弗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