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渝接过，皱着眉头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这是什么？为什么要送我一块泥巴？还用绳子穿起来。”
夏云竹气结：“那不是泥巴，是陶土！”
“也是一种泥巴嘛。这个是一团大泥巴下面一团小泥巴。。。”
夏云竹敲着他的脑袋：“你仔细看看是什么！”
“给点提示好不好？”
“一种动物！”
“动物？老鼠？猪？羊？。。。”
夏云竹跳脚：“是鱼！这是鱼！你看不出来么！？”
周子渝呵呵干笑两声：“小猪你的想像力还真够丰富的。”
夏云竹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你看，这不是鱼眼么，这是鱼嘴巴，这是鱼尾巴，身上这些线不是鱼鳞么。”
“你说是就是吧。不过小猪，你为什么买一个这么难看的东西，印象派么？”
夏云竹气极，给了他一个胳膊肘，大叫道：“是我自己做的！”伸手去夺：“不要算了，还给我！”
周子渝嘻嘻笑着躲开她：“当然要啦。”挂在脖子上：“是不是挂脖子上的？好不好看？”
“本来挺好看的，挂你脖子上就不好看了。”
周子渝坐到她身边，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怎么想到做这个送我？”
夏云竹脸色有些发红：“也不是想到的，谁要做东西送你啊！那天我去书店，旁边就有一个这样的店，我在门口看了一会儿，那个店员说做起来很简单，我也可以的。那个店员特别热情，我不好意思拒绝，然后就做了一个。”
周子渝心里甜蜜蜜地乐着，小猪会想着亲手做东西送给我呢，又偷偷地想，小猪啊，又抓到你一个弱点了，简直是艺术白痴。“小猪，你们家有谁会画画或是弹琴的么？”
高兴的声音：“有啊，爸爸妈妈都会画画，妈妈喜欢画漫画，用笔画，爸爸喜欢用电脑画画，你问。。。”她恍然大悟：“好啊！你取笑我没有艺术细胞。。。哼！你这个小臭鱼，今天非把你变成咸鱼干不可。。。”开始追打。
玩闹后，夏云竹开始帮周子渝整理行李，从旅行箱中翻出一些盘片：“小鱼儿，这是什么？你的功课么？”
“不是。是暑假爸爸带我出去访查的时候我拍的。。。”他沉默片刻：“小猪，你想不想看？”
“好啊。”
周子渝迟疑道：“你看了恐怕会难过。”
夏云竹不解：“你拍的电影吗？我不会哭的，你什么时候见我哭过。”
“不是哭，是心里不舒服。。。哎，你看过再说吧。”
看完后，室内一片沉寂。半晌，夏云竹小声问：“这是你们国家么？”
周子渝点点头：“其实离我住的城市并不很远，只是我以前一直没有接触过。”他叹道：“我只知道贫穷这个词，这一次才真正感受到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夏云竹沉思半晌，叹息：“妈妈以前教我学一首诗，前面两句是‘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我不知道锄禾是什么意思，问妈妈，她告诉我是用锄头在田间劳作。我不知道锄头是什么，妈妈说是一种铁制的手工农具，给我看图片。我不信还有人用这样的工具，大家不是都用机械么。我去过美国的，中国的农场，从来没有见过手工耕种的。我们老家也没有人用这个。我想，人怎么比得上机械，那么大的田地怎么可能是人去耕种的。妈妈告诉我有些地方的农民是这么耕种的，他们的生活很困苦，可是我们没去过这样的地方，她没有找到证据说服我。。。小鱼儿，真的是汗滴禾下土啊。。。”
周子渝黯然道：“是。。。小猪，美国和中国都是富裕强大的国家，你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很多国家都很穷，很多人生活的目标就是某一天能够饱餐一顿。。。这些我以前都不知道，这次回去和爸爸因为花钱的问题吵了一架，他带我去看的。爸爸教训我说我是含着金匙出世，说他以前太纵容我了，说不想让我变成一个纨绔子弟。”
夏云竹握住他的手：“别难过，小鱼儿，你不是纨绔子弟，你虽然贪玩些，但你的心很好，我知道。。。不光是你，你看我，还有我们周围的同学，哪一个不是生活在象牙塔中，最大的烦恼不过是为学费发发愁，但是总会解决的。而且我们都看得到自己的明天，知道一定会不错。可是。。。他们，难道这一辈子的每一天都会是这样的么？我以为勤奋就能改变现状，但是他们那么辛苦怎么还是这样呢？”
“是的，他们没有希望。爸爸说有很多方面的原因，贫瘠的土壤，落后的技术，保守的思想，还有贫穷。。。和剥削，这些都是恶性循环，不是勤奋能改变的。小猪，就好比你学习比很多人都轻松，因为你聪明领悟力强，而有的人花了同样的时间付出了相同甚至更多的努力却只能拿C。勤奋只能让他们比不勤奋取得的成绩好，永远也不能赶上你。这些农民也是这样，如果不辛勤劳动情况会更糟，但是始终比不上那些富裕的农民。”
夏云竹点点头：“我明白了。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问题提出后不充分调研不是夏云竹的风格。她以前以为穷人就是没有钱买奢侈品，住小房子穿普通衣服开便宜车，她自己也是这样生活的，所以也没觉得穷人过得有多不好，没想到一调研才发现原来有很多人不但不能解决温饱，甚至连生存都是困难。那些天，她四处搜索资料，想找出贫穷存在的原因。
夏云竹告诉周子渝：“小鱼儿，我整理了一些资料，一起看看。”她给他展示自己总结的：“这是我在网上收集的，主要是图片和文字。有的是因为战争原因导致土地无法耕种，有的是土地流失导致农民失去了土地，有的是因为土壤贫瘠难以收获，有的是技术落后导致产量低，有的是因为政府的不力，贫富差距，穷人受富人欺压，还有天灾，人祸，疾病等等原因，这些都是造成贫穷的原因。关键是粮食，没有粮食自然就会挨饿，也没有钱保障医疗和教育。。。非洲最穷，其次是南美，亚洲。。。其实中国，美国都有贫穷的人。。。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贫穷。。。”
周子渝翻看着那些资料，有些是他从未见过的贫穷瘦弱的人们，有些是遭受战争破坏的村庄。从这些图片上，他看到了大地隐隐的呼喊，看到了人们眼中的无奈和悲哀。
夏云竹沉默半晌，小声而坚定地说：“我以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道这些。但是我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视而不见。。。小鱼儿，我想做些什么。”
周子渝看着她明亮的眼睛，握住她的手坚定地说：“我们一起。”
以前的他们只是两个爱学习爱玩闹的少年，眼中的世界是碧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明媚的阳光宜人的风。他们不知道澄清的天空会由于战争烟尘的覆盖而变得灰蒙蒙，不知道清澈的河水会由于污染而无法使用，不知道有的土地上不是一望无际的麦田而是遍地的尸骨。
那一天后，他们都感到自己长大了，因为他们体会到了人世间不仅仅有乐，更有苦，有悲，有无奈。他们开始思考人生，思考人性，思考造成这一切的根源。
方暮远篇十八
研究生二年级暑假，夏云竹打算去C国时要主动申请在政府军的地盘上工作。据她推测，周子渝一定是从军了，不然他不会留在C国不来找她。至于为什么一直不给她消息，夏云竹想他一定是脱不开身，另外一种不祥的可能性她根本拒绝去想。既然吴力尊说革命军的名册上没有他，那么他极有可能在政府军里，说不定驻扎在某个丛林中才无法给她消息。
夏云竹回到家，家中空无一人，她也习以为常了，想着父亲不是在学校就是跑到哪里交流去了。她拨通父亲的手机：“老爸，我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家？”
夏孟楚的声音有点支吾：“小猪，我有点事没告诉你。”
“什么事？你不会是又搞什么破坏了吧。”
“我在医院里。。。你别着急，没什么大不了，就是摔到腿了。。。”
夏云竹对着电话吼：“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就是前两天的事，想着你也快回来了，就没说。。。”
夏云竹问明他住在哪个医院哪个病房，急匆匆出门。
夏孟楚不是像他自己轻描淡写所说的摔到腿，而是摔断腿了。他住在一个单人病房，已经做完手术了。这几天，他的几个学生一直跑前跑后，帮他办理住院手续，给他请好护工，时不时来探望他。
夏云竹走进病房时见夏孟楚正怡然自得地靠在床上看电视，病房里摆着几盆花草，花瓶中插着鲜花，好几个水果篮摆在一旁。他的床头有书有电脑，身上也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稍微放心，看来这几天他被照顾得不错。
夏孟楚一见她赶紧讨好地笑：“小猪你来了。”
夏云竹瞪他一眼：“如果不是我放假，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打算告诉我！？”
“没有！怎么会呢！什么事情瞒得过你啊。”夏孟楚不遗余力地拍她马屁。
夏云竹白他一眼：“我先去跟你的医生谈谈。”她问过医生，知道问题不算严重，只要好好休息，出院后注意康复就好，这才彻底放心。
乘夏孟楚休息的时候，夏云竹去红十字会说明情况，请他们另派人去C国。寻找周子渝固然重要，可是她不能不顾父亲。夏孟楚让她尽管去做自己的事情，不用管他，他有护工照顾，学生，同事和朋友也经常会来看他。夏云竹安慰道：“我在这里也一样可以做自己的事情。”她沉默半晌道：“老爸，你也该找个伴了。”
夏孟楚默然半晌，笑道：“小猪，我不是刻意这样。如果只是找人照顾我生活，保姆就可以，没必要找个伴。如果是想找人说话，找有共同语言的人，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