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晞颔首道:“臣妾知道,谢太子关心。”说罢,拢一拢披散下来的黑发,“臣妾要去看看七七。”
他依旧是含着从容的微笑:“我与你一起去。”
一路无话。到了七七房中,她尚且在安眠,昨夜醉得厉害了。未晞坐在床边,轻轻抚着七七的脸,心下不免懊悔起来,若不是她执意要喝酒,七七也不必醉成这样。
沈湛立在旁边,也不曾说什么,只是静静看着她理着七七的鬓发。沉沉一眼望去,竟是觉得她那模样极为仔细,看得人觉得痴迷。
默了片刻,他才收回目光,负手立在窗前,看着屋外的阳光,似乎灼热得很。未晞见他如此,忽然抿唇笑一笑。想到昨夜她昏沉之中,听见他说:“不,他其实很在乎你。”倒有几分为他自己开脱的意味了。
至远至近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她与他,是夫妻啊……若是他肯早些对她好,他们何至于此?最是无情帝王家,他只怕是忘了吧,她也是帝王家的女儿。
她抚着七七的脸,这个女子,自小就跟着她,直到现在,都还是跟着她。背井离乡之苦,她本来可以不用承受的,为了她,七七受了。
嘴边不觉勾起一抹笑容来。起身,向外而去。他只是看着她,缓缓跟了出来。
屋外日头正盛,晒在身上火辣辣的,未晞立在屋檐下,一头青丝几乎包裹了这个背影。沈湛从没见她这个样子,往日总是宝相庄严,连睡去了都不带一点的狼狈,现如今,她这样立在这里,倒像个迷失的孩子。就像曾经,某个人也是这样立着,让他沉醉。
不觉敛眉,沉了声音:“未晞。”
她一怔,不料他忽然唤自己,转头:“什么?”
他猛然觉得自己失态,正在心中嘲笑自己如今定力如斯之差,见她转身,只是摇头,懒懒笑着:“没有。”此举自然惹来她的狐疑,却也不曾多说,转身进了屋。
如今已是五月了,再过上不久,就是八月中秋。昨日再怎么艰难,也好过“不知秋思落谁家”的中秋夜了。那月圆之夜,凄清的月光只会将她的伤痛尽数暴露。
她不免含笑,低声吟道:“多谢月相怜,今宵不忍圆。”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我不是在玩单机吧
☆、刺客从北来
沈湛跟未晞方才看了七七出来,李德淮便寻到了沈湛,说是皇上急命他进宫。沈湛依旧是那么从容慵懒的模样,只是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冷冽。没有由来的,未晞立在盛夏的阳光之下,竟是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至头皮。那阳光除了耀眼,倒是没有一点半点的温热,反倒是像寒冰一般包覆着世界。
那日半日,未晞都有些惴惴不安,但为何不安,她也不知道了。是因为沈湛的眼神,还是皇帝的传召?
那夜,下人布好菜之后,她将七七硬生生拽起来与她同桌吃饭。因为宿醉,七七的脸还是泛着浅浅的微红,原本灵动的大眼睛此时也有些懵然的迷离。未晞见她如此,心中不免有些懊悔,若非她拉着七七陪她一起饮酒,七七也不至于此。
七七木木的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却是“哎呀”一声叫了出来。未晞心中有事,正是缓缓的吃着,猛地听她这一声,以为她如何了,手中玉箸险些惊落:“怎么了?”
七七捂着嘴,支支吾吾不肯放开,只是那双眼睛比方才有神多了。烛光之下,七七的脸似乎比方才更多了几分潮红。未晞看她几眼,顿时明白,笑眯眯的凑上前,轻轻对着她的耳朵吹气:“叫我猜猜,你是不是咬了舌头?”
七七一双大眼睛眨着,仍是支支吾吾捂着嘴,脸上却更红了。她已然明白,坐下拨弄着碗中的饭粒,心中直笑七七傻。
一顿饭吃罢,未晞坐在烛火前,心中不安更甚。到现在也没有沈湛回府的消息,想来他如今还在宫中。什么事能叫他们父子商议到这样晚?未晞的目光在烛火之下突地一跳,除非是……
她不免紧了眉头,轻轻咬着下唇。若真是如此,只怕又要出大事了……心念尚未落下,便听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太子妃。”
未晞只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生,一时也是听不出是谁,瞥了一眼趴在案几上睡去的七七,轻声道:“进来吧。”
门板轻响之后,便见一个黑影走进来,走得近了才看清那是一个内侍打扮的人,他身量很高,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未晞看了一眼,姣美的面容上多了几分上位者的沉稳之色:“什么事?”
那人上前一步,恭身打千:“回太子妃,太子殿下回府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悬着的巨石一瞬间便落了地,语气依旧寡淡:“是么……”
只是她的话尚未说完,本是恭身维持着千礼的内侍忽然一跃而起,一瞬便扣了她的手腕,尚不等她惊呼出声,一个闪身便到了她身后,右手紧紧扣住她的脖颈:“别出声!”
未晞心中顿时一沉,用眼角的余光瞥着身后的人,却只能看到他的下巴,旁的什么都看不清了。她不免狠狠蹙起眉,眉心拧成了“川”字。刺客之事,她倒是听说过很多,却也不料会出现在自己身上。当下深深吸了口气:“你有什么目的?”
“太子妃与我走一遭就是了。”身后的人哑着声音,全然不见有半分的紧张。未晞不免冷笑着:“你确定我一定会跟你走?我若是现在惊叫,你觉得你从禁军手中逃出的机会有多大?”
那人在身后颇为从容:“我觉得,机会为零……”又在未晞耳边吹了一口气,“不过,你若是惊叫一声,我便杀了她。”说着,他拧着她,转了转身子,正对着还在桌上安眠的七七,“你叫第二声,我便在你脸上划一刀,第三声划两刀……你这样美艳的容颜,要是添了刀痕恐怕不好看吧?”
未晞不免暗恨,她若是在她脸上划上几刀还算了,但若是他伤及七七性命,于她才是致命的打击。楚朝之中,唯有七七才是她的亲人了……只好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你切莫伤她,我随你走就是。”
身后的男子这才满意,挟着未晞缓缓向门口而去。待出得门口,未晞心中稍安,也不若方才那么紧张了。
如今天已然黑了,盛夏之时,天悬星河,繁星灿烂,银河好比牛乳般横在夜色之中。东宫之中还是灯火通明,照得夜空仿佛都要裂开一个口子。
那男子将未晞紧紧挟持在自己面前,手上用力之猛像是恨不能将指甲刺入她的脖子。她紧紧抿着唇,跟着男子的脚步缓缓向高墙而去。他定是从高墙处进来的,禁军可没有那么那么好的脾性会放一个不曾认识的人进来。
未晞呼吸有些困难,一壁脚下移动,一壁气喘吁吁的问:“叫我猜猜……你是北方来的吧,来的目的就是、就是要造反是不是?”
男子“嗤”的一声笑出来,低声道:“太子妃倒是聪明,无怪咱们楚朝的太子喜欢你得很,千里迢迢将你娶回来……”说罢,手上力气松了些,未晞这才觉得舒服了些,轻讽道:“所以你才来劫持我?你觉得以我要挟得了谁?皇帝?还是沈湛?”这是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没想到会是在这种场合。
要挟,用她能要挟的,只有阿爹和太子哥哥,却不是沈湛。她是战利品,纵使他如今对她好起来了,纵使他亲口说他很在乎她,但她绝不信沈湛会为了她放弃什么。
男子也不为她的语气而恼怒,轻轻抚上她的脸:“难道不能要挟他吗?”说着,将她狠狠一拽,未晞稳不住险些摔倒,那男子却紧紧搂了她的腰不叫她跌下去。就是连沈湛都没碰过她,一时她也是恼怒,狠狠冷笑:“淫贼!”
“命都要保不住了,还管这些?”男子的声音透着轻佻,“我还听说,太子妃的母亲可是往日名动天下的美人……”
未晞恍若未闻,忽然笑起来,清脆的声音在夜色中颇有几分可怖。男子声音顿时一沉,明显多了几份慌乱:“你做什么?”
“你说我做什么?”未晞笑靥若花,忽然朗声高呼道:“有刺客——”
这一声在宁静的夏夜中无疑是惊雷,守在小院之前的羽林卫立马整队进去,所看到的自然就是未晞被一个内侍打扮的人紧紧劫持。羽林军的都统萧晟当机立断命人紧紧围住两人。
男子显然恼羞成怒,右手陡然一紧,未晞顿时觉得呼吸不畅,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只听得身后男人狞笑道:“好个杨国公主!你不怕死么!”
未晞扳着脖子上的手,只觉得要气绝于男人手中。她不是不怕死,而是若是现在被劫走了,只怕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何况这群人本就是北方那群生事的,若是有心造反,她还为楚朝除了反贼,纵使无功,但日后凭此,或许还能为杨国争得许多机会。
萧晟紧紧盯着男子,生怕有什么异动,沉了声音:“快些放开太子妃!”
那男子朗声笑着,在夜色中听得却有些可怖:“放了她我又该如何?待你家主子回来了,你再叫他和我说话吧,你尚且不够资格!”
因为呼吸不畅,未晞只觉得眼前已然金花乱舞,男子猛地撤了力气,她几乎站不稳整个摔在男子脚边,也不顾什么,大口大口呼吸着。
从不知道,能自由呼吸是这么畅快的事……
还未等她呼吸平顺下来,便听萧晟的声音:“太子殿下——”她微微抬头,见羽林卫分开一条道,沈湛则是从那条道上缓缓走来。他一袭玄色长衫,几乎要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虽是夜色正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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