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药丸入口清凉,只是在这样的天气中无疑是吃了一口冰末。不多时,未晞也有了力气,起身,这才见是在一个营地之中,四处点着篝火,照得白雪更是耀眼。
楚含岫一身狐裘,七拐八拐将未晞领到一个与其他营帐明显不同的帐子,一看便是主帐。待入了主帐,其中倒是极为温暖。其中四处立着兵器,唯独一个黑甲男子立在桌案前,身配银剑,举手投足之间满是一种大将之风。楚含岫上前一步,恭身唤道:“皇兄。”
“回来了?”他开口之间分外沉稳,抬头,瞥见未晞之时眼中颇有一分惊讶。他玉冠束发,剑眉之下眸子深邃得好比潭水,未晞隐隐觉得他与沈湛披上铠甲的时候有几分相似。低头之间又暗笑自己蠢钝,面前的男子身上满是一种难言的坚毅,好比一把锋芒毕露的利剑;而沈湛,还有一分温润在其中,这便是居所不同所造成的了。北齐苦寒,而楚朝,富贵仙乡。
他只是看着她,怔怔的,楚含岫轻轻咳了一声,转眉狐疑:“皇兄这是怎么了?”男子只是摇头,上前细细看着未晞,伸手,从她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来,这才露出她原本的脸来。
男子看着她,发如黑墨,眸如秋水,肤色如雪,倒是极美。他这才笑了,轻轻唤道:“阿凰……”
她心中忽然涌出莫名的熟悉感,怔怔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咩哈哈哈哈哈哈哈,伏笔来了~
☆、犹似故人来
未晞愣愣的看着面前男子,他也只是含着浅薄的笑容与她相视。
看着男子的笑脸,她退了一步,却止不住心中的狐疑。他是从哪里知道她的小字的?记忆之中,似乎她并没有和北齐的任何人有过交集。未晞蹙着眉头,一副深思的模样,倒是惹得男子轻笑,目光坚毅之中有了些许温情:“阿凰不记得了也是在情理之中。”
她平静万分,道:“我并不记得我与你北齐有任何交集。”她说着,抬眼与之平视。男子并没有想到她会说这话,一时愣了愣,旋即轻笑出声:“你果然不记得了。”目光又瞥向立在桌前始终一脸冷漠的楚含岫,低低道:“含岫,跪安吧。”
楚含岫目光一瞥未晞,脸上旋即扬起深不可测的笑容,行了一个煞是英气的拱手礼:“臣妹告退了。”说罢,转身而去。
待其一去,偌大的主帐中只剩了未晞与男子两人。主帐中央生了一个巨大的火盆,整个主帐之中都是分外的温暖。主帐入口处摆着数件兵器,冷光之中叫人觉得有几分寒意。男子一身黑甲,眉眼中满是一种坚毅和英气。未晞心中狐疑不止,若是单纯将她劫走,如今已经到了这里,按理儿应该将她投入牢中吧?他又何必将她留在主帐之中?
正在沉吟,便听男子开口,分外的沉稳,含着睥睨天下的傲气:“我叫楚昀。”她看着他,忽然勾出一抹笑来:“北齐陛下的名讳,我尚且在闺中便有所耳闻。”
北齐皇帝楚昀,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北齐原本动荡,但被这位年仅二十七岁的皇帝以雷霆手段整治了,迅速走上正轨。更何况,他的上位原本不是那么光彩——以赫赫战功夺了民心,又迫得北齐先皇废了太子改立其为储君,直到君临天下。
楚昀看着未晞,不觉含了笑:“阿凰听说过我?不晓得杨国是怎么评价我的。”说罢,又将佩剑解开,放在桌上,双手撑在桌上,对她笑得温和:“坐吧。”
未晞见状,心中狐疑更甚,要知道,解下佩剑,便是表明,他绝对信任她不会做出任何有损于他的事,他何以这么信任初见的人?何况,他唤她“阿凰”之时,心中一闪而过的熟悉感,想必不是不是她的错觉。
纵使心中狐疑,她还是坐了,思量片刻才说:“杨国之中,倒也是对陛下评价极高。毕竟这样的事,在北齐并不多见。”楚昀见她说得颇有几分公式化,剑眉微扬,傲气之中已然流露出几分疼爱:“这嘴倒是愈发会说话了。”他如斯说着,声音却渐次低了下来,主帐之中似乎还能听到外面的寒风呼啸,未晞只是怔怔的看着他,浑然不知如何。
楚昀忽又抬起头,眉眼之中又是流露出那种睥睨天下的傲气:“你且好生的待着,需要什么就吩咐下去,如今尚在打仗,只怕有些无法寻到,暂且将就一下罢。”
听到“打仗”二字,她不免又想到白日之时听那守城的士卒说的话,微微心安,拨了拨耳发,漫不经心道:“陛下还要负隅顽抗?不如早些回去,免得劳民伤财。”
楚昀那双深邃如同深潭般的眸子忽然闪过一丝揶揄:“负隅顽抗?阿凰未免太小瞧我了……”他说至此,也不再说下去,笑容中满是志在必得的霸气,未晞没由来心中一慌,尚未出声,便又听他低低的笑声:“回去自然是要回去的,只是,我要带着你,还有,”他看着她,笑得温柔,“沈湛的人头。”
未晞立时瞪大了双眼,尚未说出话来,便见他起身,周身黑甲在火光之下反射出白光来,白得都刺眼了:“你下去吧。”她站起,立在原地,只是她的身高不过方及楚昀胸口,看着更是娇小。她看着他,目光中全然没有畏惧:“我并非你的战利品。”说罢,转身便去。
猛地从温暖的主帐到了风雪之地,她打了个哆嗦,将周深狐裘裹紧,尚且没有走几步,便听见一个脚步声,回头,见是一个小兵,双手捧着一件大氅,恭恭敬敬的递给她:“如今天冷,还请公主披上。”她垂眉接过,披在身上。那大氅并不合身,于她而言太大了,下摆拖在地上甚远。
这一看就知道是楚昀的。
披上大氅,她身子顿时暖和多了。他唤她“公主”,便是未曾将她当做楚朝的太子妃,而是杨国未出阁的公主。起步缓缓跟着小兵去往住处,她心中已有计较。若是沈湛真的不幸兵败被楚昀所杀,她也不介意陪他去黄泉路走一遭。
只是沈湛真的那么容易失败吗?楚昀虽是北齐的不败战神,沈湛却也不是只会纸上谈兵的庸人,胜负未知,她能做的,就是保全自身。
沈湛,沈湛,你知道,我被人劫走了么?
待那小兵将她领到一处营帐后才去了。风雪漫天,纵使是有大氅御寒,但冷风吹得脸都快要失去知觉。她也不多想,径直钻入了营帐中。其中温暖无比,不同于主帐,这里没有什么耀眼的兵器,也不同于其他士兵的帐子,没有那样多的男子物。有的,只是一张软榻,一张小床与一方书案。
看来楚昀对将她劫走是志在必得了,这里,只怕就是为她单独布置出来的。
她脱去不合身的大氅,坐在小床上,却从厚厚的被褥之中摸到了一个滚烫的汤婆子。边关严寒,她又不是什么习武之人,自然怕冷。她不觉轻轻一叹,正要躺下,便听见外面传来平板无声的恭敬声:“公主殿下。”
回头,只见楚含岫披着大氅,缓步走进,那娇美的脸上依旧是冷漠,看着未晞也不说话。未晞实则有些欣赏这个女子,能随兄出征的女子,当是巾帼英雄,值得人钦佩。
“太子妃,你应当知道我皇兄的意思了。”她并不欲与未晞拐弯抹角,径直走到未晞面前,“待战事结束,太子妃就随皇兄回去吧,就算做不了皇后,至少也是贵妃。”
未晞眉间轻蹙,旋即含笑:“公主现在都唤我‘太子妃’,自然也是没有忘记,我是楚朝太子的妻子吧。”楚含岫目光微微一凝,旋即又是那副冷若冰霜的脸孔,“那么等沈湛死了呢?你就要为他守身如玉?”说着,眉眼中又露出一抹讥诮来,“我记得我给你上药之时,无意间看到你小臂上还有守宫砂。”
未晞心中一沉,眸光一闪,抬眼间已是分外清明:“我夫妻之间的事,不劳他人置喙。”楚含岫唇边忽然勾起一抹笑,衬得她的容颜霎时便妩媚了许多,缓缓行至未晞身前,勾起后者的下巴,笑得格外轻佻:“沈湛难道是有龙阳之好?不然为何冷落你这个如花似玉的娇妻?”
心中立时便起了一层怒气,她都不知道,她何时这般在乎他,在乎他的名声,在乎他的一切。深深吸一口气,她对上楚含岫冰冷的眸子,一字一句道:“还请公主莫要诽谤我夫君。”
楚含岫轻轻一笑,分外冷艳:“夏未晞,如果你想,你可以做唐太宗韦贵妃,当然,也做得汉景帝王皇后。 ”未晞亦是凛然笑道:“我无意做纪国太妃,也无意当武帝生母。”【1】
楚含岫微微扯出一个笑容来:“只怕到时候你愿意也得当,不愿意也得当。”说罢,她手指松了力气,缓缓笑道:“那么,不打扰你休息了,”说罢,那笑容之中竟是多了几分撒娇的意味,“皇、嫂。”
未晞看着她转身而去,不免心中暗恨。楚昀……你到底是谁!?从何见过她,从何知晓她的小字?
营帐外风雪漫天,像是要将世间一切吞没。
沈湛负手立于主帐书案之前,两军交战,北齐却是呈现一股颓势,倒像是在诱敌深入。他索性也不再往前推进,而是扎营与之相抗。
只是,楚朝的士兵,断断比不上北齐军的抗寒能力,久久相持并无好处。
他细细看着桌案上的地图,烛焰忽然一闪,沈湛神色依旧淡然,看一眼跳动的烛火,又低下头,开口分外淡然:“怎么样了?”
桌案之前不知何时已然出现一个黑衣人,正分外恭敬的跪伏在地:“齐皇似乎对太子妃……”
听到未晞,沈湛的手顿了一顿,抬头看着黑衣人,淡淡问:“你说楚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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