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人心魄的无力和无奈感。
他却由衷地笑了,用诚挚的眼睛望向她。
“You win。我饿了,不过你请。”她说道。
……………………
“浓情”是商业街上某家五星酒店顶层的旋转餐厅。气氛温馨宜人,投影到每个人面孔上的水晶灯光都设计得恰到好处,显出一派个个男人英俊不凡个个女人美若天仙的繁荣假象。夜朦胧,月朦胧,人心朦胧。
慕憬并不想解此风情,她悠悠开口:“程总裁您是人中龙凤,掌控着偌大集团,想来必什么都不缺。钱赚的多少于你们而言只是数字而已。何苦与我这样不入流的小人物纠缠?”
“子非鱼,焉知鱼之苦也。”程熠微放松身体之后,眉宇间流露出一股寂寥之意来。灯光下的脸,如山峦叠嶂,又似雾霭流连,让人无法看得清楚真切。
然此情此景此人,谁又能心坚若磐石?
慕憬对着那眉宇怔了一下,又浮现出记忆中的那张脸。孰真孰假,孰是孰非,她猜不透亦毫无心力去深究,措辞之后好半天才开口:“二十年前,大概人们的追求目标不外是几大件而已。十年前,很多人想拥有一套房子和一辆车。现在,”她放眼从高处俯瞰城市众生,华灯初上,红尘滚滚,烟火煌明,令人目光不自觉地无限悠远起来。
“要住豪宅,开名车,穿名牌,吃大餐才够档次。可是——如果去大洋彼岸看看,密歇根湖畔游艇码头泊的私家游艇比咱们停车场的车子还要多,国际机场私家喷射机比航空公司的空客还要多。物欲,无止无尽,多么难以满足。”
“没有贪欲,或许我们仍是猿猴。没有积攒几十年突然勃发的物欲,中国经济怎么可能保八?”程熠微眼里有不明所以的亮光闪了又暗了,旋即低头切牛排,嘴里不以为然地说着。
慕憬努力打量他,希冀从对方眼底找到一丝相悖的答案出来。对于这个半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她不知为何,固执地希望保留下自己最初美好的印象和判断。
“你呢?勘破一切?”再抬头,他的语气有一丝嘲讽和置疑。
许是经典的HAUTBRION对神经有相当的麻痹作用,许是压抑自己已太久太久,慕憬当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一个陌生的危险的,理应避之大吉的男人倾诉,她收回目光轻叹口气:“二十年前,我想要很多很多的父爱母爱;十年前,我祈求得到更多师长同学男友之爱,”抿一口红酒,眼神朦胧,似乎陷入对往事的回忆当中不愿自拔。
“那么现在呢?”程熠微直视着她越来越阴郁的眼神,英挺的眉头皱起来。他似乎从心底不希望看到她感性的一面。当她一味沉浸在过去里,她原本苍白的脸变得愈发苍白,她与世界完全隔离开来,彷佛是大洋里一个孤岛,大川上的一座孤峰,那距离令他难以企及。
“现在,”慕憬露齿轻笑,神情却支离破碎不堪入目,“我花了相当长的时间,终于明白原来人类对爱的贪婪就像这物欲一样,无止无尽,难以满足……其实你看,没有爱欲,我们依然能活得很好,很好……”
“你从来不照镜子吗,小姐!”程熠微突然觉得刺痛,她说的是自己,又彷佛在暗示他。一直以来自己的爱情观被她如明镜般照射出来。不过,没有爱,因为他更愿意追求事业,所以他可以活得很好。然而她,明显不行……他的音调微变,有几许怒意冒出,站起来倾身上前一把抓住她雪白的手腕,力道之下她挣脱不得。他在她耳畔说道,“你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其实很像个黑寡妇吗?这也算,很好?”
慕憬下意识反抗,奋力抽出手,思绪却完全变了。她怔忪了一下,想到永远也遥不可及的江北,突然间面色骤变。这是她第一次在程熠微面前彻底失态。苍白到透明的面容反而露出一抹奇异的潮红,目光冷冽而空洞,手轻微颤抖。
此刻她不再是那个有着粗大电线神经的女人。
“对不起,容我先行一步。”她几乎是小跑着要逃离,背影孤单而萧索,如同一片寻不到归宿的落叶。
程熠微抓起慕憬遗漏的黑包,默默跟上去。若有若无的背景音乐在奢华空间里回荡,“……
Show me the meaning of being lonely
Is this the feeling I need to walk with
Tell me why I can't be there where you are
There's something missing in my heart……”
瘦削背影跌跌撞撞进了电梯间。程熠微搭乘另一部电梯尾随下楼。梯门打开环顾四周之后悄然松了口气。
慕憬并没有跑远,在大堂某个不起眼的柱子前闭目倚靠着,身躯依然笔直,但力气已然被抽空,彷佛离了这个支柱便会立时仆地。几缕发散落光洁的额上,纤纤小小的一张脸失魂落魄。
此时如果告诉Tony这就是那个他格外关注过的女选手,那个下单极其彪悍的乔木,恐怕Tony打死也是不会相信的。程熠微暗自想着。
程熠微放轻脚步走过去的时候,大堂门口一群青年才俊正众星捧月般触拥着一位高大男人朝酒店大堂走过来。此人微微低头似陷于沉思中,面庞儒雅而稳重,微白双鬓显出来的些许沧桑,不经意间流露出致命般的魅惑力。阿玛尼超一流定制剪裁穿于他身上,气质相得益彰。
他认得他,GDS投资银行首席顾问MK Young,标准的ABC,业务水平卓著,部分业务与他有着或合作或竞争的关系。此人刚到任数日,某金融监管会议上有过短暂接触。
MK几乎是下意识地发现程熠微的存在,双方点头致意。他朝他走过来。程熠微摆出公式笑容,预备与其简单寒暄几句,眼光仍不放心地投向角落处。不期发现MK突然急转开,敛去微笑,呼吸急促起来。隔着一段距离,依然可以发现其胸口剧烈起伏着,声音因狂喜而哽咽,笃定却又不完全置信,“King!King Miu!”
他几步急奔过去,一把抱住角落里的慕憬,拥进自己怀里,力道大得几乎揉碎她。她挣扎着要摆脱,而他已经将头埋进她发后颈间。
程熠微心底窒闷一瞬,亦快走几步来到近旁。他可以清晰看见她仍在努力挣扎,毫无妥协。他不再迟疑,手底已经快一拍用力,拽住她青紫色手腕,一把将她拉进自己怀抱。
MK的眼光赤诚热烈,只专注于她,眼圈微红,完全不理会一旁面面相觑的下属们和程熠微。彷佛全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倾覆,仅余他和她两人而已。余下的,不过是空气,云雨,和风声……
“King!我一直在找你!”
慕憬脸色只是惯有的苍白,身体僵硬着,有些无动于衷。末了淡淡地说:“先生,您或许认错人了!”
MK抓住她另一侧手腕,声音暗哑低沉地说道:“乖,跟我回去!We need a talk。你或许误会什么了,我对Abel……”
他望着她的脸,神情出奇地低声下气起来,如同在哄因闹意气而离家出走的小情人一般。这样强势的男人俯首立于她身旁,带着那样的神情,令观者无不动容。
慕憬却未有所动,似是思索了一番,开口道,“Abel,男的女的?完全没印象。”转身握紧程熠微的手,仰头央求似地看向他,“程,我们走吧。”
MK仍不愿松手。慕憬对着MK的眼睛,那是双能融化一切的赤诚又炙烈的眼睛。她没有回避,一字一句地说:“祝您早日找到那位幸运的姑娘。”
阴郁的眼神如一把利刃,快速斩断两人之间的种种相连。
出得大堂走两步,慕憬懊恼地咒一声,鞋跟陷进下水井盖里,用力却拔不出来。脚下恨恨地使劲之际,程熠微已经弯腰屈膝,小心翼翼帮她把鞋子托着脚取出来。
她有点混乱,有点尴尬,讪讪地缩回脚。
“放松点,别紧张!MK已经上楼了。”程熠微小声在他耳畔说道。
“嗯?我为什么要紧张?我不认识他!你不会真以为我是什么King什么的吧,一个女人叫国王,你不觉得很好笑吗?”
冷笑还在唇齿间含着,程熠微已经拉开驶到面前的车门,请她上车。一边说着:“我觉得很好啊!I am the king of the world,很有气势!很霸道!”
慕憬冷笑出来,“但凡有钱的有权的都以为自己是世界之王!更有愚昧者还妄图征服世界,从希特勒到前苏联,无数次惨痛的历史经验教育我们,霸权主义从来都没什么好下场!……想改变世界,想拯救地球……全世界颠覆了也拯救不了那些狂妄无知的人……”
……
“你笑什么?”
“你小时候不会真有拯救地球的宏伟理想吧?”
……
“怎么不说了?”程熠微对着凝滞的车内气氛呼口气。
“流年不利,言多必失!我现在正走霉运,我和老板说这些做什么!”慕憬闷闷地开口。头转向车窗外,过一会才意识到车子上了高速正驶离闹市区,“停车,停车!”她喊。
程熠微故意踩了两脚油门。
“停车!”慕憬捶着车门大喊,“我要取回我的车!”
“丢不了。”程熠微轻快吐出三个字,加速驶入二环主路,融入车流里。慕憬望向窗外远方渐渐沉静下来,怔怔地不知所思。
她的侧脸白皙柔美,紧抿着嘴,还是那副倔强的神情,尽管窝进宽大舒适的真皮座椅里,依然保持着腰身的笔直僵硬,如同一只全情戒备的困兽。
程熠微沉默良久,转而打开天窗让自然微风流淌进来,巴赫G大调大提琴组曲舒缓地倾泻一室。
许是音乐的作用,她渐渐地蜷缩起来,缩回爪子,像一只独自舔伤的小猫,头微微倚在枕上,阖上阴郁摄人的双目。只有长长睫毛轻颤着,泄露出无限的心底事。
慕憬觉得大脑被催眠,有了些浅浅睡意,然而心底跳动着叫嚣着,仍无法平静。
她暗自问自己,隔着一万多公里太平洋的距离和七年的时间,两个人偶遇的概率有多大呢?茫茫三千万人口的都市里,两个毫无联络的人偶遇的概率又有多大呢?她是个统计员,却无力计算出这个小概率事件发生的可能性,更无力说服自己,MK的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