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带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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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带河畔-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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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顷刻愣在了那里。
  老李头最先反应过来,一边操鞋底砸向林民,一边扯着嗓门高骂:你这龟崽子!你要克死你亲兄弟啊!你这龟崽子!
  毕竟还是群半大孩子,虽然嘴上天天嚷着闹革命,却也并没见过什么真刀真枪,大家一见出血,顿时被吓在了那里。又见老李头凶神恶煞面黑如夜叉一般,也顾不得什么旗子大字报了,撒丫子便往村外跑了出去,都打着主意,先回自己村再说,在外村吃亏没爹妈罩着可找不回场子来。
  打那之后好些年,林民再没回过丁槐村。
  □□持续了四五年,李家人自顾不暇,天天跟着队里搞农业学大寨,除了林民他妈回娘家时能看几眼外,老李家就当没了这个儿子,一直到一九八五年秋天。
  一九八五年早没了□□,一九八五年村里开始零星有了大盒子收音机。从收音机里,能听到叶振棠的《笑傲江湖》,也能听到党的最新土地政策。秋日的日头再毒也拦不下下霜的步伐,踏着遍地金黄的桦树叶子,林民回到了丁槐村。
  这时林民已经二十六了,虽然这时国家政策号召晚婚晚育,村子里跟他一般大小的小伙儿姑娘们还是大都成家了。这次林民回来时显得有些阴郁,虽然穿着一身蓝白杠杠的的确良衬衫,剃了个颇算精神的板寸,却也遮不住眉宇间深深的皱纹。
  要结婚就得有房有地。老钟家再能替闺女养孩子,也不会给出钱盖房娶媳妇。况且钟家这些年日子过得也不顺当,林民大舅去金矿下井时,被笨石压断了腰,五六年光景了,一直躺在炕上不见好转。当初老李头听闻这个消息时,还偷着乐了好几天,让这小子在俺娶媳妇时,躲在门口给俺下绊子,这下可是遭报应了。当年老李头娶妻,被大舅子绊了个马大哈的事儿,到现在钟家村都有人拿出来嚼嘴儿,因为这个,老李头去岳丈家的次数用一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
  现在老李头可笑不出来了。儿子结婚,当爹的给起房子,这在哪个村子都是放得住的正理儿。况且自己这儿子岁数也不小了,又一脸阴郁沉闷模样,便是起了房子,这个年纪能找个合适的对象也不是件易事。最最主要的是,他已经给林宝相好了他三姑村的一家姑娘,这大哥要是不娶妻,小子的婚事也不好弄啊!就事论事的说,老李头的心可不是偏了一点半点儿。
  林民回来也不开口,该下地时就跟着下地,该吃饭时也甩开膀子吃,除此之外,便是天天拉着个长脸在自己亲爹跟前儿晃。
  老李头一见这般姿态心口就堵得慌,愁了两三个月,终于上村书记那儿商量了一番,把村子最东头、隔着坟地不到七八十米远的一座四间的土房子盘了下来,重新砌了院墙,镶了玻璃窗。又忍痛砍了门口的两棵洋槐,打了套厨具家具,算作大儿子的新房。
  林民也不嫌弃,新房一拾掇好,便卷着铺盖住了进去。

☆、马齿苋

作者有话要说:  便是最不起眼的废墟荒郊处;便是焦草丛生的地头垄边;也能寻到一簇簇敦厚柔软的影子。墨中带红的茎;淡黄浅瓣的细花;深黑如豆的种子;一季季;一年年;就算躲不过锄头的清铲;躲不过牛羊的啃噬;但凡有半支茎叶;也要坚持;也要挣命。午时花开;没有掌声;没有聚焦;只为生存。
  ——马齿苋
  老李头当年全社修水库时落下了病根,这些年里逢阴天雨天便腰腿酸痛,下不了地,做不了重活。如今见大儿子回来,小儿子下地轻松不少,便想着大儿子回来也不全是坏事。哪知,林民搬进了新房便不下地干活了,天天窝在新屋里不知捣鼓个啥。
  老李头心疼小儿子,便撑着老腰三步一小歇五步一大喘地去村东头找林民。一进门,见原来的土院子竟全铺上了石子儿,正屋和里屋的地上也都铺上了滑石板,大儿子林民正光着膀子满头大汗地磨板子。这时候村子里还没有沙场,玉带河河床上遍地流水冲洗过的鹅卵石,林民自己编了个筐子,那石子儿石板便是这般一筐一筐背回来、嵌地上的。
  瞅见林民肩膀上青紫青紫的印子,老李头心下颇酸,这些年终究欠了这孩子不少。当晚,老李头便找了村支书,将东山上的六亩山地划给了大儿子。
  林民知道这事儿后也没说什么,倒又开始上山干活了。只不过是上午去老李头地里干,下午便去东山头修理自己的荒地。十个指头有长短,老李头再愧疚,终究还是心疼小儿子,将好地留了下来,连林民的个人人口地都没给他,给的那六亩地全是上不得台面的三等山地。
  林民不知从哪里鼓弄了一车子果树苗,不出一个月,那六亩荒地便被他全种上了苹果树。这在当时丁槐村可是一景,满山绿油油的,除了庄稼就是生产队里的栗子林,一下子空出了这么一大片黄突突的地方,蔫蔫儿地竖着几十上百根没抽叶的小树苗,不怪当时村里传得沸沸扬扬。
  老李头知道后,暗道这小子不省心,晚饭后去村东头遛弯儿说他几句,林民理都没理当爹的一眼。老李头被气地整宿睡不着觉,大半夜爬起来抽烟锅子,恨恨地拿烟杆敲炕头,就让这龟崽子作(zuō)罢!早晚喝西北风去!
  待到隔天去东山上放牛,见果树空子里还修得陇子埋得地瓜秧子,这才干脆丢下一丝闲心都懒得操了。
  可林民却不在意这些,照常干自己的活儿,修理自己的新屋。隔了半年,又去他姥娘村领了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回来。
  这下老李头给气得脑袋都冒烟了,他三姑刚给他寻摸了个对象,人家姑娘连门都认了,林民屁都不吭一声,隔天就出去领个大姑娘回来,这不纯心跟老子对着干么?
  老李头心里不舒服了,瞅这儿媳妇也不顺眼起来,一副小骨头架子小家子模样,屁股也不大,既干不了重活儿又不是能生儿子的块头,看着就让人不痛快!再瞅瞅这吃饭的样子,非得找个碗另使筷子将菜巴拉自个儿碗里才能吃,喝水都得重新找个钵子涮一遍才行,当自己是地主家的金贵小姐呢,哪里像个会过日子的?!
  林民却不管这些,带着姑娘在新屋里住了一个月,便来问老李头要户口本到镇上登记去。老李头本不想给来着,村里也不缺办个酒席就算结婚的人家,何必非得专门去镇上折腾一趟?可一见大儿子瞪着一双牛眼,直愣愣地瞅自己,老李头心里就有些渗得慌,这小子天生一副克人的晦气样!爱咋咋地吧!
  领了证,接下来就是办喜事,不是老李头自己看好的喜事,自是不愿操办,他婆娘劝了他几句,这孩子这辈子也没问咱们要个啥,也没让咱操个啥心,就办几桌席,咱就顺着他的意办了吧!
  老李头算了一下家里的钱,交了公粮和提留,算出义务工钱来,家里还有不到一百三十块钱,他原想着拿这钱给林宝买个收音机,这下又得往后顺了。
  老李头心疼小儿子因着哥哥受了大委屈,一连几天吃饭时候都时不时怜惜地瞅小儿子几眼,那神色里颇有安慰抱屈之意。他家林宝圆脸大眼长得福态,又是个听话孝顺的,当年刚能到队里干活时便晓得攒工分换票给做老子的买烟丝。这么好的一个娃,就想要台收音机,他都满足不了,真是做爹爹的不是啊!村里可有好几家都给小子置了收音机的。老李头想着明年就能从队里领退休金了,怎么地也得攒钱给小儿子买个好家什。
  林宝不晓得他爹是怎么想的,就觉得他爹这几天饭桌上瞅得他心里直发毛。扒拉完了饭,林宝嘴巴子一抹,便溜去他哥的新屋里了。
  林宝可不管家里出了啥事,他就知道自己亲哥回来了,这就是好事。
  小时候林民那一剪刀的事儿,林宝早忘了,虽然知道自己脖子上有块疤是他哥给划的,也不只一次听他爹说起过林民干的那些缺德事,可有个哥终归是好的。林宝记得小时候去姥娘家时,他哥领着他去小沽河钓虾子,下塘子逮青蛙,还会偷偷把他姥煮的咸鸭蛋的油黄挑出来给他吃……林宝觉得他哥哥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不管干什么,连在地里种光抽枝不结果的果树苗,那也是有勇气才能干的了不起的大事儿。
  林宝一进新屋,便瞅见他哥正在打饭桌,新嫂子已经回家了,可屋里还是留下了不少姑娘住过的痕迹:比如炕头玻璃窗上的喜鹊登枝,比如柜子上的酒瓶子里插的几朵正开在兴头儿上的山月季……林宝对新嫂子印象不错,觉得他哥就该找这么个女人,能把家拾掇得利利索索,能摁着他哥洗脑袋洗脖子,能把他哥收拾得整整齐齐,这样就是一个好女人,就像他的云芝。
  林宝这边想着,又顺手替他哥固定起桌腿来。林民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腾出手来,摸了个钉子比了比大小,继续叮叮当当。
  终于,在收完苞米棒子后不久,老李头招呼了几个邻居,又请了几个辈分高的亲戚去老钟家村说项了一番,定了亲,女方娘家又来看了喜,接着便是张罗办喜事。
  林民见老头子开始忙乎了,脸上也有了表情,接新娘前的某个晚上,去老李头屋里给塞了十张大团结,闷闷地憋出句话来“去买点好菜好上席”。老李头接过钱,思量了一宿,第二天又托满军他爹给上集上捎了半扇猪、五斤高粱饴、十瓶老白干。
  老李头到现在都为自己当晚的决定感到欣慰,要没那半扇猪,自己这边可撑不起那天的席面啊!
  第二天给林民媳妇送嫁的两兄弟,一个在镇中学做地理老师,一个在钟家村小学做数学老师,都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一见了大家便笑眯眯地散烟,全是盒装带把的。新媳妇身后边的牛车上还竖着一台缝纫机、一台锁边机、一台大壳收音机,一台黑白电视机。
  林民媳妇这般架势可震惊了村里不少人,且不说那两台崭新的做衣裳的家什,单看那电视机,就是个稀罕玩意啊!要不是村长他儿子去城里上过高中,见过这玩意,谁认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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