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
秦陨安竟不知何时入了内殿挡在了她身前。韩素心下惊痛,起身轻握秦陨安的手,一瞧,其上片片琉璃竟没入了血肉里。
她心下已是气极,双目眯作阴冷弧度,抬眼去看前方已吓得苍白颤抖的少年。秦陨安抚她面颊以作安慰,面上竟仍是轻松的笑。
“臣听说陛下要让臣的王妃到陛下的龙榻上相陪,特意入宫来查看一二。”看着韩素,话却是对秦怀忧说的。
片刻前还气焰张狂的少年皇帝,此刻却惊得连站起的气力也无,跌坐在皇位之侧。
“不,不是的,朕,朕,不过是与皇叔母开了一个玩笑。。”
“哦?”秦陨安抬起尚滴着血的胳膊,“原来这也是陛下的玩笑啊,陛下当真好雅兴。”
他目中笑意似是冰雪,凝成寒意点点。再开口,语气竟极是温柔:
“陛下长大了,皇叔也管不住你了,不如明日便到皇陵之中去陪陪先皇兄。得了先皇兄相佑,陛下便应能记起什么才是为君之仪、为君之道了。”
听此一言,秦怀忧面上由白转紫,竟透出死气,仿似秦陨安说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
韩素见秦陨安话毕,起身推起轮椅朝外走去。只是将到门口,她亦不回头,只轻柔的、用秦怀忧堪堪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今日一见,陛下却已是对长姐情根深种了。只是可惜,陛下可知当日臣妇入宫面见长姐之时她是如何说的吗?她说,陛下真是极无趣、甚至叫人作呕的,于她无需靠近,亦无需瞧见,只要听到陛下的声音,她便已恶心欲死。”说罢,她低首清浅一笑,“陛下,恐怕,陛下您永远,永远,也见不到长姐了呢。”
两人一前一后,相随隐入夜色之中。宫殿之中,唯余少年皇帝一人瘫倒于御座之前,一手悠悠的、沉痛的捂上心口,轻轻喘息。
王府书房之中,韩素一瞥眼前几番欲言又止的男子,终是停下正为他上药的手。
秦陨安觉察她的动作,抬目一瞧她眼中示意他开口的神色,面上却起了丝被看穿的尴尬。
倏尔,他悠悠一叹:
“我只是觉得,陛下毕竟还只是一个孩子,你昨日离开时实是没有必要再去刺他。”
听此,韩素扬起一抹略带讽意的笑:
“孩子?沐,陛下年长于我。”
“你也还是个孩子。”语中颇有无奈。
“哦?那王爷你还与我同卧同眠、同寝同榻?”
秦陨安被她一噎,过了半晌才得再次开口:
“那,素素与陛下说的可是当真?长姐当真曾那般说他?”
这下,却唤韩素被噎住。她低首继续在他臂上伤口敷药,口中喃喃:
“她确说了陛下叫人胆寒。”
秦陨安又是一叹。
“素素。。。”低低无奈。
“他伤了你。。。”韩素不再容他继续也不欲再与他争辩,于她而言,方才那四字远重过他一切说教。
她自药箱中取出纱布轻轻在他臂上缠起:
“那你呢?罚陛下去皇陵却是哪一出?”
“先皇兄,便是陛下的父皇,素素想必也曾听说。”
关于秦陨安的兄长东嘉哀帝韩素确有听闻。此人据说是个荒淫残暴的性子,当政之时亦是十分不思进取。他为政后期更是沉迷酒色丹药,将自己的身子也糟蹋破败,以致于十年之前西楚太子起兵攻嘉时哀帝已病的起不了身。却亏了那时年方十四的秦陨安自民间游历归来,以雷霆之势扫荡朝堂,再出奇计将西楚大军全数坑杀于洛君山外,东嘉才得保住和安。
秦陨安以完好的一只手执起身侧茶杯轻抿一口,开口时面上竟有几分羞惭:
“皇兄当年。。沉湎酒色,迷糊之际时常认不得人。。。亦曾作出,不辨来人便,强与之欢好之事。。”
韩素缠裹纱布的手微微顿住,这秦怀忧,倒也算是一个可怜之人,怪不得哀帝死后他仍那般畏惧。心中感叹过后,她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王爷您罚人的法子如此高明,倒叫妾身望尘莫及了。”
秦陨安略是一梗,他垂首略略一想,好似自己的法子确比韩素有过之无不及。张口还欲申辩,却听得书房门外一阵叩门之声。
“进。”
门外之人缓步而入,却是苏毅。今日他面上挂着往日少见的冷硬,入内时竟也不同往常总是“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他朝桌案之内的两人叩首行礼。
“王爷,早朝过后臣已将南越使团送走。”
韩素手中还执着纱布药材,心中却生出些许狐疑:虽说嘉、越边境禁令已撤,南越之人已无理由久留于此,那连护和南越使团来的时候气势汹汹,去的时候倒真是匆匆忙忙、好生低调。她再抬眼瞧见苏毅面上比往日更无血色,却又得了几分了然。
“知道了。这些时日有劳苏卿了,退下吧。”
挥退苏毅,秦陨安收回往日朝堂专用的浅笑,转首望向韩素:
“苏毅今日如此反常,素素倒丝毫不觉意外?”
韩素眯了眯眸子:
“有何好意外?”
听得她如此回复,秦陨安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接话,他低首思索一阵,却是韩素先开了口:
“你不就是想告诉我,你与苏毅清清白白,他今日如此反常却是因另一人的关系吗?”韩素眼中的笑意携着几分奸猾。
“你知道?”
她无奈太息:
“你曾说我极善看人,师父也曾如此说过,只是你们却都说错了。我并不善观人,我所长的是察情,也便是辨察他人之间的情意。若我不曾猜错,苏毅与连护之间怕是很不一般。”
秦陨安面上透出好奇:
“素素只曾见过连护一面,与苏毅也只数面之缘,却是如何瞧出。”
韩素笑得高深莫测:
“那日连护初到长祁宫中设宴相迎我便已瞧出几分。只是如何做到。。。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也。”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小皇帝 QAQ 帮哭一个先
☆、穆风
“小姐,我走了。”红鸾站在沐王府的门口,揪着挂在肩上的小包袱,眸里不舍地快要潸潸泪下。
面前韩素却是轻笑:
“往日你出门戏耍几月几月的都不回来,此番怎这般哭哭啼啼?你不过是去寻娘亲的,等寻着了可还得回来。”
红鸾听着却低下了头。
小丫头除却厨艺极好其实还有一件能事,便是包打听。韩素到东嘉以后,劳得她多番探听消息才叫韩素对东嘉的事多了解了几分,只是她这能事倒不是为韩素练出来的。红鸾幼时在战祸之中与母亲、兄长分离。她多年以来一直在探察亲人消息,却多年杳无所获。本已近放弃,却终在不久前得了几分线索,如今便是要去那南越豫州找寻了。
红鸾抽抽鼻子,忍下眼里几朵泪花,转瞬却又生出了两颗泪珠在眼眶之间转动。韩素见此拍拍她的小脑袋:
“走之前可要再去瞧瞧穆风呀。若不去一趟,保不准走到半路便要想极又跑回来看他了。”
本是想借调笑开解她一二,却不想小丫头目中忧思更甚了。
“红鸾不去。。小姐,我决定放下穆侍卫了。”她抬袖抹了抹眼泪,“原本便是我一厢情愿缠着他。穆侍卫好涵养,被我那般纠缠也不曾厌极了我。只是我心里一直明白,我和他终是不可以的。”
韩素有几分怔愣,近日她与秦陨安相处正好,眼里心里全是他,一时竟忽略了其他,甚至不曾看出红鸾心中怕已在穆风之事上受了不少苦楚。
“穆侍卫是很好的,可是在红鸾心里终是比不过小姐重要。而小姐,小姐未必能与东嘉之人一直和睦。”
韩素面上认真起来:
“红鸾,不会的,到如今这一步,我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王爷反目的了。”
听得韩素如此一说,红鸾面上并无放心,反是更为忧虑了几分:
“小姐,王爷,说起王爷,小姐与王爷实在太快了。红鸾不知小姐心里如何作想,只是若有一日宁州与东嘉起了兵戈,难道小姐当真要帮王爷对付侯爷不成。红鸾觉得,夫妻情意是一回事,但血脉之亲总归还是重要些的。便如红鸾虽然心仪于穆侍卫,可是小姐却是红鸾更重要的亲人。”
韩素浅笑:
“在韩素的心里,我的亲人不过只有红鸾、师父、阿南、阿云,如今还有王爷。小丫头,你家小姐从一开始就不曾对宁州有过忠心,一切谋算也不过是想在这乱世中谋得一方安隅而已。而如今,王爷所在便是我的安隅。为保这安隅,与不相干的人争斗一番又有何辜呢。”
她摸了摸红鸾的脑袋以示安抚。
红鸾心知如今已劝韩素不住,只得喃喃:
“我不再劝小姐,小姐却也无需再在意我与穆侍卫之事了。终究,穆侍卫整日里想的都只有王爷的事,红鸾是怎也走不进他的心的。”
说罢,她沉默半晌,又偏首去看王府墙头落下的几只燕雀,神色之间竟流露几分飘无:
“小姐,我说你与王爷进展得太快却是认真的,小姐还该矜持一些,与王爷慢下一些,莫要显得太在意于他了。書*快*電 子 書 女子若是不够矜持、太过在意,时日一久男子眼里便都看不到她了,做得再多都看不到。便如我与穆风一般,他总是看不到我”她垂首露出苦笑,“兴许,我一走,他便能稍稍想起我,兴许。。。”
红鸾离开叫韩素生出了几分寂寥。由此,近来她对秦陨安竟还黏的紧了几分。小丫头若是知道自己离开起了这等效果,恐怕非得恨铁不成钢的摇头概叹起来了。
她倚在书房一侧的小榻上,支着下巴欣赏另一侧批着奏章的俊美男子。
红鸾虽然离开,王府之中却未曾安静多少。只因走了一个红鸾却又来了一个活宝。这几日,那燕君北日日都要爬上王府墙头朝内窥视。沐王府本是戒备森严,然秦陨安看在北辽和韩素的面上,每每只遣穆风一人去与他周旋。既要将之赶跑下,手却又不能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