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新的将军府周围林立的都是些官宅,若聂定远发了酒疯冲出去一通瞎嚷嚷也是够让人头痛的。
项望山起身气闷道:“那混不吝的小子,等他酒醒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徐曼青看项望山气鼓鼓地出了门去,这才忍不住笑出声来。
想起那聂定远刚开始还和项望山“沆瀣一气”设计试炼自己,如今风水轮流转,这次怎么说也得让这混世魔王吃点排头才是。
不过这聂定远的破坏力实在是持久得惊人,等徐曼青困顿得支着脑袋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项望山也没有回来,等一觉醒来,她不知何时被移到了床榻上,天色已经大亮了。
见身边被褥凌乱,徐曼青便知道项望山定是睡得比她晚但却起了个大早,可惜她睡得太沉,就连项望山什么时候起身出门的都不知道。
见屋里有动静,今日当值的小翠便端了水盆子进来伺候徐曼青梳洗,这一问才知道项望山一大早便纠着聂定远回承宣使府负荆请罪去了。
至于项望山是用什么法子说服聂定远的徐曼青不得而知,但这种事情项望山定不会瞒她,知道细节不过是迟早的事,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要赶紧搞定孔九小姐那边。
徐曼青一边用早膳一边思索要怎么打这张牌。
按理说她是个知道内情的人,本应直接跟孔府下拜帖去见一见那孔九小姐。但转念一想,这样直接也未必是件好事,毕竟她总不能对孔小姐说“你脸上有斑痘,我来帮你治一治”吧?
毕竟孔九小姐是个心高气傲的,对她脸上的问题也是讳莫如深,虽说徐曼青是一番好意,但若是直截了当地指出别人的痛脚,想必孔小姐心里也不会爽利。
徐曼青不禁感叹这好人难做,帮人就罢了,还不能让被帮的人觉得自己是被施舍或是同情了,这境界着实不易达到。
不过幸好在她和孔小姐之间还有一个能指望得上的人物,那便是聂府的聂书梅。
聂书梅跟聂定远是同母所出的嫡亲兄妹,又是孔九小姐的闺蜜,对她哥哥的亲事最是上心。若是有聂书梅在中间传话,让她故意在孔小姐面前提及自己擅长整治妆容之事,若孔小姐是个通透的,肯定不日便会来项家下拜帖。这样一来,徐曼青便出师有理,也不必担心孔小姐面子上下不来了。
思及此,徐曼青便让账房先生写了帖子好给聂书梅递过去,可谁知帖子还没写完,便见红儿一脸阴郁地走了进来,福身便道:“夫人,外头有自称是太中大夫府薛大人派来的下人,说是送了帖子和礼物来,想求见老爷一面。”
徐曼青一听,这才反应过来这薛府不就是赏荷宴上那个讨人嫌的张氏所嫁的夫家么?
那日她跟张氏在宴上也算是彻底结下了梁子,那张氏欲讨好孙氏不成,把过错都推在了自己头上,最后还因她的关系被聂书梅整治狼狈落水,被婆子扶去歇息之后一直到梨园戏台唱完收宴徐曼青都再未看到她的身影。
既然双方都对对方极为不爽,如今又怎么会送什么莫名其妙的“礼物”过来?
徐曼青很快便联系到红儿方才入内报备时带上的铁青脸色,便知道这所谓的“礼物”哪会是真正讨喜的“礼物”,这百分之一万是那张氏想出来的报复自己的手段,十有八/九是冲着膈应她来的。
徐曼青抬起眼,强压住心中的郁愤,冷声问道:“那薛大人是不是送了女人过来?”
红儿跟着徐曼青这么久,也就只有之前项盛恒到烟袋胡同的家里闹腾的时候,她才见过徐曼青这种阴沉的神色。
想起她前几日还在屋外听到内室的声响,红儿自然清楚自家老爷与夫人正蜜里调油地过得舒心,而这官场上官老爷相互送女人的事情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大多数人为了全对方的面子,多会收下抬做妾室。
可老爷刚从西南回来也没过半年,这薛家跟项家根本就谈不上有干系,如今这般风急火燎地送这种打夫人脸面的东西来,摆明了不就是要给夫人难堪么!
若是项望山不收这女子,徐曼青必定会落得个妒妇的名声——竟然连官家老爷赠的妾室都容不下,可见这心胸是有多狭窄!
可若项望山收了这女子,就无外乎是在项家装了个定时炸弹。到时候那狐媚子缠上项望山,少不得要分去徐曼青的宠。这样一来,徐曼青就是气也能把肝儿气出个洞来。
徐曼青将手中的杯盏捏得死紧,想那张氏竟然连这样阴损人的招数都能使出来,真真是所谓的狗急跳墙了。
想来那所谓的薛大人也是个脑子长草的,被张氏这般一忽悠,还真把人给抬过来了。可见这薛大人本就是好这口的人,便把自己的价值观都往别人身上套去了。
红儿见徐曼青脸色不渝,心下也气得厉害。
“反正老爷不在府上,不如将这些不知所谓的人给打出去!我就不信老爷回来会因为这件事责罚夫人!”
徐曼青虽然气愤,但理智还在,当然知道不能像红儿说的这样做。
若是在项望山不在的情况下就自作主张地把人给打出去,无外乎是牝鸡司晨越俎代庖,这样落下的名声恐怕比妒妇还要难听上几分。
“万万不可。我这便出去会会那薛府的人。”
虽然项望山不在,但当家主母出了来,薛府的一个管事与两个小厮隔着屏风给徐曼青行了大礼。
徐曼青让红儿出面给三人打了赏,声音慢悠悠地穿过屏风传到了管事和小厮耳里去。
“薛大人有心了,可惜今日夫君外出不在府上。你们就替我向薛大人转达他的好意,这礼我就替夫君做主收下了。”
听得徐曼青的一席话,那管事和小厮皆面面相觑。
这项家夫人既然明知他们给抬过来的是送给项大人的妾室,语气竟然还能这般平和柔顺,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恼怒来。
可自家夫人在他们出门前还特意叮咛了半天,说让他们一定要把徐氏气急败坏指爹骂娘的丑态和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牢牢记下来。
可这徐氏哪里有半分失态?就连打赏来的荷包分量都给得足足的,完全挑不出丁点毛病来。
徐曼青说完这话,红儿就说夫人有些乏了,薛家来的人便赶紧将那顶挂着桃红帘子的轿子留在了前院,行了大礼之后便离去了。
。
第111章
待到薛家的人走远;红儿回了前院,在路过那顶桃红轿子的时候狠狠地往一旁啐了一口,低声暗骂了一句“不要脸”,这才到了徐曼青所在的内室去。
见徐曼青斜卧在贵妃榻上用手撑着额际的模样;红儿便以为徐曼青是被气坏了。试想有哪个主母是真心想让那些妾室进门的?无非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罢了。
红儿想着想着就红了眼眶,且之前徐曼青做主将她许给了杜二,她能在徐曼青身边这样呆着也不会长过半年。到时候没个得力的人帮徐曼青整治这些个狐媚子;红儿多少有些担心。除去感情因素外,徐曼青怎么说也是她最大的靠山不是?
徐曼青虽气;但也不至于像红儿想象中的那般严重,毕竟这女人是别人送来的,又不是项望山自己弄回来的。
这种通房妾室一类的事情自项望山获封那日起,她早知道总有一天需要面对。可万万没想到这事情来得这么快;还真杀得她有些措手不及。
如今她躺在这榻上,脑子里想的也不过是她到底要用一个怎样的心态去面对这件事。这女人留与不留,留则如何不留又如何,都是要好好费点脑子的事情。
但思前想后的,徐曼青却发现这根本就不是她一个人就能解决的问题。
“夫人……”
红儿怯怯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徐曼青睁开了眼,还反过来安慰了一句:“我没事,你莫瞎想。”
红儿这才安下心来,又想到徐曼青不可能是那种坐以待毙任人拿捏的女人,想必那送人来的官家根本就没打听清楚徐曼青料理项盛恒的那些手段。就算这女人被老爷留下抬了妾又怎样?但只要有少夫人在,就不信她还能翻出点浪花来!
见徐曼青情绪稳定,红儿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这女子该如何安置?”
徐曼青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这才道:“先把她关到柴房里去,但吃食也别短了,给张凳子让她歇脚,若没我的话不准让她出来半步。”
红儿一听,道了句:“还是夫人心慈,我这就下去办。”
待红儿离开,徐曼青不禁苦笑了一下。
估计在红儿眼里,她将那被送来的女人关进柴房不过是争风吃醋的行径,可她现下心中所想的又岂会只有这么简单。
这些时日,项望山对她的殷勤呵护她看在眼里,说不感动是假的,否则她也不会在那件事上点了头。
可项望山毕竟是在这封建大齐长起来的男子,在某些事情的价值观上不可能与她相一致。
正如现代女性会觉得一夫一妻制是理所应当的事,可在大齐,一夫一妻多妾制才是理所应当的游戏规则。项望山若想纳妾,那是天经地义无可厚非的,就连天皇老子都拦他不住。
但有些事情理智上她可以分析得透透彻彻明明白白,但情感上却始终无法接受。
徐曼青自认在这方面是个眼睛里揉不下沙子的人,如若不然也不会在上一世最后舍了那检察官男友重归到大龄剩女的行列里去。
同理可得,如今项望山待她再好也罢,但他只要沾染了别的女人,哪怕再合情合理再天经地义,她也断然不可能再与他有更深的联系。
当然,作为他的妻子,她不会也不无法一直拒绝履行妻子的义务,她终归会委身于他,甚至还会为他打理后宅,生儿育女。
可她的这颗心,却永远不会再为这个男人萌动半分了。
忆起项望山初归之时所精心设计的试炼,无外乎只是想要探得她的真心。而如今她不用费心设计,老天爷便已经在冥冥之中安排好了这一出,好让她看清这男人到底是可以相濡以沫的伴侣还是同床异梦的陌路人。
徐曼青很庆幸命运在她和项望山发生更深的交集前就给了她这样一个看清事实的机会。现在抽身出来,还不至于摔得那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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