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湛眉头微敛,只听得屋外夜风习习,半晌后才道:“儿要江山。”
“好!”皇帝眼神中这才露出松惬来,“你要记得,为王为君者,切不可为一个女子舍弃天下。因为那是弃黎民百姓于不顾。皇帝乃是九五之尊,却不能只知享受,不能,也不容许。”
“儿知道。”沈湛颔首,看着父亲,“儿臣会做一个好君主,体恤万民。”
“你并非池中物,总有一日,楚朝将一统天下。”皇帝阖眼摇头,“湛儿,还有一事,朕无论如何,也要你立誓。”
沈湛深深的看着皇帝,后者气若游丝,已经奄奄一息,灰白的脸色透着死人的气息。“沈湛以性命立誓,此生此世,绝不为难三弟沈澈,如违此誓,不得善终。”
皇帝这才颔首:“湛儿,你们是亲兄弟……”他的声音渐渐没入无声。沈湛抿紧了唇,缓缓叩首。
随着朝阳升起,云板声响了四声,乃是丧音:“皇上驾崩——”
皇帝驭龙宾天,沈湛在灵前即位,待皇帝七七之后方才举行登基大典。待回到东宫之时,才见萧晟满面喜色的迎上来,对其一行礼:“太子——皇上,果真不出皇上所料,出京城不久,便有人来劫太子妃的尸体,臣将其擒获,从其人口中听说,太子妃并未死去,只是服下了假死药,但此药,无解。”
沈湛面无表情:“告诉李德淮,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让范琳将解药配出来。”除了范琳,他实在想不到有谁能配制假死药了。
就凭楚昀,他便知道,楚含岫不敢杀阿凰,否则她那哥哥一旦暴怒,会做出什么事来还是未知数。楚含岫不敢赌!
燕王府,新帝即位之事已然传到了楚含岫耳中,心中忽然觉得一冷,旋即苦笑起来。低头,看着手中一直紧紧握着的甲胄碎片,忽的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够肥~不要打伦家,打伦家别打脸~
☆、繁华胜景
整整三日,无论李德淮用什么办法,范琳始终不肯妥协。沈湛刚刚即位,宫中事情繁复,兼之东宫之中还有一群极会闹腾的侍妾,一时更是复杂。
沈澈并不知道未晞没死之事,被放回燕王府之时还有几分神志恍惚,又听贴身的内侍说楚含岫一直在等他,拾掇了心绪才到她禁足的佛堂之中去了。
楚含岫坐在床上,见沈澈来了,才笑道:“王爷。”沈澈看着眼前容光焕发的女子,看得出她今日悉心打扮过,明媚的容颜上满是娇丽。
压抑着怒气,他坐到她身边:“澈有许多事不明,还请王妃告知。”
屋中死一般的沉静,只听屋外雀儿的鸣叫,透着活力。楚含岫也不看身边的沈澈,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笑容,她鲜少笑,便是笑了,也是装出来或是冷笑,只是此时,她的笑容是那么美,美得令人眩目:“王爷没有猜错,是我叫人做的,命人易容成沈湛的模样刺杀皇帝,或者是,杀夏未晞,都是我做的。”
“你那么恨她?也那么恨我么?”他开口轻声问,眉眼中带上了一层悲哀,“澈并未想到,原来枕边人是如此狠绝,竟是要杀澈父亲与大嫂。母后果真没有说错,王妃性子好比北漠苍狼,凶性未除。”
“原来母后是这么说臣妾的。”她淡淡开口,“可惜王爷你不懂,你从小就是嫡子,皇后保护得了你。我却不一样,我的母亲在皇兄被送走不久就死在冷宫之中了,那时我才四岁。北齐后宫争斗,你完全无法想象。”她转头看着沈澈,苦笑,“你与你皇兄不同,他是储君,早就见惯了这些,而你被皇后保护着,接触也不多,所以你当不了九五之尊,因为你空有仁心,没有手段。”
“我是皇兄一手带大的,皇兄出征都是带着我,战场上弱肉强食,尔虞我诈。”楚含岫说着,平淡的语气却在诉说悲哀的往事,“皇后没说错,我就是一匹狼,凶性未除。因为我知道,我若是对人仁慈,那么下一刻,被噎住咽喉的就是我了。”转头,笑得温淡,“所以王爷你不懂。”
沈澈忽觉喉中似乎被什么堵住,看着楚含岫,却说不出话来,只能静静地看着。她笑:“我本来以为,他死了之后,我的心已经冷了,没想到,还是没能狠下心真的杀了夏未晞。她要是死了,不晓得皇兄会有多难过。”顿了顿,她含了一丝哭腔,“这样吧,王爷想法子,让我见见琳姐姐,我会让她配出假死药的解药。”
“假死药?”
“王爷可得快些,那药能维持七日,今日已然是第六日了,七日时限一到,夏未晞可就再也醒不来了。”
沈澈颔首,出门唤来人去宫中通报一声。
沈湛刚安抚完皇后,一听此事便赶回了东宫,送楚含岫去了地牢之中。地牢之中,四壁镶着夜明珠,照得地下恍如白昼,范琳娇小的身子被绑缚在木架上,脸上颇有几分肮脏,身上也满是血痕。见楚含岫来了,她一怔,哑了声音:“公主——”
“琳姐姐。”楚含岫淡淡唤着,“这场赌局,我们输了。”
范琳目中满是坚毅:“不,我们没有输,只要夏未晞死了,我们便没有输!”
“那皇兄呢?”她反问,将范琳呛住了,“你知道若是夏未晞没有了,皇兄会成什么样子么?你不也是不愿让皇兄难过,才会连夜配制出假死药么?”
她沉默不语,楚含岫走近她,为她解开绑在腕上的绳索:“配出解药吧。”
“公主——”
“姐姐!”楚含岫咬着下唇,扯出一个笑容,“我明白那种感觉,我不想皇兄跟我一样。”
范琳闭上眼,轻声叹了一声。她转身,对地牢外的李德淮道:“你们准备药材吧,动作最好快些,等到明日天亮,大罗金仙都没办法了。”
“姐姐,等夏未晞醒了,你就回去吧,回北齐去。”她附在范琳耳边,轻轻道。
未晞醒来之时,已然是夜中了,胸口传来一阵剧痛,牵得她不住咳嗽,却让伤口更痛。恍恍惚惚之时,身子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忍着,一会子伤口裂开,还要多受些苦楚。”
她抬头看着头顶的脸,忽然笑起来:“太子……”守在床边的李德淮插嘴道:“娘娘可得改口唤皇上了。”
“皇上?娘娘?”她还有些发怔,惹来沈湛的轻笑,“我都做了皇上,难道不该立你为后么?”
未晞轻轻笑起来:“你可别说我这个样子已经行了册礼了。”又轻轻叹着,倚在他臂弯之中。
漫天的繁星,星星点点之下,燕王府中,却是火光冲天,似乎要将夜幕撕开。沈澈立在火场之外,指挥着下人:“快去救水,王妃还在里面。”慌得身边的内侍忙不迭劝道:“王爷还是回去吧,这火势这样大,若是伤到王爷可不好了。”沈澈恍若未闻,看着升腾的火舌,心中顿时后怕起来。
楚含岫立在火场之中,四周连空气都是灼热,像是蒸汽一般烧灼着皮肤。火光映得她的脸那么的美,她轻轻笑着,巧丽的容颜上没有一丝惧怕。事已至此,她活着,便是在等沈湛赐毒酒,她是楚朝的公主,绝不能那样没有尊严的死去!退一万步讲,便是沈湛不杀她,但只要她不死,沈湛永远都不会对沈澈放心,也不会对皇兄放心。 抬起头,忽然笑得好比幼子,火光之中似乎出现了杨墨的脸,他对她笑着。
杨大哥,我来找你了,好不好?
燕王府的大火,一直烧到了黎明才被扑灭,屋中除了燕王妃楚氏,并无一人。
消息传到东宫之时,沈湛正在给未晞喂药,听到此事,淡淡的“嗯”了一声。倒是未晞沉下眸子,楚含岫果真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偷偷地看了一眼自家夫君:“沈湛,你要如何处理?”
“阿凰要我怎么处理?”他揉着她的发。她摇头:“依我看,还是让燕王决定吧,别人的妻子,我们也不好多管。”
“好。”他道,取了蜜饯来给她服下,“事情总算了结了。”
一路艰辛,失去了孩子,失去了七七,总算,了结了。
眼中涌上泪意,她低头咳了一声,抿唇不语。
大行皇帝七七之后,沈湛便举行了登基大典,尊皇后为太后,册原太子妃夏氏为皇后,太子侧妃陆氏殁,追封为徽靖贵妃,并改元崇景。次日,却传出新帝废妃嫔为女官的消息,原东宫侍妾尽数遣散。
此事一传开,朝野震动,不少人上书表示反对,道是皇后至今未有所出,无嗣于国本有伤。被新帝强硬着压下,还是颇多微词。
离京城不远的水月庵中,多了一位双目失明的绝色女子。没有人知道她来自哪里,只知道,每半月都有从京中来的贵人探望,只是她从来不见。
春日快要结束之时,未晞的身子总算是大好,与沈湛相携在御花园之中漫步。从新年几乎一直卧病的未晞看着初夏阳光融融,忽然有几分想笑。反握住沈湛的手:“我如今,倒是又想起那年的事了。”含笑看他,“等你来娶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谁了?可我并不是你迎娶来的啊。”
沈湛浅笑,淡然的目光中满是疼惜:“那你要我将你送回去,再来娶一次?”
她只是笑。
后记:《楚史》有云:世宗崇景帝后夏氏,杨公主也,生仁宗、元熙公主。为帝所最钟爱,为之废妃为女官。崇景二十八年,帝禅位于仁宗,为太后。次年崩,世宗命厚葬,谥约“懿德皇后”。 未久,世宗亦崩,遗诏命合葬乾陵。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正文写完了~
☆、少年不知愁滋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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