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子
如此,又过去了十日。这夜,我如约而至城南破庙,却依旧不见蓝玄姬的身影。我苦苦等待,直至五更天已过,我已等至心焦如焚,方见那蓝玄姬款款而至。眼看天色即要发白,我向她要了解药,便欲急急离开,却被她叫住,转身看她,只听她笑问道:“简心,你这次来,可有将那醉心丸悄悄让展昭服下?”
我摇头,该来的终究要来,又岂是一颗小小的醉心丸可以阻挡?而展昭,我又怎能亲手伤害于他?
蓝玄姬奇道:“那你要那醉心丸来做什么?”
我答:“我自己用。”我没有骗她,这些日子,在每一个焦虑忧心的日与夜之间辗转的我,已无可避免地陷入失眠,那些睡不着的夜几欲让人发狂,我唯有将醉心丸作为我的助眠药,让那小小的药丸,带我暂时去往那无知无觉,再无烦忧,再无悲喜的世界……
蓝玄姬讶异地看着我,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仿佛听到一个极好笑的笑话:“简心啊简心,你真是够傻的!”
我不欲与她继续周旋,转身决然离开。走出许久,耳畔却依旧依稀回荡着蓝玄姬的肆意笑声。
回到开封府衙之时,已然天亮,我正欲去寻展昭,却惊闻昨夜城中朱雀门外龙津桥以南一带的民宅内又发生一起命案,大人已率开封府诸人亲赴命案现场。先生临行之前遍寻我不着,便让留守之人告知我此事,并让我于府中等候他们归府。
果然又来了!两起命案,皆发生在我离府的夜里。赌局如棋局,蓝玄姬已然飒然落子,步步紧逼,然而我又该怎么办?有谁能教我支招应,免我一败涂地?我站在前院的天井中间,望着空荡荡的开封府,感觉到一种从所未有的茫然无助。
在忐忑中等待良久,我终于听闻大人等人回府,正欲寻他们而去,大人却已抢先遣人来唤我。我急急赶至书房,却只见大人与展昭,独不见公孙先生,不由讶异相问:“大人,先生呢?”
大人答:“那被害之人虽然伤势严重,却有一息尚存,故公孙先生已留下来,为其极力救治!”
我闻言,心中不由一阵宽慰,只要那遇害之人未身亡,便有机会讲出事情真相。然而心里终有疑虑尚存,若此事真是蓝玄姬安排布置,她们又为何会失手?
正思绪缭乱间,忽然听大人在问我:“简心,你可知此次被害的是何人?”
我一惊,望向大人,心中已有不详预感,果然,只听大人道:“此次被害的,不是别人,正是傅文荃!”
我顿时怔住。果然是他!傅文荃,这个我熟悉而又已然陌生的名字,如同一个噩梦符号,再一次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不由喃喃自语:“又是他!为什么又是他?为什么……”
大人与展昭皆不出声,只是缄默凝神看我。强自镇定片刻,我抬眼望向他们,问道:“大人,傅文荃不是一直在越州吗?他如何会出现在京中?”
展昭答道:“傅文荃长居越州,偶然亦往来于京城,而这次,他在京中置下房舍,据说是为了供他近日在京中新纳的小妾居住。”
原来如此!而蓝玄姬竟连此事也了如指掌,可见她心机之深,布局之密……正默然间,又听大人对我道:“此次的案件,行凶作案的手法与上次周蒙义被害几乎一模一样。接连两桩案件,前者周蒙义,后者傅文荃,皆与你的过往之事紧密相连,如此必有缘故,简心,你可知道其中的内情一二?”
即使已料到大人定会有此一问,我依然无法作答,当下唯有答道:“回大人,简心不知。”
大人追问:“当真不知?”
我低头重复:“大人,简心真的不知道!”
大人令道:“简心,抬起头来,看着本府!”
我依言缓缓抬头望向大人,大人目光如炬,几乎让我眼底的慌乱无处遁逃。
良久,只听大人道:“简心,从前你面对本府之时,眼神坦然坚定,而今日却闪烁逃避,莫非,你对本府所言不实?”
我心虚答道:“简心不敢!”
大人继续道:“从吴氏小姐被杀一案,到周蒙义一案,再到今日傅文荃之案,提起案情,你一反常态,缄口不言,这又是为何?简心,你到底意欲隐瞒什么?”
我答:“大人,简心并非存心隐瞒,只因大人所问的问题,我真的回答不出,还请大人原谅!”
大人沉吟片刻,复又问道:“简心,你如实告诉本府,你家中的姊妹或好友,可有人与那天蚕教有所牵连?”
我未曾料到大人会有如此想法,当下便决然道:“绝对没有!大人如若不信,尽可去函查询!”
大人紧接追问道:“你自己呢?”
我一滞,暗地深吸一口气,答道:“亦没有!”然而一颗心已怦怦乱跳不停。
大人直视我的眼睛,目光已转犀利:“据本府所知,十天前周蒙义被害的那一夜,和昨日晚上,你都曾离府外出,简心,你实话告诉本府,这两夜,你都去了何处,见了何人?”
强按下心中的慌乱,我以事先所想好的说辞回答道:“回大人,我不曾去会见过任何人,之所以离府外出,是因为自吴氏小姐被杀一案后,我便重新患上失眠之症,夜不能寐之时,唯有起身离府外出漫步以待天明……”
大人疑惑看我,再次加重语气相问:“此言当真?”
我鼓起勇气,望向大人,问道:“大人,您在怀疑简心什么?”
这样一句话说出口,心中不可理喻地骤然掠过一阵悲凉:“大人,接连奇案,确实皆与简心有关,然而凶手究竟有何居心,是何缘故,简心真的无法作答。而所有指向简心的疑点,简心亦无从辨白。简心只能说,不管发生什么,简心都恳请大人,还有展大人,相信简心,相信简心是清白的!”
大人正欲说话,忽然听见展昭开口说道:“大人可还记得当年红花记一案?”
“红花记?”大人闻言一怔,心似已有所动:“你且说下去!”
展昭继续道:“当年那刘公公为了驸马被铡一事,不惜嫁祸属下,目的却是为针对大人与开封府。近日的案子,若皆是那天蚕教蓝教主所为,以目前情形观之,几乎宛若昨日的案情重现,蓝教主如此行事,或是为了寻仇开封府与展昭,而刻意嫁祸简心亦未可知……”
说到此处,展昭看我一眼,复又继续道:“大人可还记得,当年展昭被人陷害,身陷大牢,是大人对展昭深信不疑,甘冒风险将展昭释放出狱继续侦办案情……这么多年以来,大人的信任与恩情,展昭一直铭记于心。而今日的简心的困顿心情,展昭感同身受,展昭亦愿如当年的大人相信展昭一般,相信简心。大人,展昭愿以性命担保简心的清白无辜!”
我心头一热,一颗空茫无所依的心仿佛即可有了着落,得以安定。
沉默片刻,只听大人轻轻一声喟叹,放缓语气对我说道:“简心,你已在开封府衙多年,你的为人心性,本府如何会不知?本府自然知道你绝不是那作奸犯科之人。而你平日虽一向沉稳,但往往至紧急关头便不顾一切意气用事,是以此次,本府担心你是否被人挟制牵绊,以致误入陷阱而不自知。从这两起案件所见,凶手接连杀害的这两人,皆与你有着莫大关系,显然凶手目的不在此二人而在你,若是你继续将你所知道的隐瞒不说,只怕我们会更加被动,举步维艰。所以,如今无论你知道什么,与何人有关,你都不得隐瞒,须如实一一告知本府。简心,本府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大人的话语中,已减去几分严厉与怀疑,却增添了许多的忧虑担心。我低头答应,心中唯有暗自叹息,我知道我做不到,亦看得到对大人的欺瞒,若被大人知晓,以后会为我带了怎样的后果,可我已别无选择。不,应该说我已做了选择,如今及以后所面临的一切,便是我要为自己的选择而付出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
☆、输赢
沉默片刻,又听大人问道:“简心,依你猜测,凶手若要继续行凶作案,那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会是谁?心念转动间,一个名字已呼之欲出:“书霖!”话一出口,惊惧瞬间攫住我的心。为了这个匪夷所思的赌局,难道书霖也注定在劫难逃?蓝玄姬,竟连书霖也不肯放过吗?无论如何,我不能让这样可怕的事情发生!
心慌意乱,却听展昭说道:“大人,可需要属下去提醒程校尉小心提防?”
大人抬手止道:“不可!一则这仅仅是我们的推测,并不足以令人信服,听闻程校尉与那魏家小姐不日即要大婚,还是暂勿以此事惊扰为好,二则……”大人顿了顿,看我一眼,方继续说道:“若论起前因后果,必让简心徒受人猜疑,反而不妥。不如由展护卫带人暗中守护监视为宜。”
大人一语未了,展昭已答道:“大人所虑极是,是属下考虑不周。”
大人看向我与展昭二人,轻叹一声,道:“你二人且先回房歇息片刻,待本府将手中要紧的公文处理停当,一同前往傅宅。”说话间,大人的目光再度投向我:“简心,你可愿意随本府同去?”
心中纷乱如麻,我低声答道:“简心愿意。”
与展昭先后从大人的书房退出,我悄悄取出那颗解药,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奇异荒谬的想法,如果,展昭未服下这颗解药亦不曾毒发,是否说明蓝玄姬所言本是无稽之谈,而我亦可以从这艰难险恶的赌局之中解脱?然而我终究是不敢做此验证,还是趁他不备,偷偷将解药置于他的茶盏之中。
回房休息片刻,我与展昭随大人前往傅文荃的住所。一条安静的巷子进去,便见一所青瓦飞檐,黑漆门扇的宅子,宅子为两进院落,虽不大,却也算得上精致考究。我们甫一进门,就见一个长相秾丽的年轻女子在小丫鬟的搀扶下迎上来,对着包大人哀哀跪拜,想来是傅文荃在京中新娶的小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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