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家,没有人能管得着江婷婷。江父太忙,一天到晚泡在会议里,一门心思为党工作,为人民服务,根本无暇教育女儿。由奶奶在前面站着,继母和妹妹谁敢在江父面前说江婷婷一个不字?继母和异姓的妹妹都很懂事,如果江父问起来,她们总会说,婷婷挺好的,婷婷很懂事。江父一步步走高,到了副市长的位子,已调换过数次的住房得到进一步改善,搬进了一个大院内的独门小院。房子大了,需要收拾的地方越来越多,先后雇了几次保姆,每次都被江婷婷以种种借口辞掉。而她通常的理由是,保姆不讲卫生,为了一家人的健康,女主人亲自操刀、做饭、打理家务是江府最佳的选择。
继母娘家的一个乡下叔叔来访,江婷婷只瞥了那人一眼,就把继母拉到一边,明白无误告诉继母,这老头太脏,不要让他进厨房,不要让他进卫生间,更不要让他碰她房间的门。结果那毛手毛脚、不懂规矩的老头,偏就碰了江婷婷的房间门,把三个黑乎乎的汗指印留在了门上。这件事上,江婷婷表现得明察秋毫,心细如发,发现之后,四时不等五时,立即指着老头质问:你动了我的门?老头很实在,坦白道,我被一泡尿憋得不行,以为那是茅房……
不坦白倒好,一说实话,江婷婷气不打一处来,天哪!小姐的闺房竟被一个脏兮兮的老头当成茅房!江婷婷勃然大怒,指着老头的鼻尖吼:请你消失!请你马上从这里消失!快点!快给我消失!你不消失我就去死!
老头很倔,自尊也特别强,当场瞪了瞪眼睛,二话不说,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卷,不顾继母苦苦劝阻,毅然离开江家。江婷婷还不罢休,冲进厨房抓起菜刀,跑到自己的门前,举着菜刀对着门上的黑指印一阵狂砍,妹妹吓得瑟瑟发抖,砍累了,江婷婷将菜刀咣啷一声砸到地板上,指着门命令继母:“换门!我回来的时候要看到新门!”说罢拍拍手,换了衣服,扬长而去。为这件事继母暗自伤神了三天。伤心自己整个形象,在娘家人心里,给毁了。还伤神江婷婷这种性子,今天砍门,门可以换,若明天砍了人,那可怎么办?
江婷婷继母与宁哲谈了很多。中心意思只有一个,这孩子从小受环境影响,性格比较脆弱,心灵格外敏感,思想偏激,行为古怪,因此难免会弄些出其不意的极端事件,如果真心爱她,你一定要悉心呵护才是。是啊,江婷婷生下来就失去了母亲,从小不知道“妈妈”为何物,更不曾享受一天生母之爱,母爱的纯洁、无私、温暖、伟大,对她永远都只是个空乏的概念。周围的小伙伴,周围的家庭,或穷或富,但每个人都拥有母爱。可是她没有,因为她从来不相信继母的真诚。不仅没有母爱,从小又不在父亲身边,父爱对她也只是“钱”与“书信”的统称。她与父亲的感情缺乏基础,并且在潜意识里,深埋着对父亲的怨恨,加之继母的加入,尤其继母与父亲的深厚感情,更让她对父亲产生了难以消灭的敌意和隔阂。也因此,包括她父亲,全家人仿佛都欠了她,都处处迁就她,都觉得有更多的理由给她更多的爱,以补偿孩子的残缺生活。
第一次宁哲把江婷婷带回家里,正式面见父母家人。厨房里,宁芬将一锅鸭汤盛在盆里。江婷婷跑进来说:“让我端吧!”宁芬说:“你端不了,待会儿我端。”江婷婷说:“这有什么端不了的?简单的事!”不由分说,端起就走。
第二章 恋爱时光(7)
宁母嘀咕道:“这就是副市长的女儿?怎么疯疯颠颠的?”宁芬说:“年轻人嘛。”宁母说:“看上去怪里怪气的,跟一般人不一样!”宁芬道:“妈,小声点。”
正谈着,外面传来一声###。江婷婷的声音。
宁母和宁芬从厨房里跑出来,望向江婷婷。饭桌旁边,江婷婷瞪大眼睛站着,两手在空中举着,汤盆落在地上。盆碎了,汤汁四处流淌。宁哲忙拿起江婷婷一只手,关切地询问:“烫着没有?”江婷婷委屈道:“不知为什么,一只苍蝇突然落到我手上啦!”
宁哲在江婷婷手背上轻轻拍两下,笑道:“好啦好啦,至于吗?不就是一只苍蝇吗?把一盆汤扔了?”江婷婷瞅了宁哲一眼,不高兴地说:“不就是一只鸭吗?再买一只炖上不就成了?”宁娜走过去:“我妈熬了整整六个小时,你以为炖起来很简单呀?”江婷婷提高声音:“有什么不简单的?十二个小时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宁哲拉着江婷婷去里屋。宁母望着宁哲和江婷婷,皱眉。江婷婷下意识地一回头,瞥见宁母的皱眉。江婷婷停住,推开宁哲:“干嘛呀?别动我!”宁哲:“我看你烫着没有?”江婷婷不高兴地说:“没烫死。”径自走到沙发上坐下,抓住一块手绢,在裤腿上擦了两下,在白色皮鞋上擦两下,扔下手绢,拿起报纸看起来,旁若无人看起来。
其实她没有看报纸,她用报纸掩饰心中的不满,因为她看见了宁母的皱眉,这让她极不舒服,汤盆掉了,又不是故意的,可这老太太只顾心疼汤,心疼盆,为什么不来看看,沸腾的汤有没有烫着端汤的人?
宁芬走过来,关切问:“婷婷,刚才烫着没有?”江婷婷目不斜视,用报纸挡在脸前,冷淡地说:“没有。”宁芬从饮料筒里倒一杯果汁给江婷婷:“喝点东西吧?”江婷婷说:“我不喝果汁。”宁芬又送来一杯水,放到江婷婷面前:“那就喝点水吧?”
宁芬转身又忙去了。
一只小狗跑过来卧到江婷婷脚边,咬住裤腿一角,不一会儿,江婷婷发现裤脚上出现了一个小洞,忍住没有发作,把报纸卷成筒将小狗拔开。小狗不依,又要来咬江婷婷腿裤,同时,江婷婷嗅到一股难闻的味道,瞪一眼小狗,用报筒对狗屁股敲了一下。小狗跳起来冲江婷婷大声狂吠。江婷婷恼怒,一脚将小狗踹出老远。
宁娜从里屋出来,恰巧看到。走过来心疼地将小狗抱在怀里,向江婷婷道:“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你不该对小动物这么粗暴!”
江婷婷不悦地说:“不用你来教训我,我好怕它!”
宁娜:“这么小的小狗有什么好怕的?它对你那么友善!”
江婷婷着自己的牛仔裤,毫不客气:“友善?知道吗?裤子咬烂了罢了,咬了我呢?把我传染了狂犬病,我死了,你能赔我命吗?”
宁娜生气,还要争辩。
宁芬过来瞪宁娜一眼:“婷婷是客人!你少说两句不行吗?”指指小狗,“你要管住自己的狗!这种东西不讲卫生,到处乱跑,咬了人怎么办!”
宁芬把宁娜推走。宁娜嘀咕:“不就是有个副市长的老爹嘛,有什么了不起的!老爹也不能罩她一辈子……”宁芬伸手捂住宁娜的嘴。
江婷婷是个购物狂,大约与农村的生活经历有关。疲乏的物质把本能的欲望压抑得太久,生活到城市以后,便产生了一个爆发的过程,这个过程一直持续着,从来没有弱下去的势头。她最喜欢进的地方是商场。一进商场就###,看到什么,只要喜欢,从来不去考虑价格,只要钱包里的钱允许,想都不想一下就会掏钱买下。挺贵的东西抱回家,却往往只有三分钟热度,往柜里一塞,抛在脑后,再也记不起来。江婷婷与奶奶每月各有一份零花钱,江婷婷的一份自然早早花光,奶奶的一份自然由她代劳。奶奶基本上不消费,又天生节约,酷爱攒钱,凡能积攒的钞票全部攒起来,一分钱也不会放过。当零零整整的钞票攒成一堆的时候,就会悄悄塞给宝贝孙女。幸福是一种感觉,每次把钱塞给孙女的时候,奶奶都会感到由衷的幸福,快乐。因此,江婷婷从小到大,常常出手慷慨,挥金如土,从不曾为金钱产生过烦恼。
第二章 恋爱时光(8)
宁家狭小的家居空间,简陋的生活环境,都让江婷婷不由自主心生怜悯。心想,如果将来自己与宁哲结婚,一定要开劈五星级的生活环境,让宁哲的生存状况得到最最彻底的改善。
宁母过生日,江婷婷为了给让宁哲高兴,为了扭转上一次留给宁家人的印象,给宁母捧来九十九支康奶馨。很大的一簇,看上去煞是惊人。
宁母的视线落在花上,继而落在江婷婷胸前,宁母神情极为不悦。江婷婷穿着一件紧身的黑色小衫,胸前是极为抽象的宝蓝色图案,在右胸的位置上,有一个###蜂腰###的美女的艺术图像。这是宁哲送给她的第一件服装,一件地道的“摊货”,是他在小服装市场展开地毯式的搜寻、侦察半晌之后的收获,他从一个角落里一眼发现了它,毫不犹豫买下,虽然不是什么品牌,却比名牌更轻易的博得了她的欢心。两人根据衣服的特点,为它取了一名字:美人衫。
美人衫却让宁母极不开心。宁母认为,这不是一件正经衣服。由此推理,穿这样的衣服的人,自然不是什么正经的人,至少有着不正经的思想。宁母把宁哲拉到里屋,皱着眉头悄声问:穿那是什么呀!像什么样子!宁哲低声说:我送给她的,你不觉得很好看吗?宁母又问:拿那么多花干嘛?都是你掏的钱吧?宁哲摇摇头,他没有说谎:妈,你儿子能买得起那么多鲜花吗?人家出手大方着哪!虽然不是儿子掏钱,宁母还是不干。她点着儿子的额头,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那是一个败家玩意啊!宁哲一惊:妈,鲜花哎!人家送您鲜花,难道你不高兴?您就不能享受一次吗!宁母道:享受?这玩意有什么好享受的?一点实用没有!两天就凋谢!变成一堆垃圾!散发难闻的臭味!宁哲道:鲜花带来的是感觉享受,视觉享受,我就是想收到鲜花,还没人愿送呢!人家这份心意你就领了吧!宁母依然不领情:感觉享受?肚子还没填饱呢讲什么感觉!哪有这样送花儿的?不够数儿?发神经啊?要说视觉享受送一支鲜花就够了!这叫什么?败家哪!宁哲道:一支怎么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