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带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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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带河畔-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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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回去也没心思说话,上了炕倒头就睡。还不到早上五六点钟,便听到有放鞭炮和邻居小孩儿敲门拜年的声音了。玉秀将林民从被窝里蹬出去,踢他下炕去开门,自己则从炕橱里翻出一包橘子糖合着一碟子五香瓜子放在炕头上,等孩子们来抓。
  果然,林民一开门,隔壁解婶子大儿子家的两个小子便冲了进来,冲玉秀喊了声“婶婶过年好”,眼睛便巴巴地瞅着炕上的橘子糖不动弹了。
  玉秀正怀着孕,格外喜欢小孩儿来闹喜,看到俩小子这般呆萌模样忙一人给抓了一把糖和瓜子,又从炕席里抽出两张崭新的五毛钱,分别塞到两人手里,笑眯眯道:“好好拿着,待会儿去供销社里买好吃的去!”两个小孩儿眉开眼笑地谢了婶子,又兴冲冲地往下一家去了。
  林民到灶上剁了半棵白菜,又切了块五花肉,细细调起了饺子馅。玉秀到抽屉里翻了几个钢蹦,放到茶缸里,倒了半缸子热水泡了起来,而后又剥了几粒花生、几颗糖,这都是要包在饺子里的,钢蹦寓意“财运亨通”,长生果花生用意寿比南山,糖果的意思不言而喻,那就是来年甜甜□□。
  两人忙活早饭的功夫,又有几家孩子过来拜年。碟子里的瓜子糖果越来越少,压岁钱也送出好几块钱,玉秀却非常满意,都说童子送福,这么多福气送来来年必定福气满堂。待到吃饭时,林宝也骑着自行车过来了,三人互相又道了遍喜,便动身去邻村姑姑家了。
  老李头有两个姐姐,一个嫁到隔壁高家村,一个嫁到二十多里地外的瓦子村。三人先骑车去了瓦子村,回来又顺路去了高家村,中午在高家村姑姑家吃完饭才回了本村。
  大年里头村里下午有大戏,晚上有露天电影。刚路过大队场院,听到里面热热闹闹地梆子唢呐声儿,玉秀便走不动了。林民见状,便托了正在看戏的邻里帮忙看顾下自家媳妇,自己回家停车子去了。
  丁槐村的戏班子有着不短的历史,原是个戏班子出来在此落户的武生张罗的。当时正是四几年初,民兵拔了小鬼子在镇上的据点儿,又给乡亲们分了几家地主富户的田地,这可是双喜大事!大伙儿心下高兴,便寻摸着搭个戏台子给红军们唱个大戏热闹热闹。哪个村没几个爱俏好动的婆娘?又有武生出身的行家打包票,不出三个月,便排出了两三出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大戏,还整了个秧歌队。这戏班秋日里开唱,待到过年时又唱了一遭,没两年新中国成立,全国上下搞欢庆,丁槐村便敞开了天唱大戏,引得四里八乡的乡亲都赶着驴车结伴来看。至此,丁槐村唱大戏的传统便渐渐形成了。
  丁槐村的戏班子,初一在自己村唱,初二往后,便在十里八乡巡演。说是村里人看,其实还是有不少邻村里赶过来的婆媳孩子。丁槐村的大队场院比别的村大了不少,盖因过年时要搭戏台子。
  这会子,戏台周遭密密麻麻地围了不少人,再往外靠着墙根的地方立了不少卖货、卖小吃的货郎,货郎边上则聚了不少刚得了压岁钱的孩子。玉秀得了林民同意,兴致高昂地随着几个刚来的婶子朝戏台子挤进去。那正在看戏的乡邻见玉秀挺着个大肚子,忙挪了挪身子给让了个地方。
  林民停车回来,见自家媳妇正望着戏台上的花旦,乐呵呵地跟边上的婆娘说着话,挺高兴的样子,干脆也不往里挤了,蹲在村委的墙根下,散了几根烟,跟几个熟识地伙计唠起了嗑。
  过年,大抵都是这样的。年前的忙碌准备充满了期盼与兴奋,真正过年了,日子反而平淡悠闲了起来。
  鲁东的风俗,吃完年夜饺子后便不能动针线、不能洗衣物、不能剪头发、不能扫地,连平日里常做的剥花生种子、织毛衣这样的轻巧活儿也被置在了一边。
  小两口年轻,赶时髦爱热闹,家里又有电视机,那卫星天线一插,画面清晰得比露天电影还清楚。是以,每每到了晚上,林民家里便会招来不少嫂子姨婶,那时正在演《射雕英雄传》,翁美玲的古灵精怪和黄日华的憨厚老实成了年轻女人们口里常说的话题。当然,也不全是看电视,毕竟那时电视晚上停台时间早,电费也不便宜,大家也不好意思整晚上在人家家里看电视,往往都是看两集电视便挤在炕上嗑瓜子唠嗑。有时候起了兴致,小伙小媳妇们还能一晚上好几家来回窜着打扑克搓麻将。
  年过得很快,吃完元宵,出了十五,这个年也算过完了。
  看着山上的雪慢慢融化,河边的柳条缓缓抽着几分绿,林民便收拾出家把式开始上山剪条撑枝。林民种的这树苗去年便嫁接过,估计今年就能零星坐一些果儿,林民便想着这年里好好拾掇拾掇,争取明年能有个好收成。
  玉秀在家没什么事儿做,又不愿天天到街上跟一群婆娘媳妇嚼舌,便决定去妇女主任家领匹织活儿回来做。那时农村都不大富裕,妇女们想来点儿私房钱不容易,也有打着卖头发、养鸡生蛋的主意的,可那毕竟耗时间,头发几年卖不得一次,养鸡又多少耗麸子谷子。可织活儿不一样,村子里放的活儿有两种:一是碾花生皮,跟义务工是一块的,由队里统一做,这活儿做着轻巧,但来钱却不多,碾十斤花生米才五毛钱;二便是玉秀去领的这种织地毯的活计。地毯有大有小,越大越贵,但极少有人会去领,先不说家里没那么大的织机撑架子,再说大毯子耗时长,多数妇女家里都是有农活儿的,也没那个时间这么耗。
  可玉秀不同,她怀着孩子,林民又舍不得她做农活儿,连做饭洗衣服这样的家务活儿都要不得她动手。玉秀有的是时间,便想着去领张十五米长的地毯,回家慢慢织。这样的大毯子一张织下来少说也得四五个月,织完最少领三百块钱,要是织得好,针脚密实匀称,说不定价格还更高。
  妇女主任夫家姓胡,自己也是本村的,娘家姓解,村里人都叫她胡婶子,当然她更喜欢人家叫她解主任。解主任家住在丁槐村南片儿,门口就是村里最宽的马路,也是五日一集的大集所在地。是以,解主任家放活儿,不光是丁槐村的婆娘媳妇们做,连常来赶集的别村的媳妇姑娘们也有过来领活儿的。
  玉秀敲了敲门,便听到院里狼狗汪汪叫声,接着又听到屋里有人骂,声音响亮如同端了个广播喇叭一般。玉秀还没走进正屋,解主任便拖拉个鞋子出来了:“啊呀,是小李子他媳妇啊!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忒冷。”
  玉秀笑着喊了声解主任,又从兜里掏出一包黄袋子装的华丰方便面给正在炕上打滚不肯穿衣服的胡家儿子。解主任将玉秀拉进屋子,推到炕上坐,然后转身一巴掌糊到儿子屁股上骂道:“熊崽子,麻溜起来!再不起老娘还抽你!”
  那小子嗷嗷地叫了起来,声音很洪亮,可惜没有泪珠子。嚎叫的时候,还不忘一手紧抓着方便面,一手拿枕头衣服扔自己的亲娘。
  玉秀被那巴掌声儿震得只觉自家屁股也跟着隐隐有些作痛,再见那小子只是干嚎解主任却只是一味叫骂,顿时坐的有些忐忑。她以前在村里也不是没见过皮实孩子,可终究是人家家里的,人家爹妈教育孩子也都是关起门来在自己屋里,像现在这么尴尬地摆在跟前,她还真不知要说什么是好。
  解主任是个眼尖的,一眼便瞅出玉秀的不自在,便笑着唤自家对象将儿子抱到别屋去,压低声音笑道:“妹子是不是觉得俺打得怪狠的?嘿嘿,等你家娃儿出来了,养几年你就晓得了,这儿女啊,简直就是上辈子来讨债的冤家!有时让这小子气得,恨不得把他塞肚子里再生一遍才好。”
  玉秀笑着劝了几句,心里却也有些嘀咕,他们家兄弟姐妹也有四个,弟弟也算淘气,可却真没见有像眼前这个这么能作的。
  也是玉秀来的巧,解主任这里还真有个大活儿,要织一幅十八米长的八仙过海,上面八仙各有神态,下面紫气缭绕呈祥。据说这种大毯子是要卖到南方的,价格贵,要求也格外高。
  玉秀以前做姑娘时也来领过活儿,解主任知道玉秀的技术,只是拉着她说了一遍注意事项,又嘱咐道不要贪急,半年能织出来就行,针线一定要轧密了。然后又唤自家对象去仓库里帮着把线团图样什么的给玉秀搬回家。
  林民本不愿意玉秀挺着个大肚子整日里坐在小马扎上挑线分丝,可他打山上回来时玉秀已经将织机架了起来,又一幅小心翼翼地模样瞅着自己,生怕他会怪罪似的。一时心软,便应了下来,不过还是嘱咐了她几句,要时不时地出去走走,别累着自己。
  玉秀很是痛快地应了下来。

☆、苦菜花

作者有话要说:  小满初候苦菜秀,这个时候便是属于它们的时节。一朵朵金黄灿烂的花蕊,挂在纤细的茎子上,明明娇嫩无比,却性子里透着不管不顾,满是热烈地开放着。是谁给了你们勇气?是哪里带来的这份坚强?辛中带苦,却清热解毒,又是怎样的坚持才凝集了这些心向!——苦菜花
  不久便是立春,鲁东虽然位属北方,可毕竟也临着海,随着季节的变化,暖湿气流又开始渐渐滋润着这个小村庄。雪彻底地融化开了,隐隐间似乎可以寻到几棵早抽芽的小草。
  林宝又去了矿上,家里的农活儿便落在了林民跟老李头身上。这个时候要收拾的是苞米地,去年收庄稼时候只将苞米棒子跟秆子收了回去,地里还有一垄垄突起的根桩。
  林民的地种的果树,没什么要翻整的,老李头倒是种了五亩苞米,可是他却拉不下脸来唤大儿子来耕地。那五亩苞米是林民林宝兄弟俩种的,去年收了苞米,他只给林民送了两袋子玉米面,其他的除了交公粮外,全都卖了,钱一直在他这揣着,准备给林宝打家具用。
  要是去年,他还会觉得林民在矿上上班,挣得钱多,不差这俩钱儿。可现在林民把工作让给了林宝,自己变成了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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