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姑,我不敬鬼神。”靳正雷低头凝望,缩在七姑身侧的美若小小一个,垂着脑袋,手中捧的财香似比她人还要高。
“阿若。”他轻声唤她名字。
她抬脸回视,抿紧嘴不说话。
“我帮你抢头炷香。”
她由着他接去手上的香烛。
“你恼了我?”他又问。
美若摇头。
“那你和我说说话。”
“……”
“阿若。”
“……你喜欢女儿还是儿子?”她是真正好奇。
靳正雷面色数变,最后黑一张脸,不再出声。
圆玄寺撞九钟,开山寺,香客蜂拥而入。
但是再快也比不得靳正雷的人快,他手下在前拦阻,他一马当先,大步流星迈进正殿,拖得美若踉跄往前,七姑跌跌撞撞。
七姑愤慨,“菩萨会怪罪!”又哀求:“南无阿弥陀佛,不关我和小小姐的事啊,菩萨你睁眼看看。”
靳正雷人高手长,率先在灯油边点燃了美若的香,又抢来七姑的点上,递还给她们之后,这才淡淡定定,抱胸守候在旁。
美若下拜叩首,口中喃喃:“信女詹美若诚心祈求,菩萨保佑,这次我不贪心……”
出来后靳正雷问:“求什么?我不知你也信佛。”
“为阿妈,求她平安顺产。”
他的忍耐似已到极致,一拳捶在车门上。
七姑吓得半身虚晃一下,见他没有继续发癫,这才走近,给美若戴上一串木珠。“我问住持联通大师求来的,开过光,戴上不要取下。”
“七姑,我有事和你家小姐谈,你坐后面那部车。”
“靳老板,小小姐年幼不懂事,有话你可以找大小姐谈。”
靳正雷眼冒凶光。
七姑拖美若手掌,“小小姐,天冻,我们坐后面那部车,早早回家休息。”
“七姑,你不要倚老卖老。”
七姑护着美若往后退,美若掰开她作抖的手,“七姑,我和他讲两句话,你坐后面那部车。”
“小小姐……”
“你听我讲,不会有事的。”
上车后,靳正雷沉默良久。美若听见他呼吸渐平静。
“七姑服侍我家三代人,你不要那样对她。”
“我愿意尊老,看她给不给机会。”
再次陷入沉默。
他咳嗽一下,试探地开口,“两个月前……”
“我不想听。”
“……两个月前我和24K的人火并,一身是血,回到夜总会,你阿妈在办公室等我——”
“我不想听这个,和我无关!”
“不想听也要听!阿若,当时我才砍了24K的大熊,极度亢奋中,她见到我就流泪,请我原谅,说年幼时遇人不淑生下你,生活艰难,所以一直姊妹相称。她说蒙骗了我很抱歉,又哭得很是凄凉,最后她拉下我裤链……”
美若捂住耳朵,靳正雷的声音依旧往里钻。
“我本来就亢奋,被她弄得神魂不守……”
“恶心,不要讲了!”
“当时她戴来的套子已经被她用针戳了洞,在医院她有承认,为了试一下运气,看能不能拿住我。我也不知真假,真相只有你阿妈清楚。”
“何平安,停车!我要下车!”
“阿若,管不住下半身是我的错。阿若,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美若放下耳边的手,愣愣看他。“处理?你打算处理我阿妈?她有了你的孩子。”
“你误会,我的意思是会解决这件事。”
美若深觉无力,“这种事怎么解决?唯一的解决办法是娶了她。我第一次知道,做父亲会损害智商。”
靳正雷何尝不知这事无法解决,他走错一步棋,泥足深陷。更令他吐血的是,他挖坑给人跳,结果自己奋勇跳了下去。
“其实,我并不确定孩子是我的,毕竟她当时和李嘉明……”
“孩子是谁的和我无关。唯一有关的是我即将多个弟弟或妹妹,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他定定看她,缓缓道:“阿若,你不要装傻。”
作者有话要说:下次更新:明晚。可能又是十二点之后了。
☆、第二十六章
他定定看她;缓缓道:“阿若,你不要装傻。”
“你觉得我应该如何反应?泣不成声地哀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心’,还是喝下三瓮老醋,跳起来和你的女人争周一到周末,你的归属权?”美若扯扯嘴角,“这不是笑话吗?”
他表情僵滞。
“你明知道的;我哪怕从了你一次二次,不代表我喜欢那种事;即便我喜欢上那种事;不代表我喜欢和你做那种事——”
“阿若;我心情不佳;不要激我脾气。”
她深呼吸。
轻声问:“你喜欢孩子吗?”
他认真思索片刻。“不知道。从没想过会有孩子。”
“拜托你们学着喜欢他一点吧。他出生前;你们没有征询过他的同意。最起码,在他出世后,给他一点点关爱。”
他的脸依旧僵如铁板。
“我回去了。”她想推门下车。
“阿若。”他不舍,拦住她去路。
美若笑,“你打算怎样?再次扒光我衣衫,把你那个脏东西塞我嘴里?我哭着说不要,然后该叫你什么,姐夫?契爷?不对,我弟弟妹妹的父亲,那叫什么?继父?”
他闭紧眼,松开手。
美若恶毒地想,反正这世界都他妈快疯了,她妈疯疯癫癫的也是好事。
有詹美凤做挡箭牌,最起码她能躲在房里,获得少许清净。
年后何平安在厨房里等她,面前摊开一堆表格。
“大圈哥给你找到学校,就在同个区,上下学方便,师资也过得去。”
美若冷眼相睇。
“阿若,再怎么样,书还是要读的。”
她知道混账的打算,引蛇出洞,把她弄到外面去。
美若拒绝接受何平安递来的笔。
“我厌倦了上学,上次庇理罗带给我深重阴影,我怕又有人半夜跳上我的床,引得满警署的差佬们上门抓奸,再向学校宣告我是J女。重来一次,我会崩溃。你可以这样向他汇报。”
何平安苦笑,“阿嫂……”
“你叫错人了。”美若指指楼顶。
“阿若,为将来计,你也该好好读书。就算我们九龙城寨的穷鬼也清楚,只有读书好才能出头。”
为将来计,她该抓住大把钱银,即便去找四九叔的过程里出了意料不到的变故,她也能和七姑在异乡生活下去。
“我的生活费呢?救了他两次命,他说会照顾我生活。平安哥,你去告诉他,先把拖欠的那几个月算清。”
过了几日,何平安带来几方现金。
再次把表格递给美若,“大圈哥有讲,签了这钱都给你。”
美若瞪他。
何平安无奈,添多一句:“大圈哥还讲,签不签生活费也都给你,就是会粗鲁些,开学那日亲自绑你去。”
美若开始填表。
新学校就在油尖旺区,美若既来之则安之,努力扮演好学生角色。
头一天下课,蔡炳谦守候在校门。
“蔡督察,你是来向我说对不起?”
她笑颜如花,细嫩皮肤的光泽彷如拨开了铅色的云,蔡炳谦为之失神,但话语里的嘲弄和轻鄙又将他拉回现实。
“我是为了再次让你明白处境的危险。”
每个人都说为她好,真正为她好的,大约只有七姑。
美若连“呵呵”两字也欠奉。
“詹小姐……”
蔡炳谦被人楸住衣领,顶在围墙上。
“詹小姐没空。”
蔡炳谦也是经过事的人,与充满威胁意味的双眼对视,他毫不惊慌。“和兴大圈哥,你知道袭警的后果。”
靳正雷狞笑,“我不敢,我好怕。我动你一个手指头会坐半年监,怕得快尿裤裆。不过,蔡督察,你由石头缝里跳出来的?没有六亲?我记得,你有老婆,听说五官颇端正,还有个儿子就读东区幼稚园,好像还有个同胞姐姐,没你老婆端正,总也算个女人。”
蔡炳谦脸色微白。
“我忍你很久了!今日起,宁波街上和我阿若周围五十米内,我不想再见到你。”
他放开蔡炳谦,嫌恶地拍拍手心,将静静立在一旁的美若拥进怀中。“阿若,回家。”
蔡炳谦在身后咆哮:“你会后悔你今日说的每一个字!”
靳正雷送美若上车,回过头来,笑得格外开心,“我等你。”
“他属纪律部队,执法队伍。”
“我不会给他机会。”靳正雷凑近她冷冰冰的小脸,“阿若在关心我?”
她认真点头,“弟弟妹妹需要奶粉钱。”
“我已经解释过,是不是我的种只有她明白。”
“这和我无关。”
他沉下脸,片刻后重重一脚,踹向前座座椅。
美若无动于衷。
“就不能谈些别的?新学校喜不喜欢?有没有有趣的同学?第一天是否习惯?”
“不喜欢不讨厌,没有有趣的同学,很习惯。”
靳正雷往后靠,许久不开口。
直到司机回望,他无奈挥手:“去吃饭。”
连镛记的伙计也熟识她,一口一个“阿嫂”,美若置若罔闻,喝茶等上菜。
“阿若,下半年,我筹点钱,另买一间屋,给你搬出去住可好?”
记得当年华老虎看上警署隔壁书店老板娘,最后闹大了,用浅水湾一套别墅摆平家中母老虎。
美若笑一笑,转移话题道:“你事业发展如此顺利?”
“还行,大家给面子。”
“那惨了,有朝一日你发达,我们母女将会沦为全港笑柄。”
他狠狠剐她一眼,而后转头给自己斟酒。
镛记出来,美若知道靳正雷将会带她回哪里。
车停在观塘他老巢楼下,她拒不下车。
“阿若,你要我抱你?”他探头进来问。
“像第一次那样?”美若从书包里拿出他的五四式。“你试试。”
他抽一口凉气。
她冷静地拉下保险阀,正正指住他胸口,同时吩咐司机和何平安:“滚下去!”
靳正雷下颚收紧,目光从那黑洞洞的枪口,移到她冷冰冰的小脸上。高悬的霓虹灯,在她身上和身后的车窗玻璃上,反射出迷幻的光。
这一刻,她美得炫目。
“阿若。”靳正雷几乎要将她看进心里去。“我亲过你,摸过你,和你躺一张床上,睡过不止一觉。你居然手也不抖。”
她抿紧嘴。
“阿若,会炸膛的。”
“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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