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访十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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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访十年2-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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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出了我工作的那座小城市的名字。

  郭教授突然放下片子,神色有些沉稳又有些悲伤地对着我说:“我不能不告诉你,你这是肺癌。本来不能告诉你的,但是出于人道主义,我不能不告诉你。”

  我故意做出惊慌的样子,我说:“怎么办呀,怎么办呀?”

  郭教授抿着嘴唇,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慢悠悠地说:“不过,只要你按时吃药,会在体内消灭癌细胞的。”

  我问:“什么药?”

  郭教授说:“目前,西医对癌症无能为力,只有中医才能对癌症起作用。我给你开些中药吧。”

  我露出满脸悲戚,沉吟不语。

  郭教授问:“你带了多少钱?”

  我支支吾吾地说:“钱不多,但是我可以到我亲戚家取钱,他在这里做生意。”

  郭教授不再问什么了,他大笔一挥,在一张白纸(不是病历)上龙飞凤舞地写起来,边写边说:“你家在外地,来一趟不容易,我先给你开一个疗程的药吧。吃完后,你再来,我再检查一下。这样可以节省车费。”他似乎是在替我着想。

  郭教授把那张白纸给了我,我一看,上面的字迹不认识,只能看到下面有“30天”的字样——他给我开了3我向两边看看,看到墙边靠着一个扫把,我装着害怕的样子,退到了扫把边,心想如果发生了冲突,我先把扫把抓在手中进行反击。

  鸡窝头站起身来,继续问我:“你有多少钱?”

  我说:“我只有不到100元。”

  鸡窝头还没有说话,郭教授喊道:“没有钱你来看什么病!”他走出“专家室”,撕下了慈祥的面具,歪着脖子看着我,“给你亲戚打电话。”

  “我大表哥明天才能回来,他是做生意的……二表哥的电话,我不敢打。”我头脑飞快地运转着,突然想出了一个计策。

  两名穿牛仔裤的男子走到了我的面前,他们用恶狼一样的眼光盯着我,他们再也不是穿着白大褂的慈眉善目的药师了,而是两个街头混混。

  一个年龄稍大的混混说:“有什么不敢打的?现在马上打,给老子送钱来。”

  我装着很难为情地说:“我二表哥脾气不好,他刚刚从监狱出来,杀了人……”

  大混混和小混混交换了一下眼光,小混混故作聪明地说:“吹什么牛?杀了人早就枪毙了,还能放出来?”

  我听到这句话,立即判断出这是一个没有多少社会经验的混混,这样的混混属于那种既无知又胆怯的小角色。我马上镇静下来,我慢悠悠地说:“我二表哥在这里名气太大了,前年带着几个小弟兄,砸了人家的商店,还把老板砍死了。我大表哥花了一百万,把他放出来了。他现在还经常打架,身上装着刀子,动不动就放人家的血。”

  两个混混显然都害怕了,他们向后退了一步,小混混还不服气地说:“你骗谁呀?你有这样一个表哥老子也不害怕,老子也不是吃素的。”

  我看着他,目光很平稳,一字一顿地说:“他外号叫镇西关,还叫豹子,你如果是道上的朋友,肯定知道他。”

  小混混哑口无言,大混混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尴尬的神情。我知道他们不是“道上的朋友”,道上的朋友谁愿意整天被关在这里,道上的朋友谁愿意学难懂的中医知识。既然他们不是道上的朋友,他们肯定就不知道江湖上的事情;既然他们不知道江湖上的事情,他们就不知道是否有镇西关、豹子一类的人物;所以我可以随口说,我可以说镇西关,也可以说镇关西;既可以说豹子,也可以说蚊子,反正他们不会知道。

  鸡窝头走过来,她的态度平和了很多,她笑着说:“你让我们忙活了这么久,总得买点药啊,再说,这些药对你的身体很好的。”

  我本来可以不买药,我想现在我即使不买药,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因为我有一个杀了商店老板的表哥罩着,哪个开店的能不怕这种杀过商店老板的人?可是,我想看看他们到底会给患者开些什么药,我就决定买一点。我说:“我只有80多元钱。”中午吃饭和刚才买扎啤的时候,100元只剩下了80多元的零钱,装在外衣口袋里,而另外的两张百元大钞,装在内衣口袋里。

  郭教授在一边说:“那就先买80元钱的药吧,等你喝完了,再来买啊。”郭教授说完后,就走进“专家室”里。

  我一直很担心他们会对我搜身,还好,他们没有搜查。鸡窝头的头又缩了回去,两个牛仔裤走进了药房。

  大厅里暂时没有人,也没有人留意我。我看到墙角有向上的楼梯,轻悄悄跑过去,三步两步地顺着楼梯爬上二楼,二楼空无一人,仅有的两间房屋门窗紧闭,一间的门上写着“美容整形”,另一间的门上写着“不孕不育”。这是两个最容易骗人,也是傻子们最热衷于上当受骗的两个行业。骗子们拿着修脚刀,在你的脸上刻刻划划,然后说你比原来漂亮多了,漂亮不漂亮本来就没有定论,你认为自己还不如原来漂亮,他说你就是比原来漂亮。骗子们让你们夫妻吃一大堆中药,你质问他为什么吃了那么多的中药还没有怀孕,他说疗效还没有显示,还需要继续吃药,最后你自己没有钱了,你就会停药,他说你既然停药了,当然就没有效果了。

  二楼空无一人,当然没有病床,也没有那个妻子来接的住院的丈夫,也没有那对送锦旗的老夫妻。他们都出去继续骗人了。

  我趴在一间房屋的窗口,想看看里面是什么,大混混突然出现在了我的身后,他怒气冲冲地质问:“干什么?”

  我转过身来,平静地说:“我找厕所。”

  大混混没好气地说:“厕所在一楼,跑上来干什么?”

  在炮兵医院里,我给了80元,拿到了一小包中药。

  推开玻璃门走出去,快到巷口的时候,我看到两个男子正从巷口走进来,一老一少,形同父子,他们衣服陈旧,东张西望,一看就是刚刚从农村来的。

  父亲模样的人问我:“请问师傅,炮兵医院在哪里?”

  我悄悄说:“快点离开。”

  他瞪着不解的眼睛看着我,嘴里嘟囔着:“我为什么要离开,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我没招你没惹你,我为什么要离开?”

  他简直愚钝得让人气愤。

  饭店老板看到我们在说话,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对父子俩说:“我认识炮兵医院,我带你们去。”

  我左右看看,看到周围再没有可疑的人,也没有医托,我对这对父子说:“别去那家医院,我带你们去一家好医院,保证治好你的病。”

  父亲模样的人后退两步,捂紧腰中的布袋,好像害怕我抢走似的,他冷冷地说:“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是干什么的?”

  他说完后,就跟着饭店老板走了,他的儿子也跟着走了。

  望着这对父子离去的背影,我只能一再摇头。

  我回到了报社,先拜访总编。总编很热情地起身倒水,然后从一盒刚拆开的香烟中抽出一根递给我,又将剩下的香烟全部装进了我的口袋里。

  我不好意思地说:“这怎么行?”

  他笑着说:“我知道你抽烟。”

  我给总编介绍了遭遇医托的情形,总编很感兴趣,他说:“打进去,把医托和医院所有的骗人伎俩揭露出来。”

  从总编办公室出来,我来到报社附近一家公立医院的药房门口,拿出炮兵医院的那一小包中药让他们鉴定。

  几分钟后,药剂师说:“这些是没有任何药理作用的树皮草根。”

  0天的中药。

  我一直在想,他为什么要把这些中药名字写在一张白纸上,而不写在病历上?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郭教授喊来了白衣天使,白衣天使带着我去划价收费的窗口。那个头发烫成鸡窝的女人在计算器上点点戳戳,然后说:“13950元。”

  我愣了一下,轻声说:“我没有这么多钱。”我没有想到这个面容慈祥的郭教授手中的屠刀居然磨得如此雪亮。

  鸡窝头问:“你有多少钱?”

  我飞快地在心中计算了一下,13950元,30天,每天465元,而我身上只有不到300元。

  这可怎么办?

  鸡窝头和白衣天使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他们的眼光再也没有刚才那样的温柔可亲了。

  郭教授也站在房间里盯着我,房间幽暗,大厅豁亮,幽暗中的他的眼光像老鹰一样狰狞恐怖,他说:“你刚才不是说有亲戚吗?给你亲戚打电话。”

  我哪里有什么做生意的亲戚。我暗暗叫苦,思索着怎么脱身。我斜眼看到,药房里的那两个穿着牛仔裤的男子推开门走出来了。

  回到小城后,我把CT片交给了欧阳叔,告诉他只是轻微肺炎,以后注意点饮食就行了。

  传销团伙经常说,要善于总结,总结了才能进步。

  当天晚上,我躺在床上,也开始总结,我仔细回想和医托交往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人,我深深感到医托的每一个步骤都设计精妙,环环相扣,让人不会起疑心,让人即使起了疑心,也会在随后的不断被灌输中渐渐消除疑心。这些环节中,有不同身份、不同年龄的人,他们中,总有让你相信的人,即使你怀疑他们是医托,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医托?你不信也要相信。

  少年是第一个关口,人们平时总在说,孩子不会说谎,孩子的话最真实。孩子没有给你推荐炮兵医院,只是向你问路,只是随口说他妈妈在那里住院,你能够怀疑什么?你的头脑中已经有了炮兵医院这个“概念”,你相信了有这样一家医院,而且还有人住院,既然有人住院,那肯定就是一家具有相当规模和等级的大医院。

  接着,是一对要买锦旗的夫妻现身,他们照样不介绍你去炮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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