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你怎么了?”
怎么了?
灵魂像是被谁召唤着,在那一刻,她像是听见熟悉的呼唤。
丝丝缕缕,纠纠缠缠,绕在心中。
“张慕,慕慕······”
谁在叫着这样的名字,早就被遗忘在记忆里的名字,早就无人忆起的名字?
第三十六章 思之如狂
姬醅醒来之时,只感觉冰冷的指尖划过她的眉眼。丝丝缕缕的龙涎香和淡淡的雨水气息在空气里渐渐挥发开,那种气味她曾经闻过十六年。但是斯人已逝,也是该明白这香气的主人会是谁了。
她只是不大懂,国家根基未稳,他怎么敢随便离开皇都?
但是低沉的嗓音已经在耳畔响起,不容她半分拒绝地说道。
“乐胥,不要这样不会好歹,我不会害你的。”
她有过太多姓名,但是从不愿意叫她名字姓氏的,也不愿叫她妹妹的只有那一个人。睁开眼,五爪金龙美丽的鳞甲,它盘旋在他身边。就像当初在山海阁中认识兰陵王一样,那条龙重新选择了自己的主人。这一次,它不再是若有若无,不再是像一道雾气。它美丽地闪闪发光,让人移不开眼睛。而它护佑的男子,清瘦孤绝,带着深冬梅花的清幽之气。
“皇兄。”
伤痕在他黑沉沉的眼底划开,他一瞬间的脸色卡白。
冰冷的指骨握得发白,他抓住她的手,立刻向上看她的眼睛像是在确认什么?
“你,你果然知道了。所以,你才想那样快地离开我么?”
因为知道自己同父异母的兄长竟然对她存着男女私情,为了成全一个皇帝的声誉,所以才想远离吗?沉籁握着她的手,竟然不知自己走神良久。
姬醅默默抽回自己的手,估计是自己突然晕倒被问天带到了这里。不过却是不知道,现在是在帝都还是在哪?
“这是哪里?”
“丹阳驿馆。”
丹阳西靠沥川,北临姜皋。她记得她本已经到达姜皋,估计是问天直接将她带出姜皋送到丹阳来了。
说起丹阳,就忽然想起一个目光单纯的妖怪。不知道那个家伙从邶罔出来之后,是不是在丹阳好好地当土地。
见她脸色不好,沉籁便先离开让她好好休息。但是木窗外憧憧的人影也是在告诉她君王的冷漠,他想囚禁她。这件事实在让人恼火的很,也只有等蘩衣过来找她时,再作打算。
而沉籁虽知道这么做会使姬醅很恼火,但是还是这样吩咐下去了。不但安排了大量的暗卫和护院,而且自己还亲自坐镇。导致很多前朝余孽以为皇帝在那个院子,反而让沉籁的出行安全了许多。虽然知道这样不好,但是沉籁一点也没有撤销人手的意思。他是真的打算要将她带回帝都,从此以后就关在深宫之中。
姬醅的武功虽说不错,但是毕竟不比之前身手过人。她行刺三皇子还是仗着自己无害的使臣身份,让他们放低了防备。
“他这是想把我囚禁起来吗?”
安零看着有些抓狂的姬醅,年幼如她,也不知道该如何为主人分忧。
“主人,不然,我去叫我的朋友们来帮忙吧。”
姬醅安静下来,她拍着安零的肩说:“别担心,等白狐狸来就好了。你要是让你的朋友们来,反而会害了你的那些朋友。”
妖族和人族本来就无法共存,在人类的世界里,会说话的兽都是妖。当康弱小,自然不比人类的团结一心。
安零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人类和妖族对领地的争端,以及人类和妖族的战争。她虽是神兽后裔,也不免遭到人类的报复。
“人类,其实,是很盲目的。”姬醅的左手突然微微一颤,她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的左手中指。
安零永远无法遗忘那一夜,所看见的一切。那一夜,愤怒自九天而来。焚风踏火的巨兽,落在公主的窗边。
第三十七章 一夜星辰
漆黑的巨兽将整个驿馆包围,龙身豺首,不怒自威。风雨同来,好似倾尽天河之水;雷电交加,如刺破天幕之枪;黑翼垂下,天宇将倾。。日月星辰,皆无处安身。
无形之中,一道红线锁住他们的心。
龙生九子,唯睚眦最像龙尔。
她曾听天上的宫娥说过,所有能幻化成人的神兽,唯有睚眦最威风凛凛。她曾经无数次想过他的样子,却从没想到今日看到竟然没有半点畏惧。
安零扯着她的衣角,请求她别出去。她不知道怎么和安零解释,只有找出玉净瓶,将安零收了进去。
他来找她,她怎么会不去见他呢?她曾思念他,历经三十六个春秋冬夏。
推门而出,正好迎上沉籁慌乱的目光。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准备将她拉回去。他的头发在滴水,身上也是。外面是可怕的巨兽,他本可以从密道离开,却选择了回来找她。
“别出去,跟我一起。”
烛火已经被闯入门的狂风吹熄,但是明亮的闪电却苍白了他的眉角。她甩手让他放开,她早就不是酒仙姬醅,她也会生老病死,她也会寂寞悲伤。也许对睚眦而言,分别只是三十六个晨昏,但是对她,对在青丘灵泉中徘徊的她而言,那是二十年还有十六年。
“别任性了!乐胥!”
沉籁一把抹去脸上的雨水,他的脸色苍白。能够做到巨兽来袭而不自乱阵脚,实属不易了,还要分神照顾任性的她。他虽然讨厌这样的无力,但是更恐惧的是分离。是漫长的,漫长的整个人生都不会再见,即便来世,即便无限个来世的不再见。
“沉籁,我们应该说再见了。”
那不是再见,而是永别。
沉籁冷着脸,他施加在她手腕上的力道不断加重。再见?再也不见?宇宙星辰的交错,就像在赴一场一生一次的盛宴。她分明已经穿着华美的羽衣,翩跹如蝴蝶地来到跟前。却在一打眼的功夫投向别人的臂膀,跟着别人的舞步翩翩。
那他张开怀抱是为了什么?拥抱虚无和空白吗?只是为了一个琉璃白的回忆,困住自己的一生吗?
“这绝不可能。”
他曾经听着手下的禀告,她孤身一人前往叛乱者的军营。马蹄踏溅而起的尘烟,遮掩他的眼。琉璃白的衣衫在他的视野里远去,消失在地平线。
冠冕上垂下的琉珠因为愤怒地扭头而作响,他是那么害怕她一去不回,那么害怕她的尸体被送回自己的身边。
那梦境里,身下美丽的容颜。他无数次想要亲吻她纤细的指尖和眉眼,他无数次爱而不得的痛和执念。不能放开,放开后,是再也不见。
他已经很累了,她为什么看不到?
她那么多次维护自己的荣誉,曾经仗义执言,为什么只是因为他爱上了她,她就选择离开?
“别走,求你。”
君王孤绝傲绝的身影在她的瞳孔里倒下,膝盖砸在青石上的声音甚至盖过了惊雷。他可以放下冠冕,脱下龙袍,离开王座。但是,绝不能失去她。
姬醅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不会回应你的感情的,就算我留下又有什么用呢?你什么也得不到啊。”
沉籁只是看着他,他满眼的哀求。
姬醅狠下心来,大力甩开他的拉扯。
“就算我留下又怎么样?你能给我名分吗?你能给我堂堂正正和你并肩而行的资格吗?你能让的妻子儿子,母亲臣子,乃至天下万民不唾骂我吗?你能让万世之后人,不嘲笑我们兄妹荒淫吗?大颖根基未深,九州动乱不安,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身为君主,你要如此一意孤行吗?〃
惊雷划破云层,照亮人世纷纷。
第三十八章 昨日黄花
他忽然就想起很多很多年前,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的事情。
永远冷漠美丽的母亲,斜斜地倚在贵妃榻上。鲜红的丹蔻,明星晃晃的耳环,还有翠雀俏丽的金簪,漆黑的发如鸦羽,眼角眉梢都是狠辣。那是他对年轻母亲唯一深刻的记忆,而不是现在这样慈眉善目。
她伸着手,让宫女给她染红指甲,另外一个机灵的宫女给她汇报宫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但也无非是说这个娘娘和那个娘娘置气了,皇上昨晚又宿在了哪一宫,还有怀孕的玉嫔。
说是玉嫔招了太医给她看看身体,说是自己最近爱吃些个酸辣的,想知道这肚子里是男是女。那宫女十分嫌恶地呸了一声,笑着说,也不看她玉嫔是个什么货色,还想怀上龙子。既然不是龙子,那么肯定是个不得宠的小公主咯。
母亲慵懒地换了个姿势,嘴角挂着冷笑。
“若怀的是个男孩又怎么样,丽妃肯定是会给她弄死。这天下未来是属于我儿的,她们那些个不安分的东西,哀家早日会铲除。”
宫里的女人是很薄命的,父皇又薄情的狠,任后宫里各方势力争来斗去。除了皇后,他的母亲,他似乎从未在乎过其他女子的死活。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十分埋怨父亲的薄情。那时候他不懂,薄情才能保护住他想保护的一切。
但是,当那个孩子出生之后,一切都变了。
父皇会对她微笑,会在乎她的冷暖,会刻意绕远,只为看见她宫殿里渐次熄灭的烛火。他不知道父皇在透过乐胥看到了谁,但是他脸上温暖的怀念让他觉得父皇其实也曾有执着的时候。
他原先一直不懂,他们所有皇家的孩子都姓赵,只有乐胥姓姬。他爱上乐胥之后,甚至期待过乐胥不是他的亲妹妹。
宫灯渐次升起,他被召到父皇的身边。
父皇站在高楼上,不知道在看远方的谁?他只是让他以后好好照顾乐胥,为她找个好人家,让她幸福。他心里很是酸涩,但是还是点头答应了。
“我年少的时候,曾经慕恋过一个女子。她虽父母双亡,却自食其力,很是坚强。可惜,红颜薄命,她很早就离开这个世间了。我想着她,所以当乐胥出生的时候,我甚至以为是神让她回到我身边了。我给她起名姬醅,即便她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也喜欢她。我看着乐胥,就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