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脉群山叠嶂,密林里橡树红枫,黄黄红红,色彩斑斓。
“我不知你为何改变心意,还自甘堕落;我不知你为何改变自己,没有人警告你。”
她倚着窗低声哼唱披头士。
詹俊臣在晚餐前出现。
美若随方嘉皓一起,低低叫了声“小舅”。
他听见,抬起眼,满意地笑。
他询问两人的学业,慈祥如长辈,又向美若转达了其他亲戚的问候和邀请。
美若回忆那时初见,他扬言会即刻赶她出牛津的神情,不由在心底大骂了一通奸佞小人,难怪是詹家人,同是小舅,和詹笑棠一般的笑面虎。
第二日清早,隔壁贺维勋爵带了朋友一起会和在詹家马厩外。
美若第一次见到真正的英国贵族,大失所望,不过是个红鼻头肿眼泡,鼻梁弯钩的中年胖子。
十多个人,百多条纯种猎狐犬,犬吠马嘶,加上管理犬舍的仆人们不停吹响手中的号角,热闹非常。
方嘉皓血脉沸腾,骑一匹浅灰牝马来回奔走,临行前不忘告诉美若:“米兰达,你去挑一匹,明天我开始教你。”
詹俊臣手中捏一把皮鞭,指向马厩一角,“那里,美若。红色的,叫‘希望’。”
仆人牵来一匹毛发像黑缎子的阉马,他的高筒皮靴踩上马镫,翻身上去,稍微抬一下黑色的帽子,垂目对美若道:“希望你喜欢它。”说罢一夹马腹,追上前面浩浩荡荡的大队,往坎布里亚山脚的原野而去。
马厩的仆人告诉美若,希望有阿拉伯血统。
它确实神骏。
美若拿一只苹果喂它,它舔她掌心,酥酥麻麻的感觉让美若心软。
马厩的仆人得意道: “希望的脾气温驯,难得的是跑起来速度既快又稳。詹小姐,要不要上马跑一段试试?”
“不用,我只看看它。”美若试探地抚它颈毛,它稍侧头,用一边眼睛打量她。
“嗨,希望。……露薇十五岁生日获得‘爱之星辰’,以她的婚姻交换。我十九岁生日获得了你,他想交换什么?我一无所有。”
傍晚时分,喧嚣队伍再次出现在马厩外。詹俊臣和方嘉皓在外奔马一日,又被血腥杀戮的游戏鼓舞,两人神采奕奕。
方嘉皓拎着几只死狐狸往美若眼前晃,大概想看到和其他表姐妹一般的惊骇反应。
美若仔细观察,狐狸的头部有枪眼。她诧异:“不是狗咬死的吗?”
“笨狐狸才会被狗咬死。这几只是躲进洞,被赶出来,小舅一枪打死的。”
在旁观察许久的詹俊臣走近前,让方嘉皓把死狐狸交给仆人,接着对美若道:“美若,你去书房等我,我有话和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码字,没时间回评论。有几个问题解释下:
美若的年纪,没有21,现在19。十六岁生日半年之后走的,十七岁生日接到华老虎电话;十八岁在学校,忘记过了。前后接近三年,所以雷神说“等了快3年。”
雷神说“他今日非比以往”,意思是以前光脚不怕穿鞋的,现在他有鞋子了,不能再做把丁喜生爵士的孙女丁露薇丢进轧纸机水泥搅拌机里那种事。
小美怕他为什么还要去求他读书。小美听说这个糙爷们是她父亲,即便很怕,也有孺慕之心。
还有,雷神为什么不许丁露薇唱“半斤八两”。一是因为魔音穿耳,二是因为她一个穿万元时装的大小姐,唱那种苦逼歌,违和感太重了。
感冒缠绵,脑子很糊涂的,求放假一天。另外琢磨下四方会面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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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詹俊臣进来时换了一身居家装扮;黑色开司米高领毛衫更显得他身形挺拔,黑色的瞳仁也更明锐湛亮。
他拉开书桌抽屉,递给美若一个文件袋。
里面数张旧相片。
詹美凤喜欢照相留影,但是时常不记得带上女儿,所以美若的相片极少,这寥寥数张几乎全是她的证件相。
“你还在调查我?”美若审视照片中旧时的自己;感觉很诡异,像是在凝视另外一个人。
“我难以克制好奇心。”詹俊臣观察她的表情。“你并不愤怒。”
“愤怒没有丝毫帮助。”她将相片收拾整齐;交还给他;“你有贵族朋友;想来在基督圣堂学院时也结交了不少同窗校友。按你们的年纪;现在应该都在呼风唤雨的位置上。小舅;我与孤女无异,我怎么抗衡你?”
他起身,问她:“来杯威士忌?”
美若摇头。
水晶杯相撞的声音悦耳,他低沉的嗓音同时响起,“越了解越震惊,我们詹家小公主,十九年人生,堪比成年人一生经历。”
美若阖眼,不自觉握紧拳头。
“可尽管如此,仍有我未能了解的。”他走过来,靠在桌边,歪头看她。忽然笑起来,“美若,近来有两拨人在找你。”
美若无动于衷,静静回视他。
“很巧合,他们筛选的条件相同,一是各大学院艺术史学科的学生,一是华裔年轻女性。”
“哦,是指我?”
“我想不出还有谁。”他浅尝一口金色酒液,深思道,“英国读艺术史的年轻华裔女性凤毛麟角,能令人不惜花费人力物力寻访的,应该是个美人。更何况,有一队人来自香港。”
美若抿紧嘴。
“你那位继父——”
“不要提他!”她重复,“不要提,我已经遗忘那些事。”
“是吗?那何必带两个保镖同出同入?”他放下杯子,弓下腰来,“你怕他。怕他哪个夜晚,跳进窗,捂住你的嘴;怕哪天你在图书馆里,他拉开你身边的座椅,和你道早安。听说,那是一只狡猾的狼,吃了无数人,牙齿上尚有血腥,但从未被人发现过他掠食的证据。”
美若咬住作抖的唇。
他眼中有克制的怒焰。“他不止猥亵你?”
美若抬眼看他,四目相对,他得到答案。
詹俊臣重重将手中杯子置于桌面,许久后才道:“你需要詹家的保护。”
她用了很久时间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的意思是,你的保护。”
“一样。”
她声音破碎,“我要付出什么?”
长久的沉寂。
“美若,你知道一块钻坯,从矿里开采出来,到一颗八心八箭的成品钻,需要多少道工序?劈割,锯切,成型,分瓣,打磨,抛光。既要尽可能保持钻坯的重量,又要尽可能减少瑕疵。一颗完美的石头,越贵重,需要的时间越久,数个月,甚至一年。”他的手指划过她的面颊,托起美若下巴,“而你,雕琢成形大放光彩,至少数年。”
美若眼中仍有疑惑。
“不要把小舅想象得太过不堪,事实上,更应该感谢那天晚上我浇灭了你内心报复的火焰。……我们都知道哪天晚上。”
“我真难相信,你会义务的,无条件的帮助我。”
“中国人习惯把无法解释的亲近归之于缘分,你可以这样理解。”
“我不是感情丰富的查尔斯。”
詹俊臣笑起来,凝视她面孔,“美若,你真可爱。”
不等她回应,他继续道:“接受我的保护我的照顾,我给你最有希望的未来。如果,你需要发泄,我们可以布下天罗地网,等你最怕的那个人到来时,将他送进韦克菲尔德监狱。这辈子,他再也别想看见太平山顶的日出。”
“我有别人保护我。”
“唐人街的那个侏儒?”
“不要侮辱我尊敬的人。”
“美若,他的能力有限。他最多提供给你几个大个子,几支枪械,想一劳永逸,你需要我。”
他给她时间考虑。
美若拿起桌上的杯子,细细地抿,直到喝完杯中残酒。“我需要更多时间考虑。对不起,很累了,我先上楼。”
“等一等。”他递来一只深紫丝绒面的方形扁盒,“生日愉快。”
美若回楼上房间打开,是一只造型简洁的白金镶钻王冠,以碎钻为橄榄枝造型,中间托起一颗榄核形黄钻,炫美夺目。
美若试戴,对镜照照,又重新收回匣子里。
接不接受他递来的橄榄枝?
这个问题其实是靳正雷与詹俊臣谁更可怕的问题。
美若裹紧羊毛被。
靳正雷绑她在床头,注射器被他握在手里,他眼中狂乱的光……
芬兰浴室,他只缠一条毛巾在腰间,满背的青龙,不顾她的抵抗穿刺进她身体……
他对平安挥手,要平安送她回家,说“看一眼放心”……
他跳窗前,回身抚她嘴唇,哄她说“会有人出薪水给你阿妈,养你很好养”……
幽暗的楼梯转角,他将她抵在墙上,舌尖探寻她的舌尖……
美若躲在被中流泪。
他是一头她捡回家的狼,残忍地毁了她的前半生。但是,詹俊臣不遑多让,他更像魔鬼,与他交易,终有一天她会依附他,卑微地仰望他。那将会毁掉她的后半生。
美若继续流泪。
她决定把考虑的时间无限期延长。
方嘉皓第二天教她骑马,抱了美若上鞍后,牵着希望慢慢踱步,让美若熟悉坐骑行动时背肌起伏的节奏感。
詹俊臣在旁观看,似有无限耐心。最后他道:“去泡个热水澡,我让琼斯太太给你送药膏,大腿皮估计磨破了。”
“这些我会告诉米兰达的,小舅。”方嘉皓酸溜溜的。
美若无力地点头,少做运动的她腰背像脱了节,任凭琼斯太太扶她进了浴缸。
洗好澡,琼斯太太帮她打理长发。
门外有人敲门,只听几句低语之后,琼斯太太退了出去。
美若系紧睡袍,梳好半干的头发,目视詹俊臣踏入她的卧室,后面紧随的是神色焦急的威哥。
威哥道:“詹小姐,四九叔请你回去,有要紧事要告诉你。”
美若转向詹俊臣,希望从他那里获得一些信息。
他摇头道:“最好先打个电话问清楚。”
她换好衣服随他下楼进书房。
四九叔道:“阿若,我这里有份几天前的报纸。你母亲去世了。”
美若呼吸停顿了两秒。
“报纸上登有讣告,这样写,香港九龙区宁波街X号詹美凤女士因意外送院抢救无效,于一九七九年……特别寻人,请詹美凤女士家人,詹美若小姐——”
听筒于美若手中跌落,摇晃着。
詹俊臣扶美若坐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