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牧眼神随着推至面前的热巧克力转移到了自己盘子里和对方一模一样的食物,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说谢谢,然后稍稍抬起头。
“你好我是言芷兮,”女生展露出甜美的笑容,“真没想到我们有一样的对食物的爱好啊。”
“言芷兮。”七牧的视线黏在对方亚麻色的卷发上,在和对方海蓝色的瞳孔碰撞的一瞬间,好像抓住了什么却又不小心放开了。
“对了,体育课上我让高一的同学交给你的纸条你看到了吗。”
“纸条……那不是给阿初的么。”
“什么?”对方貌似受到了惊吓,“明明是要给你的。”
“那么,”七牧翻了翻白眼,“事情大条了。”
漫长的冬季临近故事的结尾,冬天的声息还未消失殆尽,春天就已经匆匆赶来接班。
学校墙上的爬山虎爬遍了半个墙,叶子还不够大,也不够绿,细细碎碎的一片片叠合起来却也是可以覆盖住墙面了。
墙下是学校后花园的草坪,草坪里种了不少白芷,白芷是一种很名贵的草药,花期在六七月。盛开的季节一片淡雅的颜色就铺满草坪,那颜色好似是能流动的颜色,稍一不注意好像就能流到衣裤上,一下就像渲染在宣纸上的墨汁一样蔓延开来。
七牧让同班同学给梁本初传了个口信,在男生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不由分说将人给推走了。
言芷兮在草坪上坐下来,七牧依旧站着。
“呐……你知道吗,
“我姐姐的名字里有一个海,因为姐姐出生在海边并且很喜欢海,每次姐姐不高兴的话,看到海就会变得高兴。
“我曾经问她‘那为什么我的名字是芷呢’,她说芷是一种植物,也叫做白芷。白芷开的大多是白色的花朵,当然也会有粉色淡紫色之类的,白芷有香气,是一种中药。而我出生的时候妈妈正好在外公的药园里,那时候白芷花正盛开……”
言芷兮望向斜上方的女生。树与树之间留下近似圆形的空间,阳光从那里一直投落到草坪上,一道亮色的光。
“我的名字由此而来,言芷兮。
“而我的姐姐……”
——只是暂时的分开不是吗。
分开了十多年。
——海……
是我常常梦到的那一片海。
——我始终相信我终会找到你。
而且现在终于找到了。
——从此再不会丢了你。
再也不会遗失。和谁?
——是我生命中有且只有的一束光亮。
像海水一样澄澈透明。
吞天沃日般涌来的是甜蜜的往昔,不再是慢慢地从下而上的淹没。铺天盖地浇着全身,不多时便被浸泡在回忆的海水里。抬头望天,最后一点空气被水阻断,透过头顶的海水折射下来的是胜过从前任何一次暖和的芒,那么刺眼却让人想要接近。接近。
“寻寻觅觅了无数的时光,等待着一次又一次白芷花开花落,凋谢之后长出果实,那是又一次重来。这样重复了多久的时间,被海水掩盖的那样久的秘密终于被寻找出来。一样的发色,一样的瞳孔,甚至是一样的对食物的喜爱。
“是好不容易才重拾的。所以——”
'六'
“不要再逃避了,言海系。”
'七'
突如其来光线的覆盖有些不适应,不远处同样停下的脚步和回过身来如出一辙的惊愕表情。
仿佛两条有断点的线重新粘合,突然间就要窒息。
宽大的浅黄色运动外套被风鼓满。
“那天晚上,小偷最后抓到了么。”
男生停顿了下脚步,很轻松地笑起来。“原来是你啊,怪不得能认出圣南的校服。”
“一眼就能认出圣南的校徽,”女生无所谓地耸肩,“要不然怎么能算是在圣南学习过的学生呢。”
男生在前方几步远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看女生,脸上满是期待的颜色,七牧很疑惑地随之停下来。
“七牧……当初我……”有些别扭,“如果我说……如果是……我后悔了你还会答应吗?”
女生一直微笑着的表情一瞬间瓦解,逆光的方向,男生身后是一圈柔和却耀眼的光芒,一层层晕染开。
“既然错过,就再也不要后悔。”
'八'
整个视界被无边无际的绿包裹起来,若不是背后靠在树根上的真实触感,七牧快要以为这不是存在现实中的某种梦境。
言芷兮盘着腿坐在旁边,睁大眼睛鼓起两腮,很认真的模样却让七牧不可抑制地哈哈大笑起来。
“你确定是在打坐么。”很不客气地道出真相。
“不是……”只好泄气,“话说你到底同不同意和我一起参赛。”
“恐怕不只是要拿到第一吧,再说你学过跳舞么。”
“被你看出来了,”女生垂下头去,“好吧我承认,是因为尹染也参加了。”
“所以你想超过她。”
“对啊,从初中开始就想超过她,不管是学习、生活,更不用说大型的比赛。”言芷兮抿唇微笑,“因为所有人总把希望放在她身上,好像我永远都不可能达到他们期望的那样。”
“唔……是嫉妒?”
“哎呀,你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善妒好嘛,我其实是……”
“其实你一直一直都在努力,久而久之形成其他人眼中高傲的样子,其实并不是生人勿近,不是所谓的心高气傲,没有那么冷漠。”
“只有在最在意的人面前才会变回那个简单的我。”
一直以来,为了找到那个重要的人所以很努力很努力。
对同班同学冷言相向,从不多说任何一句没有意义的话。
出口前在脑海里运转反复无数遍,才琢磨出最后那句完美得和自身一样的话语。
老师的青睐,同学的疏远,光芒万丈却没有人理解。
反而那些有缺点的、样貌普通的、说话总是很啰嗦的人,为什么可以被那么多人喜爱呢。表面单纯却在背地里抱怨某某很讨厌某某很虚假的人,为什么得到那么多的关注呢。
很孤单,一直很孤单。
“我同意了。”
“什……什么?”
“我决定和你一起去参加学校的舞蹈比赛。”
“耶!就知道姐姐最好了!”
“不过要跳什么舞呢?”
“拉丁芭蕾华尔兹,总不能是国际舞吧。”
“你这家伙……”七牧从草坪上弹(你确定是弹?!)起来让身旁的女生吓了一大跳,“跳街舞什么的才是当下的流行啊!”
'九'
其实根本不会跳舞。
不会拉丁不会芭蕾不会华尔兹,更不必说国际舞。就算是提出街舞也只是认为学得比较快。
只是看见了你从前的苦恼,从前的悲伤郁结。
从来都是被误会却不想解释。
——既然已经找到我这个最重要的人了。
——就让我好好地守护你吧。
连同之前那样久的时光里所遭受的一切的一切。
从此你不再是高傲的、冷漠的、那样完美的你。
在我面前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是有很多缺点、喜欢零食、爱玩很淘气的你。
不需要任何的伪装,彼此那样熟悉到包容所有。
犯错也无所谓,倔强逞强也无所谓,虚张声势也无所谓,毫无形象也无所谓,所有的这一切都可以被包容。
因为是彼此最重要的人。
没有其他什么可以替代。
'十'
雨刚停,F市的夏天热得像被松脂包裹住的琥珀一样透不过气,杏白色的天空上堆满了厚重的云,好像画纸上堆满的浓重颜料。
光线被阻隔在厚重的云层上方,努力想要钻过来,水泥地上一片片水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蒸发,差点怀疑这一切都是臆想,微弱的。
如果没有那一场雨。
如果没有那一封信。
如果有如果。
“姜七牧!”没听见。
“姜七牧!”是谁在叫我。
“姜七牧你等一下。”总算回过头来,同班女生急急地赶上来,停下后两手撑着膝盖呼呼喘气。
“姜七牧同学,能不能帮我把这个交给高秉灏同学,拜托了。”弯腰。
“情书?”姜七牧接过来,浅蓝色的信封。
“拜托了。”再一次弯腰。
“我会帮你转交给他,”善(bù)解(huái)人(hǎo)意(yì)地扯开嘴角,“不过结果如何我可不知道。”
“太感谢你了姜七牧同学,麻烦了。”第三次弯腰。
不再将任何目光放在女生身上,姜七牧单肩背着包快步离去。
高秉灏是哲皋初中文艺部部长,但事实上文艺部的大部分事情都是由作为副部长的姜七牧完成。
——明明理科强于文科那么多,却是个简简单单的女生。
——明明不会跳舞,写作能力不强,绘画是弱项,却凭着天生对音乐的感知能力以“音准才女”的身份存在于哲皋的文艺部。
亚麻色头发,海蓝色的深邃瞳孔。
典型混血。
却连自己都说不上来是什么国家的混血。
从此再不提及此类问题。
'十一'
姜七牧推门进去,高秉灏正摊着一本杂志坐在转椅上。
“喏,给你的。”毫不客气地把浅蓝的信封丢在桌子上,姜七牧靠在桌角翻看起文艺汇演的报备名单。
“唔……告白?”高秉灏看向姜七牧微眯起的眼睛,“很高兴,礼物就早些送你好了。”
拉开抽屉,纯白色的盒子。打开,一副蓝色的眼镜。
“你这家伙,近视也不愿意去配眼镜,幸好帮你买了。”
“眼镜?”姜七牧皱起脸,“你怎么知道我是几度近视。”
“体检单子上有,视力情况是左眼4。6右眼4。7,虽然不是很高但还是戴一下眼镜比较合适。”
“配眼镜都是要本人去的啊,你是怎么做到买来这副眼镜的。”
其实不问也知道,无非就是向工作人员伸出手,附带一个善良无害的微笑,眼镜什么的不废吹灰之力就能轻而易举的拿下。再一次内心无力。
“啊?我不清楚欸,那只好周末一起去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