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她厉声说。
看着她紧张得花容失色,全身戒备的模样,林静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示意她放轻松,柔声道:“我只是想帮你拿掉头发上那根鼠宝的毛。”
林静见她愣愣的样子,便低头笑了,“傻孩子,看来我真把你吓着了。”
郑微窘得不行,她承认从他走进这个屋子开始,她满脑子都是那晚他毫无预兆对她做的那些事情,既紧张又难堪,整个人绷得紧紧的,犹如惊弓之鸟。他这么一解释,她反而觉得更无地自容,不禁恼羞成怒,为什么他笑得如此舒心,而自己在他面前总是稚嫩蹩脚得不行?她的怨愤顿时迸发,狠劲一上来,便上前一步,使劲推了他一把,“你笑什么笑,不准笑!”
林静没料到她会有这一招,被她用尽吃奶的力气推得后退了几步,鼠宝脱手蹿到了地上。他嘴上说:“好,好,我不笑。”可脸上却忍俊不禁。
他的从容更刺激了她。郑微像被激怒的豹子一样冲上去,两手并用地推搡着他,“还笑,我让你笑。”
这一次她没有推动林静,反被他顺势一把抱在怀里。此刻的林静终于收起了笑容,紧紧地抱着眼睛红红的郑微,任凭她在怀里挣扎撕扯踢咬怒骂,就是没有再松手。
郑微挣不开他的怀抱,总是刚刚摆脱,他又拥紧了她,饶是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一番折腾下来,依旧筋疲力尽,尽情的宣泄之后,她忽然就松懈了下来,混乱、矛盾和怨怼全化作委屈。林静感觉怀里的人渐渐安静,终于无力地伏在他的胸前,他于是放慢了自己的呼吸,生怕惊动了她,胸口贴住她面颊的衣服却一点点地濡湿。
那晚林静没有离开。半夜,两个没吃晚饭的人都感到饥肠辘辘,林静在她床下翻出了几包方便面,略做加工,两人凑合着填饱了肚子。好在他出差的行李都还在车上,清晨换了套衣服,直接从她的住处开车到检察院上班。
郑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办法拒绝林静,也许她寂寞得太久,太需这样一个胸膛来停泊。她就像一艘早已经没有了方向的船,误入林静的港湾,这才惊觉不用担心下一秒会漂去哪里的感觉原来是那么好。她未必想过一生一世的停靠,然而他此刻给她的安定谁都不可取代。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因为在得到答案之间,林静已成功地进驻到郑微的生活中。开始的时候每隔一段时间两人会在一起吃饭,然后他送她回家,顺理成章地分享一个属于对方的晚上,渐渐地,周末的夜晚她习惯了他的陪伴,到了后来,一周的大部分晚上他都在她的单身公寓里度过。
对于郑微来说,要习惯林静的存在并不太难,毕竟之前十七年的感情摆在那里,即使模糊掉了许多,但默契依然还在。林静外表温和,实际上却极有主见,恰好弥补了郑微看似机灵,实则单纯的性子。他用最大的延展性去包容她,不要求她的改变,她不想谈将来,他就绝口不提,实在看不惯她乱糟糟的生活习惯,就自己动手整理。有时郑微见他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把她乱踢的高跟鞋重新摆放得整整齐齐,就会不好意思地问:“你这习惯就跟我妈一模一样,但你为什么不像我妈那么念叨?”
林静就反问:“如果我念叨,你下次就不会这样?”
郑微老老实实地回答:“一时间改不了,大概还是会老样子。”
“那就是了。”林静说,“如果我一边念叨一边收拾,那就必须同时做两件事,还不如省省嘴上的工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林静身上有一种特别笃定的气质,这让他在大多数时候都显得从容不迫,气定神闲,郑微遇事容易着急,每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林静的沉稳总能恰到好处地安抚她的焦躁,任何麻烦到了他这里,仿佛都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在过去的四年里,郑微已经学会任何事都只靠自己,虽然日子难免过得潦草一些,但是也还凑合,当林静重回到她生活中,那种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觉又回来了。他会在晚上她口渴的时候睡眼蒙地起来给她递水,会在她上班之前把钥匙手机钱包清点好放在她的包里,会耐心地陪她逛商场和超市,不失时机地赞美并提出中肯的建议,会为了她新买回来的上衣掉了一颗水钻特意回到店里退还,他比她更记得她准确的经期时间,把她所有任性无理的要求都视作理所当然。
依赖上林静这样一个人简直是太容易的事情,习惯也会上瘾,林静用他看似没有企图性的方式潜移默化到郑微的生活中,以至于后来的郑微不管遇到什么事,第一个念头总是:怕什么呢,还有林静。是呀,只要林静在,什么事都可以交给他。郑微其实并不是一个特别刚强独立的女人,她贪婪他给的安逸,于是默许了自己站在他的身后,让他为自己遮风避雨。
她还求什么呢?这样一个男人,也许是许多人求也求不来的福分。郑微知道人应该知足,只是午夜梦回,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静静地看着他的侧影,总有那么片刻心惊——他是谁?
他是她的林静哥哥。她从小想要嫁的人终于睡在了自己的枕畔,这不就应该是幸福吗?可别人的幸福是否也带着怅惘?阮阮问得好,幸福的定义是什么,对于郑微而言,幸福或许就是闭上双眼,遗忘林静缺席的日子里那段浓墨重彩的时光。
对于两个人的生活而言,郑微的单身宿舍未免过于简陋,林静曾经提议过让她搬到他的住处里,郑微一口拒绝了,所以他不得不将自己常用的生活用品、换洗衣服和笔记本电脑逐渐转移到她这边。几年的留学生涯让原本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林静学会了下厨,做的虽然都是一些简单的饭菜,但也有模有样。两个人都不忙的日子里,自己开伙做顿晚餐,他做菜,她偶尔也会洗碗,有时似乎觉得日子就是这么过的。只是唯一让林静难以适应的是郑微的单人床,她一个人睡在上面正好合适,多了一个人,不管靠得多近,仍然拥挤不堪,林静身材高大,躺在她的单人床就总觉得手脚都没法舒展,加上她睡觉又过于霸道,每每将他逼到床沿,一不留神就有掉下去的危险,长时间如此,睡眠质量难免受到影响,有时早上醒来,腰酸背痛,因此他不止一次提出过要买一张新床的建议,郑微没有同意,她下意识地抵触着这个决定,也许,她抵触的不是那张床,而是一张双人床的所带来的象征意义。
在郑微这边过夜的时候,林静很少把车停在她的楼下,但是大院就是一个小社会,它让你的一切隐私无所遁形,不管再怎么不张扬,郑微有了亲密的同居男友一事还是很快地传得人尽皆知。当然,大多数人未必知道林静的职业身份,只不过明里暗里都在羡慕她找到了年轻有为的如意郎君。林静和郑微都是从小过惯了大院生活的人,对这种人多嘴杂的情景见怪不怪,而且现在早已不是他们小时候那种生老病死都需要单位包办的时代,男未婚女未嫁。下了班之后的时间就属于自己的私生活,所以两人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只是在公开的场合尽量避免态度亲密,郑微对所有的试探打听通通一笑置之。
倒是周渠对郑微和林静的关系进展感到相当的意外,他问她,“郑微,我有一天早上,正好遇见检察院林静的车从大院里出去,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他的语气带着少见的困惑和迟疑。
“我想应该不是看错。”郑微的回答肯定了他的猜测。
“我一直以为……”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可郑微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彼时陈孝正已经结束了培训重新上班了一段时间,上级部门的干部提拔考核小组已经对他进行了考核,对于他将成为二分副经理一事大家已心知肚明。郑微对周渠说:“领导你放心,公事和私事我还分得清。”
现在的郑微和陈孝正,比陌生人更陌生,除了必要的公事交谈,他们不会有多余的半句话。陈孝正从结束培训从北京回来之后,变得更加的冷傲和寡言。何奕他们这些在他面前吃过排头的项目经理背地里抱怨不迭,不过陈孝正这个人虽然难说话,但他在技术要求方面确实严谨精确,指出的问题也都是有的放矢。在严于律人的同时更严于律己,所以包括何奕在内,许多人虽然对他颇为不满,但也不得不承认他做事有一套,而且除了关于他和欧阳家千金扑风捉影的猜测,于公于私他都让人无可挑剔。
二分目前正有部分工程争创国优,陈孝正分管技术和质量,许多文档类的工作周渠都授意郑微协助他完成,郑微不敢怠慢,自然兢兢业业,但他的苛刻和挑剔让她不得不一遍一遍地重复做同一件事,直到让他无话可说为止。
工作量多的时候,加班在所难免。她在办公室忙得昏天暗地,他办公室的灯也总亮到夜深,不过两人甚少交流,就连他有事交代,即使只是一墙之隔,也是通过打内线电话与她沟通。
那段时间林静也很忙,有时应酬得太晚了,怕打扰她,就会住在自己那边,算下来两人有一个多星期没有好好在一起吃顿饭,所以周四那天,他中午就给她打电话,约她一起吃饭,郑微想到周五还有一天的时间可以把手上的事做完,便欣然应允。
林静订的餐厅就在中建附近的一个韩国菜馆,于是就把车停在大院里,吃完饭之后两人一起去逛隔壁的超市,买了点生活必需品和鼠宝的猫粮,就散步回她的住处。
走进大院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下来,林静一路笑着听郑微叽叽咕咕地说话,好一阵没有这样享受两人相处的时光,他也感觉到郑微似乎比以往更黏他一些,内心不是没有喜悦的。走着走着,林静就附在郑微耳边低语了几句,郑微傻了一会,红着脸作势踢了他一脚,嗔道:“滚一边去,你这坏蛋。”
林静笑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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