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和雨滴在植物上的“啪嗒”声奇迹般地融合在一起,原以为是有生人闯入打破了这片静谧,却是被这古寺佛经包容进这片天地无声的境界里。
空目寺古朴的门前是一棵几人高的菩提古树,菩提意为觉悟。相传释迦族王子释迦牟尼驾车出游,途中先后遇到老人、病人和死人,他们衰老而羸弱的身影和那凄惨的景象让他内心深感痛苦。之后,他听说出家可以获得解脱生老病死的办法,于是作为释迦族王子的他,乔达摩悉达多决心出家修行。
经过七天七夜的苦思冥想,那颗巨大菩提树下恍若一尊雕像的他终于恢复了活力,他终于大彻大悟,创立了佛教,并且被尊称为释迦牟尼,意思是释迦族的圣人。
说到这里,黛晗琳在一旁很不客气地笑起来:“七牧你连这种故事都相信啊,就算这是真的,就在这么棵菩提树下参悟再久你也就这样,因为佛教什么的人家都创立了,再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能这样说,”七牧神色夹杂着严肃和疑惑,“既然来到寺庙里就该保持一份悠远清净的心,要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怀有敬慕之心。”
姜木眠也点点头,表示赞同七牧的说法:“古寺给人的气息是静穆,虽说古代佛寺都是依照皇宫来建造,但比起皇宫佛寺更能把它那种庄严肃穆传达给每一个来看望它的人。不,不能说是看望,应该是让带着崇敬来拜访它的每一个人,都沾染上一点它的气息。”
“或许他们离开这里投入生活中后会忘却此时此刻在这里,从未有过难得的一分清静无为,但是至少,它知道他们来过。”七牧抬头看层层叠叠的枝叶,“至少古寺知道他们来过,至少这座寺庙曾经赋予了他们都市生活以外的、不一样的体验,它希望留下的改变的并不是那些人的生活态度,它只是让他们,至少是在古寺里的这一刻,能够明白这古朴的深意。”
“古朴的深意之后蕴含了什么吗。
“所以才让这些被浑浊的气息包裹了那么久的人,愿意到这里来洗去污秽,留存生命中这一刻的另一种气息。”
七牧看向姜木眠,果然在这一瞬间,她是最了解自己的。
两人相视一笑,一前一后走进那扇容纳了这满地清净的古寺的大门。
一同来的其他学生,甚至是一些游客,在听完两个人的话之后纷纷变了神色,对这座古寺都变得敬畏起来。
穿过淅淅沥沥的雨帘,姜七牧踏进了摆放着佛像的堂里,几个身穿灰布衣的和尚正跪坐在佛像前,手里捏着念珠,嘴上念着七牧听不懂的佛经,不远的山头传来黎明的古寺钟声。
姜木眠跟在后面,虽然不明白所念的是哪部佛典,但从心底还是不由得产生出一种静心的感觉。
华堂树下,清一色的石块铺地。石块是山里的石块,不似大理石光滑,却像是一张长满皱纹的脸,随着这座寺庙的年岁而变得深刻起来。
往事不过一场宿醉,醒时天清亮,风分明,光阴两岸,有你一苇渡杭。
'七'
至空目寺游玩的游客不多,大多还是些迷信的老人前来拜佛念经的。
七牧看着远处,不知道在看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其实我以前总觉得拜佛什么的很幼稚,明明知道所谓佛是不可能存在,还要寄托于不可能的事物中。”
姜木眠淡然地笑笑:“所以,以前每次到老家山上的寺庙你才都不愿意拜是么,那么现在你明白了什么。”
七牧抿起嘴角,蹙眉。半晌,“是一种情感的寄托么……有了信仰才有相信它,相信这古老的思想。就算知道‘苦的根源是人的欲望,只有消灭欲望,忍耐服从,刻苦休行,才能摆脱苦,到达极乐世界’这样的思想是无凭无据的,还是仍然希望给予自己一个机会,能够在这清净之地体会不长久但却是聊胜于无的彻悟。”
“小姑娘说得不错。”
姜木眠和姜七牧看向门槛处,一手扶着门框的灰衣老者,猜想是寺庙里的什么方丈。
老者邀请两人到院里谈天,七牧想想也就应了。
黑白两色的棋子落在棋盘上,姜木眠和老者对弈,七牧在一旁看着。
老者落下一子,姜木眠皱起眉想办法应对。七牧正好向老者请教问题:“师父,为什么这空目寺里并没有供奉的香火,不像有些寺庙里到处弥漫着香火气息。”
“一来,空目寺距离城市比较远,来的人少。二来,空目寺喜清净,供奉香火的寺庙都成了商业寺庙了,我们这儿为了让寺的气息干净些,和尚都穿灰色衣衫,来拜的人也都只是拜一拜,再来就是和几位方丈说说话,下下棋。”
“这才是真正的清净吧。”
悠悠古寺,冷暖寒暑,草木荣枯,半生弹指声中。
雨还在下。雨落到地上的时候会疼吗,或许是会的。七牧想起一句古老的佛语: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静。
雨丝拂在池子里,一池水也被染成清净的颜色了。七牧手臂支撑在白色的石栏杆上,没戴眼镜景物有些模糊。
男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旁边来了,黛晗琳和京久晖进院子里去看姜木眠。梁本初看看七牧攒在手里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阿初。
“本来不想用手机的,”七牧并没有移过视线,“但是有点远,又下着雨,路滑。”
“嗯。”不知道要回答什么。
“忽然有些事想要问你,所以把你叫过来……或许是突然想通了。”
无言。
“或许……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视线移回。
“换句话说,”神色很严肃,“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我和小琳是不一样的。”
“哈啊?”
什么时候。第一天回校被撞倒,到学生会门口拿水,竞赛补习,照顾唐九九,到七牧家吃饭,被谈芮叫成姑父,吃冰淇淋,演话剧……
“许是从一开始就是吧……”就在七牧以为男生不会回答的时候,本初一眼望进七牧的瞳孔里,他看见了没有眼镜片遮挡着的海蓝色里,自己的样子被倒映出来,好像漾在海水里的一抹其他颜色,是不是只要一碰,忽的就化开了。
“那天城市广场……那首歌是你写的吧。”
“被你发现了,”本初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点,“光不可见我却看得见,他们所说的那个粗神经的姜七牧,其实并没有那么神经大条,只是用这种方式来伪装自己。是什么原因呢?”
“你不是已经看出来了吗,只是一直在等待,一直在等待,属于我的那束阳光的到来。”眼泪克制不住地淌下来。
“那么现在你等到了么。”
“我说……你觉得在这寺庙里,眼泪能够皈依吗?”
“……”
“我相信它是能的,只不过……”
被包裹进一个异常温暖的怀抱里,在这寒冷的冬天像是一束世界上最明亮最明亮的阳光,投射到似乎冰冷的心里。
“日复一日温暖我冰冷的心,你是我的阳光,而我……是特意为你调配出的太阳。”
这个世界是否,刹那间就和你失去了联系。
俯身幻化为愁马,嘴含破碎干花,无言凝眸,掠过华堂树下。
'八'
“坐吧,喝杯茶暖一下。”
“谢谢。”
冬令营结束差不多一星期。
姜木眠打量着女生,嘴角勾起笑容。
清澈明亮的海蓝色瞳孔,在视线从远处转到近处的时候会闪现光芒,亚麻色长卷发被束起,划过青春活力的弧线。
“言芷兮。”姜木眠的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请问一下,主编是混血吗?”
姜木眠的笑越发灿烂。
“不是,但我母亲是。”
“主编的母亲是……”
“你应该知道,TK谈若丞。但我遗传我外公的……灰色。”
“灰色的头发和眼睛么。”言芷兮咬唇,“那么……主编的妹妹也是……”
纱制窗帘透过光亮,点点滴落在女生亚麻色的发间。海蓝色越发深邃,好像望不到底。姜木眠有一瞬间觉得女生和自己很像,但不久姜木眠发现要说像,她或许更像另外一个人。
“七牧么,很巧,她也是海蓝色眼睛,嗯……还有亚麻色的头发。”
“那么……”
“那么,她是你的谁?”
言芷兮猛的抬起头来,正好撞进了姜木眠银灰色的目光中,分明是带着笑容的神色,却似乎能够掌控自己的一言一行。
“她是母亲领养来的,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的父母会把她弄丢……她和你真的很像,她想要的是普普通通的生活,所以她学会伪装自己。而你,你为了找到她而让自己变得有能力,不能让其他人看见你的悲伤,所以你也学会了伪装自己。”
不理会言芷兮激动的神色,姜木眠继续自顾自说道:“从小七牧就特别努力,是命中注定的,她在成为F市圣南的所谓理科天才后来到旻川,是冥冥之中的决定。从前我觉得有时候她是我看不懂的,就像不知道为什么她要来到旻川、为什么让自己看上去比较粗神经、为什么……现在我知道第一个问题的答案了。”
言芷兮声音有些颤抖,但还是忍着问了出来:“是因为什么?”
“因为你。”姜木眠的手指在半空中轻点言芷兮,“她日常生活中的一点一滴我都看得见,有时她会突然想起过去的往事,那是很模糊的记忆。我猜,应该和你有关……”
言芷兮告别离开后,七牧揉着眼睛从楼上下来。
“谁来过了。”七牧看见桌上尚未撤去的茶杯。
“一个朋友。”
姜木眠总算知道了开学那一天,她透过七牧看见的另外一个身影,原来就是在编辑部有过一面之缘的言芷兮。
——海。
七牧的眼睛瞬间睁大,回过头看向姜木眠。后者则是托着茶杯去了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