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宫·玉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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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宫·玉漏-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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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砚池里的墨汁渐满,莫莫停了手,她满意地冲他一笑,几许得意的神情:“好了。”

    赵易差点失了神,这不经意间的娇俏让他有想拥她入怀的冲动。他定了定神,挪开面前摊乱的卷轴,拿过一叠整齐的折子,取了一本摊开,明黄的丝帛麻纸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字,一个红色的拓章落了尾。

    “这是什么?”莫莫无意地问道。

    “奏事本。”

    “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你想知道?”她的好奇心逗乐了他。

    “想。”

    他把折子递到她面前:“你念给我听。”

    莫莫像打开一个被允许的秘密一般打开了奏本,丝绸的润滑裹着麻纸的淳厚,整齐划一的小楷字严肃庄重地展现在她眼前,她顺着那行行工整的字,轻声念道:“……胡人食肉饮酪,如飞鸟走兽于广野,美草甘水则止,草尽水竭则移。以是观之,往来转徙,时至时去,此胡人之生业……不救,则边民绝望而有降敌之心;救之,少发则不足,多发,远县才至,则胡又已去……如此连年,则梁国贫苦而民不安矣。”

    “说的是胡人。”莫莫合了折子,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着相王。

    “谁的折子?”

    “是……”她重新打开了奏折,看那鲜红的落拓:“太尉章恺之。”

    “知道了。念念这本。”赵易重新递了一折子。

    莫莫打开续念道:“民众盎中无斗米储,架上无悬衣……时议者归罪于胡人,殊不知宫中府中,作奸犯科者无数……尚书令顾孟德。”

    “再念念这本。”

    “民人给家足,都鄙廪庾尽满,而府库余财……众庶街巷有马,阡陌之间成群,乘牝者摈而不得会聚。民部侍郎刘伯兮。”莫莫一下合了奏折,愤愤说道:“不对!”

    “怎么不对?”赵易隐隐一笑。

    “他根本不了解当下民生,胡邹乱描。”

    “那你再看看这本。”

    “……小人进而君子退,无他,用才而不用德,故也……德者,君子之所独,才则君子、小人共之,而且小人胜焉……太傅叶鸿儒。”莫莫一下没了声,在叶府的日子像落在窗棂上的陈年灰尘,轻轻一扬就扑面而来,躲闪不及,她心思微绽,轻问道:“王爷,昨晚的那个贼……”

    “谁做事谁当。”赵易决断地说道,转而又说:“叶鸿儒尽说些无关紧要的律条。你继续念。”又一本明黄的折子。

    好生熟悉的字迹。她又轻声念着:“……亲贤臣,远小人,此梁国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梁国所以倾颓也。先帝虑梁胡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故托臣以兴之。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当今圣上未及相王……欲以策取胜,坐定天下。太师罗……罗伏成。”那鲜红的印章像是被慌乱惊醒的记忆匆忙划损后留下的一滩血迹,惊得她目瞪口呆。

第五十五章 何事悲画扇(三)

    “你跟本王说说看,罗伏成他这是什么意思。”赵易的脸在明灭不宁的宫灯下晦暗莫测。

    “是……是说当今皇上不如相王,相王……应该以策略为上取得江山,坐定天下。”莫莫惊魂未定,慌张答着话。昔日熟悉的字体在暗沉精致的麻纸上显得更为经意而圆熟。

    “笔挟风雷,纸撼公卿,文质并茂,文采斐然之作。”赵易不紧不慢地说着:“量他之才,辅佐本王登基……你说,这是谁的主意?”

    “是先皇的遗诏。”莫莫终于明白那名神秘来客留下的贴金卷轴上所赋予的含义。

    “问题就在这。父皇总给我出难题……”赵易站起了身子,有些艰难地说道:“他在世的时候未能解决,现在走了,就把问题让我独自一人来承担……”

    宫灯剪了个修长的影子,贴在梨木书阁上。他的脸没在黑暗里,踽踽而至的话音:“你明白么?”

    莫莫没能回答他的话。

    “我忘了……你没有兄弟姐妹。”赵易转过脸,看着莫莫,把手伸给她:“你过来。”

    莫莫来到他面前,把手摊在他的掌心。赵易一把拉了她在怀里,他紧紧地搂住她,像是怕她一不小心就消失了。

    “我问你话,你作实回答。”不容置疑的语气。

    “嗯。”

    “当今民生如何?”

    “民不聊生。”

    “为何民不聊生?”

    “胡人作恶……”

    “还有呢?”

    “宫中府中,作奸犯科者无数……”莫莫记起折子上的话,随后又迟疑了一下:“我……不太清楚。”

    “你说的对,官场纠结,民生凋蔽。”赵易松开了她,双手捧着她的脸,眼里波光流溢:“我明白。我也要你明白。”

    莫莫郑重地点了下头。

    他如释重负般地笑了,如往常一样,他拢了她的手于掌心,轻轻地抚摩着,他缓了口气,徐徐说道:“没有人会把江山拱手让人。这就像一场豪华的赌博,赢了,万事大吉;输了,一无所有……你明白就好。”

    “终有那么一天,”他额抵着她如云的青丝,低头朝她温柔地笑着:“我要你做我的妃子。”

    高墙外的竹梆子响了两下,更夫忘了喊如往的唱词,像是怕惊扰了墙内的温馨蜜意。

    这几日,王府里戒备森严,到了晚上,满府满院的灯火。王将领全副武装,佩着宝剑,威武地来回巡视着。几个宫人提着柿漆宫灯,把守着王府的几扇院门,团团灯火随步子移动,暗影投射在高墙上,像演着一出精彩绝伦的皮影戏。

    莫莫出了承仪殿,她深深吸了口清寒的空气,不远处明暗交替的灯火照着她的脸,如玉的双颊泛着深洁细腻的光。甜蜜的心事似海浪拍岸般汹涌而至,猛烈的撞击之后是潮水抽丝退去的宁和温婉。

    宫人提灯引路,莫莫裹紧了锦绣滚边斗篷,深夜已有霜露料峭之感。

    “西门平安!”悠长的吆报声,一响竹梆敲落。

    行至莲园,莫莫站了一会儿,园里固阴沉寒,无半点烛光星火。

    “罗姑娘?”提灯的宫人好心地说道:“夜寒,早些回去歇息吧。”

    莫莫点了点头,挪开了步子。她没有发觉在暗处注视她的那双眼眸。

    甬道旁的一棵大树,树叶已经落干净。夏侯枫一身黑衣,轻巧地站立在横向的一树枝上,手微扶着树干。灯烛的火光闪闪烁烁,映着他冷峭的俊脸,一丝邪冷的笑意穿过夜的黑暗,凛若冰雪严寒。

    莫莫回过头。一弯狼牙月撩破阴云,钩住了光秃的树枝。身影早已迅捷地跃身离去,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微茫的黑幕中。

    “南门平安!”又一悠长的吆喝,响落竹梆。

第五十六章 何事悲画扇(四)

    莫莫出神地看着白瓷碗上鲜活的鲤鱼图,红鲤围着清波碧梗欢快地摆着尾巴,好一幅祥和福气的瓷画。可碗里的药太苦了,她不想喝。她没了先前的疲乏,可还是软绵绵的,身体内像有种未知的东西,她越使劲,它越温柔,款款地抹去她全部的力气,温柔到可恨之极。

    还是喝了吧。她一仰脖喝干了温热的药汁,浓郁的苦味让她皱了好一会的眉。

    “好苦!”莫莫赶紧含了颗梨花糖。

    “是药都苦,王御医开的药效果肯定好。”金鸾收拾好了空药碗,淡抬眉眼:“这几天没见过林姑娘出过莲园,怕是她又像以前那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犯了心病……”

    “我去看看她。”莫莫取了斗篷。

    细雨润湿空际。竹骨伞绽放在雨幕下,随了细碎的莲步,漂移如莲花。

    “碧莲!”莫莫对着垂花门喊了声。莲园里沉静得只有冬雨拍打的乐府,雨丝缠绕着莲池里残留的枝叶,水圈晕开,犹如大朵大朵渲染的墨色荷花。

    她进了垂花门,石桌鼓椅被雨打湿,越发青润。隔了几步,琐窗开着,水烟色的身影倚窗观雨,斜飞的冷雨湿了她的额发,也湿了她如画的面颊。

    “碧莲?”

    水烟身影微微一动,她拿着方绢帕拭去脸上的雨水,声音空落:“你来了。”

    莫莫收伞进了屋,帮她把窗户关上,又搬了条凳子,挨着她坐下。窗外的雨声加急,两人就这么坐着。许久,碧莲轻抬脸,笑容飘渺:“他来了。你知道的。”

    “嗯。”

    “黑衣黑服的,又在夜里……他还认得我,可我却认不出他来了。”碧莲起身,取了粉彩花鸟酒壶:“他以前最喜欢穿浅色的衣裳,最讨厌丧气的黑衣……我想得难受,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想喝酒。你陪我喝不?”

    莫莫摇了摇头。

    “我忘了,你不胜酒力。”碧莲取笑她,眼底却藏着一抹幽怨:“要是你喝多了,赵易又要担心了……也罢,我一个人喝!”说完,干了一大杯。莫莫没有阻止,只是担心地吩咐了一句:“少喝点,别喝太急。”

    “我说过,酒伤不了人,只有心,”碧莲戳了戳心口:“心能伤人。不知不觉地伤人,等你发觉时,已经遍体鳞伤,疮痍斑斑。”

    “他怎么了,对你说什么了?”

    “他没怎么样,是我。”碧莲重又坐下,端着酒杯,无力地说道:“我变了。”

    雨开始打着窗棂,一次比一次急。莫莫看着碧莲一口一口地酌着酒,又发了呆。回忆里那张明媚的笑容宛若一油深水,鲜亮馨香依旧,只是再也起不了任何波澜。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都道故人心易变,故人没变,变的是我。可我又不能告诉他……”碧莲的语气带了微薄的酒香:“你愿意听我唠叨么?”

    她看着莫莫点头的样子,又笑了:“傻姑娘。就只有你能陪我,听我说些不着边的话。”

    “他很冷。”莫莫的口气浅若一薄云水,她不知为何会突然这么说,也许是他刺伤了叶仲宁;也许,是他的沉默,和夜气一拌和,如黑海渔火般幽凉。她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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