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多久了呢?她记不得了,只知道久得她已经想不起少年郎的模样了。那个少年郎说——“待你长大了,我便来娶你。”
年少的闺梦,只是她知道,那个少年郎,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隐隐的,似乎有人在轻抚她的脸,想来是梦吧?她也只能当做梦境,否则,便只有沈湛了。
她朦胧之中,似乎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轻轻的唤她——“阿凰。”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晨光熹微之时,未晞便从睡梦之中醒来,天际鱼白,照得屋中有一分模糊。展眉看向窗外,今日,便是沈湛出发去南疆的日子了。
去年他去北疆之时的依依不舍,如今似乎已经荡然无存了。未晞敛眉,重新躺下。
约莫巳时,沈湛在宫中领了旨意,被皇帝任命为钦差大臣前往南疆赈灾。皇帝对外宣称,太子妃小产卧床,侧妃失子打击过大亦是卧床,剩下的侍妾都是没有资格,自然,东宫之中无人相送。
沈澈立在勤政殿外,挂着温润的笑意:“臣弟预祝皇兄早日赈灾归来,一路平安。”沈湛看向弟弟,笑容温淡:“多谢阿澈。”又扫了一眼他的眸子,微笑不言。沈澈端着笑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其兄的举动,又是一揖。落下的手拢在衣袖之中,看不见动作。
天晓得他有多想知道,阿凰究竟怎么样了。失子而来的痛苦,有没有好受些。
沈湛上马,缓缓前行,待出了皇宫,一路向着城门而去。一个身影坐在茶楼之上,遥望着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沈湛,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来,身边娇小的女子亦是含着妩媚而神秘的笑:“公主这么欢喜?”
楚含岫一杯清茶端在唇边:“有什么不欢喜的?”待沈湛回来,这个京城早就不是他能够掌握的了。手指蓦地握紧了那方甲胄碎片,眸中迸射出寒意来。
杨大哥,你在天之灵,就好好看着,他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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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浪
偌大的东宫,在晨光之中透着阴森的死气。接连没有了两个孩子,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抚平这个创伤。未晞躺在床上,饮下七七喂来的汤,又听她说沈湛已然出了京城,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事已至此,自尊如她,竟然还是恨不起来。
手指轻轻滑过小腹,那里平坦得很,也没有一丝的生命迹象,前不久她才失去了一个孩子,她第一个孩子。
见她忽然不说话,眼角都透出分分的伤感,七七忙劝道:“公主放宽心思才是,将息好了身子,才有精神啊。”未晞一笑:“我晓得,总是叫你提点我也不成样子。”又沉沉心思,起身道:“随我去看看侧妃吧。”
七七一怔,正要出声相劝,便听她道:“不妨事,只是去坐一下便好。”何况,她脑中翻来覆去都是玉华那日双目淌血的模样,那落下的,血与泪相和,一滴一滴,未必不是她对于沈湛全部的绮念。
七七眉间一敛,只好给未晞披上大氅:“早春薄寒,公主小心些才是。”说罢,搀住未晞向外而去。甫一出门,未晞便被那股子含着凉意的春风吹得一颤,还是忍住了,向着玉华的小院而去。
她本是不常踏足玉华这里,上一会踏足,尚且是玉华生子之时,再上一回,便是玉华诊出有孕之时,那时整个小院都透着喜气。而现如今,小院之中,除了颓败之气,再也没有旁的什么。
远远便见含珠立在门外,不过几日,她清减了好多,一双大眼睛嵌在脸上突兀得很,见了未晞和七七,才上前一福:“太子妃。”
“你家小姐呢?”未晞出言问道,含珠又是垂泪不止:“我家小姐她……”见她这样凄苦的模样,未晞心中约莫也有了底,道:“你替我传一声,就说是我找你家小姐。”
含珠闪身进去,不多时又折回来,拭去脸上的泪痕,歉疚道:“太子妃,我家小姐不愿意见您,太子妃还是回去吧。小姐说,红尘之事也就这样了,她情愿下半生常伴青灯古佛,了此残生。”说着,她眼底又渗出泪来。
未晞心中酸酸的,静静颔首:“如此,我就不打扰了。”正要转身,又听含珠说:“太子妃,我家小姐说,还请太子妃多加保重,终究是叫了你许久的‘姐姐’,这京中只怕要不得安宁了。还说,除了太子,还有那样多人在乎太子妃呢。”
未晞心中一沉,看着含珠不语。含珠被她的眼神看得有几分不适,垂首道:“奴婢不知何意,只是转述小姐的话。”未晞这才敛了目光:“本妃晓得了,你好生看顾你家小姐。”转身,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待步出小院不久,未晞才转头:“七七,你吩咐下去,不许亏待了侧妃。”七七称是不提。
京中要不得安宁了……似乎这京城之中,什么时候安宁过一般。
捋了捋长发,未晞才一口气叹出来:“回去吧。”
夜幕之中,星辰点点,宛如碎玉点在黑布之上。
燕王府,楚含岫坐在灯前,把玩着手中的甲胄碎片,范琳恭敬的立在她身边:“长公主,咱们……”楚含岫扬起一抹笑容:“你说呢?”范琳素来聪慧,听她这话,笑容已然从唇角漫出:“属下知道了,一定不会让公主失望。”
楚含岫唇边满是冷酷的微笑,看得人皮肤起栗,手中的碎片在灯火之下,泛出冰冷的光辉。她的容颜几乎映在甲胄之上,妖冶得仿佛是罂粟一般。
门板声忽然一响,便见门前立着一个颀硕身影,细看之下,正是她的夫君沈澈。楚含岫一怔,姣美的脸上已然换上了天真的笑容:“王爷。”
沈澈面上依旧温润,只是一双眼睛愈发的像了沈湛,那深沉如海的眸子:“王妃适才在说什么?”
楚含岫一怔,还是笑道:“臣妾没有说什么啊。”她不是傻子,早早的就觉察到了,自从沈澈禁足宫中回来,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但是他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润,根本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是么?”沈澈上下打量过她,笑道,“王妃真的没有说什么?”
楚含岫忽然觉得头皮一麻,仿佛是自己皇兄那威压的气势包裹一般。
次日,南疆的奏折抵达,说是灾情愈发重了,京中方才压制住的流言一时更是如沸水炸开锅了。譬如“太子与楚朝命途相冲才会引发灾难”“太子连年征战有伤天和才引得天神发怒”,更有甚者,说是沈湛此去,乃是将煞气引去,才使得灾情加重。
这流言速度极快,饶是未晞深居东宫,耳中也是传进了流言。舆论之事,素来是可以要人性命的。九五之尊,乃是天命所归,若是天都不帮你了,自然还是得下台了。
未晞握紧了手,掌心发白。七七看着自家小姐苍白而凝重的脸色,心儿也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就算她不甚明白朝堂之事,也知道,如今太子处境不妙。
未晞目光紧紧落在牛乳上,乳白色的液体映出她的容颜。玉华果真没有说错,这京城之中,又不安宁了。算来,她嫁过来这一年,沈湛这个太子,似乎随时都是如履薄冰,动辄威胁到他的地位。
嫁过来,本就是错误,就要任其错下去吗?
喝了一口牛乳,道:“七七,你将萧都统叫过来,说我有话问他。”
七七面上闪过一分忸怩,还是转头去了。不多时,便领着萧晟转回来。他一袭轻铠,英气逼人,一揖道:“太子妃金安。”
“萧都统,不知如今东宫外是什么样的光景?”未晞简短道,“本妃的意思,是说流言如何了?”
萧晟面上闪过不安:“回太子妃,臣以为,若是这流言再传下去,舆论高压之下,只怕废太子之日不远。”
未晞眸子里立时闪过冷光,废太子?“萧都统跟着太子日久,可知道朝中有多少人是太子的死党?”萧晟思量片刻,道:“陛下最为反感的便是结党营私,否则上回燕王殿下也不会被陛下那般斥责。不过朝中半数大臣,都是向着太子的。”
“这些人忠心么?”未晞问道,萧晟颔首:“想来应是,上一次庶人沈灏陷害燕王之事,也有不少朝臣是得到太子殿下授意而附和的。”
未晞心头一松:“如此甚好。”沈湛如今不在京中,她便有必要出面压制下来流言,可恨她是女子不能干政,如今又是小产,更是有心无力。不为别的,为了自己,为了杨国,她都不能失去太子妃这个位置。只有她未来成为皇后,杨国才能真的无虞。
自古皇权的构成,民心才是最底层的基础,其次便是朝臣,最后才是由民心与朝臣共同撑起的皇权。如果底下两层都倒了,那么皇权的覆灭,便是屈指可数。
念及此,她转头看着萧晟:“萧都统可知,太子手下的暗卫,是怎么样的?”萧晟目光顿时利了,太子手下的暗卫素来是不为旁人所知晓的,而现在她说出来,萧晟已经能笃定未晞在沈湛心目中的位置,也不再隐瞒,当下道:“回太子妃,太子手下的暗卫,共分为十二支,每一支皆是由高人直接训练出来,每三支便是一营,共是天地玄黄四营。其中,天字营负责全国各位王公及大臣宅邸的监视;地字营则是安插在别国;玄字营与黄字营,再加上守卫东宫的羽林卫,都是太子的亲卫,必要时,可执行杀人之事。”
未晞听罢,背上忽然起了一阵寒意,她知晓沈湛有暗卫,却不料他的暗卫竟然有这种规模。监视全国的王公大臣,不知是有多少人!定一定心神:“那么,太子有没有下令查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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