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也顺手牵羊一两个橘子。”
“……二百六十三,二百六十四,……”她突然噤声,耳畔听见他呼喝,“闪开!”身子随着一股力道趔趄几下,摔倒在地上泥水里,眼看着手电骨碌碌从脚边顺着石阶滚下去,几道黑影子闪过。她有点慌乱,仔细辨认黑暗中的声音,终于听见程熠微闷哼一声。她朝他的方向摸索过去,黑暗里手触到黏糊的东西,雨声从指尖打过。她凑近一闻,——血。
一道枪声于近旁震耳发聩。村子里灯光星星点点燃起,狗开始狂吠。心脏和胃剧烈地收缩成一团,她死命捂着自己的嘴,顾不得拾起掉地上的雨帽,使劲用手乱扑腾,终于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和温热的身体。她一把抱住他,眼泪和着雨水乱淌于面上。
心中稍微安定下来。冷不妨头剧痛,眼皮一沉堕入黑暗中。
趋势的反转
慕憬是被耳朵里不住地嗡嗡声吵醒的。彷佛成千上万只苍蝇正讨厌地围着自己飞来飞去,觊觎着那点腥甜的血肉,只要她胆敢死过去,它们就会立即扑上来吞噬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立刻警醒地调动全身感官,很快意识到自己身处于飞机上。不敢马上睁开眼睛,悄悄眯起一道缝朝外打量。商务舱里除了半躺着她,只有一个男人在聚精会神看报纸。
她松了松气,迟疑着叫了声,“小黄!”
“程总他,没事吧?”她撑起半个身子,奋力坐起来,腿部毯子滑到地上,二度被裹成粽子的左脚露出来。
“没。”小黄扶她一把,“公司有事他先回了。”
“那晚流了很多血啊……还有枪声……”她努力回想。
“他没事。”小黄打断她的联想。
“到底还是把我弄上飞机了。”她自嘲一下,“那边情况——怎样?”
“解救到了。孟妈妈颠簸下来,一直发烧神智不清。恐怕本地仍不安全,公安护送她们去南方大医院住院了。”
慕憬觉得事情解决得太过突然,仔细盯着小黄的脸看,那张路人甲的脸上平静得毫无马迹可循。她想起小黄是个老江湖,而且只听命于他,遂把眼光挪开作罢。“我想和她们通话。”她说。
“没问题。下飞机再安排。”小黄继续走到邻座去翻他的报纸。如果慕憬有X光眼,她会轻易发现报纸后的脸已然变色。但是她没有,她感觉太累,一块石头落地后闭眼就再度陷入深眠。
乔木和孟妈妈用乡音与她对话,告诉她她们在G市第二人民医院,并发症开始稳定下来。南方冬天天气温暖,适宜养病,她们打算暂时在当地安顿落脚。还说程先生已经替乔木安排了农民工子弟学校老师的工作。她完全可以胜任。
慕憬边讲电话一边踮着伤脚走到停车场,发现停在机场的车子没有了。她四周转一圈,仍然没有发现白色倩影,再掏掏口袋,不知什么时候连钥匙也弄丢了。
她苦着脸小小慌乱一把的时候,小黄驾着Q7过来,示意她上车。“你在找车?”小黄见她四处张望的样子,笑着说,“程先生已经吩咐开到香山去了。”
如此也好。正省掉了还车给MK的麻烦。她潜意识里始终不想面对MK。正想着,听小黄又说,“程先生帮你把那部车也处理了。”
转转脑子才意识到是“哪部”,她不由地懊恼起来。小黄马上说,“为安全起见,你不要回原来的住处了。以前的东西基本都付之一炬,回去没有任何意义。程先生帮你安排了一处秘密居所,车将就用这部好了。储物格里有信用卡,手机以及程一蔓的身份证件。”
她下意识要反驳,但联想到那晚心有余悸,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便默然接受。
稍后拨程熠微的电话。接通却迟迟无人接听,只得委婉地让小黄代为表达了自己的谢意。暗地里,莫名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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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憬将自己锁在闹市区豪华“新家”里封闭几天,不想上街亦不想吃东西。好在衣橱里有足够的衣服,冰箱里有足够的酸奶。
程熠微一直没有接电话,发出的邮件也石沉大海,打给秘书总说不知道。她心底愈发不安起来。犹豫再三,还是戴上棒球帽、裹着稍嫌厚重的围巾偷偷摸摸去公司找他。
鉴于Q7太过扎眼,她选择了搭乘地铁。遮遮掩掩栖身楼底星巴克,喝光续来的两杯咖啡后,终于鼓起勇气朝电梯走去。
公用电梯无法到达顶层,她不愿在人来人往的大堂里公然按专用电梯密码,因此转身拐进暗黑楼梯间艰难地朝地下停车场走去。
刚要转出楼梯口,她的身子就顿住。程熠微那辆醒目的黑色高级轿车缓缓滑过她的心底,从容不迫驶进车位。驾驶座下来的,是装扮新潮职业范儿十足的Grace宁蕾。只见她急步到另一侧拉开车门。程熠微招牌定制意大利纯手工Tramezza立刻露出铮亮的鞋面来。
她对他妩媚一笑,挽着他的臂弯从车里走出来。不过几天不见,程熠微似乎消瘦清减了些,双颊微陷,一张脸显得更加棱角分明起来。
两人走得很慢,程熠微渐渐将大半个身子靠到宁蕾肩上。宁蕾似乎很满意地揽上他的腰,抬头对他不知道说着什么。他亦笑起来,那种英俊得动人心魄的笑容。俩人显得亲昵而默契十足。他们终于无所顾忌地在地下停车场秀完恩爱,搭乘专用电梯上楼了。
慕憬仍蹲在逼仄暗沉楼梯间里不愿起身。她突然觉得很痛。明明从一开始就告诫自己不要对这个男人寄予太多,明明从一开始就抗拒他,明明知道他有未婚妻,明明知道他要的自己给不起,明明知道江北之后再不该用真情……
她不停地抹掉脸上掉下来的水,然而有更多的水滴落下来,比山村里的秋雨还要不知疲倦,还要凄凄惨惨戚戚。她对自己恼怒至极,却又无能为力。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终于说服自己只是去看他一眼,看他是否受伤,当面问候并致谢。她对他本来就没有任何非分之想。麻木地伸手按电梯密码,78930,79831,97831,89731……一遍又一遍……统统不对……错了,全错了……错得一塌糊涂,错得离谱!
电梯终于生气了,发出乌拉乌拉的警笛,保安朝他冲过来。她看见制服在眼前晃,转眼变成那晚在国道入口处密密的警车和众多的警察。她生出莫名恐慌,尖叫一声朝楼梯间跑去。
她一直地跑,一直地跑,气喘吁吁,脚底伤口又开裂了。人总是这样,好了伤疤忘了疼,好了伤疤忘了痛。
就如同一个对爱贪婪的女人总逃不开吃够苦头的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更多。
就如同一个赌徒会在赌场依次输掉金钱,亲情,爱人,直至生命。
不知道鲜血,可不可以深刻地警醒你,可不可以救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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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熠微在电梯里问宁蕾,“怎么把密码给改了?”
宁蕾撒娇地说,“以前不是用的我生日吗,现在我觉得用咱俩的更好呀!”
他无奈地不置可否。
“还有,”宁蕾接着说,“只能一会儿啊,签完文件马上回医院。当心伤口裂了。”
他脸沉下来,没有吭声。
“爷爷下手也太狠了。”宁蕾扶着他的肩,“怎么能说开枪就开枪呢!我还以为他闹着玩的!你本来就受了伤失血过多,这要失了准头,……”
“你还不了解老爷子的脾气?”他嘲讽。
宁蕾抬头看他,想看进他的眼底去:“你在外头怎么胡来我不管,可也得瞒着点老爷子才是啊。他岁数大火气更不小。你想啊,闹这么大动静,两个市的公安都调动起来,还刻意不告诉我缘由,老爷子能不生气吗?关系到了这个份上,马上就要结婚,总得,给咱们都留点脸不是?”
程熠微不再开口。他把密码锁摁开,取出自己的手机和一叠文件,走到办公桌后慢慢看起来。
宁蕾赌气下楼处理公务。
他开始给她拨电话。然而另一端始终是盲音。
不觉有点焦躁,咳嗽两声牵动了胸口,钝钝地痛。
他不知道,此时她究竟在做什么,想什么。
高点C虽然挑战前期高点A既而成为历史新高。然脆弱的感情,彼此的猜忌,相悖的利益统统难以形成持久的助推力。所以,感情只能形成非失效摆动而非良好的上升运动。
他不知道,他们正在无可避免地跌破前期低点B,形成趋势反转信号。
平均线纠缠
当蓝、红、绿三条移动平均线纠缠在一起时,鳄鱼他睡着了;当他从长时间的睡眠中醒来时,会十分饥饿,我们除了随着他的节奏进攻之外别无他法,直到他得到满足闭上嘴巴丧失进食的兴趣。
——混沌操作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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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均线纠缠
慕憬在西单大街上熙来攘往人流中暴走,终于感觉到自己即将“跑酷”到吐血身亡,渐渐好受起来。
从小到大,最善于调节的,恐怕莫过于自己的情绪了。
然而她慢慢地迷失于一群群蜂拥而来的青春潮人里头,看他们如花笑靥,时尚装扮,眼花缭乱的各种范儿。
她是谁呢?她还能走到何处呢?没有家,没有身份,没有爱人。一切又回到原点。回到故事的开篇。——一颗尘埃。
手机在嘈杂声中绝地挣扎。电话终于接通,他在那头,声音一如初见时那般悦耳,低沉如提琴在心弦拉开共振。“你在哪儿?”他说得很慢,“我很想你。”
眼泪不停地汹涌而出,但脆弱的仅仅是泪腺。她的心肠很快硬下来。她在心底嘲讽自己,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地毫发无颤:“哦。那天的事,真的要多谢您。您有什么要求或者条件,尽管开口提吧。只要是——我可以办到的。”
“上床——上床也可以吗?”电话那头震怒。他的声音,生气的时候也好听。这个男人,天生就是拿来克女人的。她舔舔干涸唇角,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手机里“嘟嘟嘟嘟”空余盲音。于是,她也慢慢挂断关机,慢慢地在街上瘸着腿走来走去。
“妞儿,你嘛呢?”冷不丁街中心堵成长龙的队伍里,有人大摁喇叭,对着她龇牙咧嘴。她环顾四周,赫然看到南锣鼓巷的老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