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宫·玉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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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宫·玉漏-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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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州大富林尚农的女儿林碧莲。皇上赐的婚。”叶太傅抱拳对天作揖。

    “怎么也不会是那丫头。”叶夫人压低了声音。

    赵楚楚深情地凝视着叶仲宁,柔声道:“叶郎,皇兄大婚,我要和你一起去。你好好养伤。”

    “你们出去,我累了。”叶仲宁转过脸。

    “好,好,我们出去。”叶夫人连声答应,扯了一下叶老爷的袖子。两人出了屋。

    “叶郎……”赵楚楚还想说什么。

    “你也出去。我想一个人躺会儿。”叶仲宁闭上了眼。他的脸上漫漫漾出某种摄人心魄的柔情,晕着月的光辉,沉在已逝的记忆里,不愿意醒。而这脆弱的回忆很快被胸口撕裂的疼痛所惊醒,冷汗淋漓,仿佛那偏离的一剑,生生挑起了已被埋没的初生悸动。

第五十九章 青莲落故衣(二)

    王御医如期而至,他卸下沉重的药箱,揉了揉酸累的肩,三步并两步地来到榻前。莫莫伸出手臂,撩开了玉镯子,左手腕的朱砂比任何时候都鲜亮。

    王御医的手指稍显冰凉,窗外已是三九天了吧。莫莫阖上了眼。她已无心关注时光流逝,更不在意所谓的病情。王府里已是红绸遍布,漫天遍地的红色铺天盖地地灼烧着她的视线。丝竹班子的靡靡之音是那么的诡异和乖戾,断断续续地和着那首一生只唱一次的曲子。

    “不见起色。”王傅胜锁着眉心。他第一次有了挫败之感:“进宫行医这么多年,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脉音。”

    莫莫无神地看着他,王御医撩撩胡子,又搭了一次脉。这次,那颗朱砂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从未仔细注意过病人的音容相貌,全心关注在各种令他敏感的脉音。但此时,王傅胜的兴趣转移到了莫莫的容颜上,他看着她,轻声道:“姑娘令我想起了个人。”

    “谁?”她无心地问。

    “先帝的丹妃。”王傅胜说到这里,伤感地摇了摇头,半是自责地说道:“我没能救活她。太迟了……”

    “她怎么死的?”莫莫像是要亲手解开一个困扰她许久的秘密,一下抓住了王御医的手腕,把他吓了一跳。

    “切记,切记,莫激动。”王傅胜拍了拍她的手,郑重叮嘱道:“千万别激动。平心养病。”他的神色滞了会儿,似在回忆,又似在自言自语:“怎么死的……我愧对先帝啊。丹妃走了,先帝像变了个人似的,荒芜朝政,终日神伤。对了,丹妃还有个孩子,还是我接的生,后来就不见了踪影。要是还在,也有姑娘这么大了……”

    他叨叨絮絮地说着,又长叹了一声:“我愧对先帝啊。”

    “王御医?”

    “整天在暗房里捣药,就容易老眼昏花……”王御医像是忘了莫莫的问题,他从药箱抽出一张麻纸,顾自蘸墨写着药方子。写完了,递给金鸾:“一日一次,逆流水煎服。”

    箜篌音起,奏着轻快热烈的曲子。她心里的痛楚又被撩拨起,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他不会来了吧。

    天空是昏黄色的,低低地压在王府上空。莫莫披了件白狐腋裘斗篷,唤着金鸾:“王爷几时的成亲礼?”

    “明日卯时。”金鸾小声答道。

    她出了府,没人过问。府里府外挂缀着红绸和红灯笼,连府前的卷毛狮子都缀着温润的红色。宫人们一致换上了喜庆的服饰,每个人的脸上也就洋溢着和服饰相配的喜色。谁都无心关注相王喜事以外的闲料。

    东市大街出奇的空旷。岁尾年初的沉淀让街道款款展露着原本苍老野拙的面容。街角的安济堂紧闭了黑漆大门,时光荏苒,莫莫恍惚中才刚听到掌柜的邀请之词,闻到与之相应的爆竹硫磺香。

    鲜红的药丸又在她眼前一晃,体内绵软的温柔裹住她的力气。

    她跨步上前,发泄似地敲打着门上的铜锁,哭嚷着:“夏侯枫!你出来,你这算什么手段,阴险狡诈!有本事就出来!出来啊!”拍了几下,她觉得累了,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她靠着门坐下,缓缓说着:“我就是死了,他也无所谓。相王的女人多得是……你算计错了。”

    莫莫哭喊了几声,大门依然岿然不动。她挥手拭去眼泪,往远处走去。金陵城墙在眼前蜿蜒着出现,她一步一步地上了城楼,守城的卫士好奇地看着这位失意的姑娘。已近黄昏,城楼上,莫莫临风而立,她放眼望去,城外一片冷涩的灰茫,高空中翻滚着的绵延乌云及远方群山的混浊轮廓涨满了她的眼帘。

    “姑娘,城楼要塞外人不可随意入内。”年轻的兵士温和地阻劝道:“还是回去吧。”

    外人不经意的柔和劝慰让她更为伤感。她忽地闪过一个决断的想法:如果那颗丹丸是来索她的命的,那就来得急速些吧。

    城楼下一阵猛烈的骚乱,她手扶着女墙,探头望去。两边的兵士跪地相迎,高大的骏马上是那个熟悉的身影。青蓝色的袍子在暮风中翻飞,夕阳的血色冻结住他俊伟的面容。

第六十章 青莲落故衣(三)

    莫莫看着他翻身下马,步伐在凄凉的晚风中显得过于急促。她把着女墙,阴风凛面,心境却平如湖面。不出多时,赵易出现在城楼的拐角处,他疾步上来,猛得把住她的双肩,脸上是少有的气急败坏:“你来这里干什么,跟我回去!”

    城楼上冷风阵阵,他阴骛的眼神如此刻阴云翻滚的天穹,她几乎是乖顺地跟着他下了城楼。

    一路默默无语。

    到了王府门口,莫莫下了马,也没有看他,轻缓地,平静地进了大门。一口缀着红绸的大箱子也跟着抬进了门。

    “王爷,幽州郡府的贺礼,这是礼单。”长生双手奉上烫金礼单。

    赵易眉头聚满密云,他没有理会面前的大红礼单,视线跟随着那个逐渐远去的,白狐般灵动的背影。

    这一份奇诡的美丽缓缓啃噬着他柔软的心尖,悲怆和无助哽塞住他的思绪,他冲着她喊道:“莫莫!”

    她停下,依然没有回头,无喜无悲地站在那里。那股生长不休的绵柔像已生根发芽的一根劲木,攀住了她所有的喜怒。

    天空压得愈来愈低。

    赵易来到她面前,像寻求一个答案似的,他低声问她:“你理解我的,对不对?”

    她看着他,目光平和宛若舒展云影。她点了点头,算是答了他的话。

    “你在怨我。”赵易的眼里闪过受伤的神色。莫莫忽的心疼,像寒冰裂开了一道口,她伸手欲抚平他纠结的眉心,手却软软地垂下,她累了。“恭喜王爷。”淡漠的语调如呼出的白气,在寒天里冻结成冰。

    她不再理他,向前走去。

    “你怨我!”他朝她悲切地喊道:“我以为你理解的,你理解我!”

    北风其凉,天寒色青苍。白色灵动的背影若皓洁冬雪阴凉。

    绾云居内出奇的冷,莫莫半躺在榻上,手里捧着个紫铜暖手炉。金鸾端来煎好的药,她随手接过,像喝一碗平常的茶水,一眼不眨地喝干了。

    “要糖么?”金鸾接过空碗。

    “不要,一点都不苦。”莫莫摇了摇头,她捂着手炉,望向纱帘半卷的琐窗,眼神清亮:“就快下雪了。”

    “都腊月了。”金鸾搬了条小凳,对着她坐下,摩挲着双手,呵了口气说道:“今年好像特别冷。”

    “要过年了……你想家么?”莫莫低头抚着暖手炉,睫毛在眼底投了阴影。

    “想,也不是特别想。王府比家里暖和……不过,我爹他肯定在想我。”金鸾托着腮帮,出神哀伤地说道。一会儿,放下了手,看着地面自语道:“林姑娘要成亲了,也不见林老爷来王府……”

    莫莫把手炉递给金鸾,起身来到大箱前,打开箱盖翻着什么,她边找边说:“我也想我爹,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想我,他看上去好像更喜欢一个人……”她重又翻出那条绢丝帕子,抖索开,帕上几条齐齐整整的折痕,划过那只展翅的鹰。

    她重新叠好帕子,藏在箱底,又翻了一会儿,找出一个白底湖蓝色的荷包,说道:“我也想我二娘。她是不会和我爹在一起的,她讨厌那些官儿……这个给你。”她把沉甸甸的荷包放到金鸾的手里。

    “这是什么?”金鸾打开了荷包上的缀绶丝绦,几锭亮亮的银子闪着饱满的光。

    “给你的。我也用不着。让你爹多买些木炭过冬,岁尾特别冷……我二娘她肯定回关西了。”莫莫枕靠着榻梁,那晚的刀光火海一闪而过,她轻轻阖上了眼:“一点消息都没有,她一定是……死了。”

    金鸾哇的一声哭了,边哭边说:“小姐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

    莫莫不说话,她又把视线投向窗外,风未定,寒螀绕砌鸣。

    门外一阵脚步声,金鸾赶紧收好银子,抹了抹眼睛。冯嬷嬷带了两丫鬟风风火火地进来了,脚刚踏进门,脸上就笑得像朵花儿:“王爷的嘱咐,要好好照顾罗姑娘。”

    “我不好热闹。”莫莫回了她:“替我谢谢他。”

    冯嬷嬷没料到莫莫会这么说,觉得脸上挂不住,呢哝了声:“这是王爷的吩咐。”继而,她转头看了眼金鸾,立刻大惊小怪地叫道:“这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像死了爹娘似的!”

    像死了爹娘似的!这声怪叫惊得金鸾一跳。与此同时,门口出现了一抹娉婷袅娜的紫色流影,斗篷掩了她的面容,暗沉得如此刻欲欲压顶的空际。

    “没见着谁哭了,我怎么只听见嬷嬷在干嚎。”

    冯嬷嬷的脸一下子挂下来,她顺声看过去,见碧莲披着件紫貂滚边斗篷,手里捂着个涂金狮头暖手炉,仪态万千地站在门口。“林姑娘。”金鸾像见了救兵似的叫着。

    “呦,林姑娘,您来了。”嬷嬷的脸千变万化,又绽了个笑颜。赶明儿,碧莲就是相王妃了,她更不能得罪,这会儿能笑得多灿烂就笑得多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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