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走着,忽见一个女子站在不远处发呆——他对那个背影已经非常熟悉。
高湛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一瞬间的迟疑,许久后还是缓步走向了她,毕恭毕敬地唤了她一声“皇后娘娘”。
李祖娥闻言转身,与他的目光相视。高湛不知该说些什么,仿佛过了很久才听见她唤道:“九弟。”
高湛含笑上前,依旧凝视着她的面容,仍是没有说出一字,只听她开口:“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笑了笑道:“刚下朝,正好无事就随便走走,却没想到遇见了你。”
李祖娥迟疑半晌,方才问道:“你二哥……皇上在这段时间,可曾提起过什么人?”
高湛自然知道她话中的意思,李祖娥不过是想问,高洋有没有提过她、说起她。毕竟丈夫与大臣们相处的时间,要比她这个做妻子的长。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默然半晌,才道:“皇上这段时日公事繁忙,大多是说些朝廷大事。”高湛依旧看着她的面容,嘴角微微扬起,“娘娘何必为了皇上而心烦沮丧,其实除了皇上以外,还有其他人在你身边,可以关心你,照顾你。”
李祖娥苦笑,低头看着娇艳的花,不再言语。
这时,清莲忽然跑来,向高湛行了一礼,接着走至李祖娥身侧,道:“皇后娘娘,你早上不是说要去看望静德皇后吗。奴婢已将送的东西准备好了,娘娘现在就要去吗?”
“是啊,我差点忘了。”说毕,又看向高湛,微微笑着向他道别,先行离开了花园。
高湛静静地看着李祖娥的背影,直到消失在眼前,方才移步离去。
刚走到静德宫外,便能感觉到一股冷风袭来,似死一般安静;步入殿内,依旧是死气沉沉的。
见李祖娥走进,元仲华立即起身行礼;李祖娥忙上前将她扶起,抬头看着她的面容——显然与一个月前相比,现在的元仲华真是清瘦了不少。
见她呆愣地看着自己,李祖娥浅浅笑道:“你不会一直想和我站着说话吧?”
元仲华这才缓过神,连忙侧开了身子,一只手指向床榻,示意让她坐上去,口中还说些非常恭敬的话,一直称李祖娥为“皇后殿下”。
自高洋称帝、李祖娥被封为皇后开始,她便感觉到元仲华对自己多了几分恭敬,不似过去那般随意。
元仲华开口道:“没想到你会来看我,尤其是这段时日,我一直以为……”
李祖娥笑道:“以为我会因圣上的事,对你心怀不满?”
元仲华低首不语。
李祖娥又道:“大嫂,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所以我今天来看看你,希望你不要多想,更不要将此事往心里去……”
元仲华苦笑道:“往不往心里去又能如何,我不过是一个失去丈夫的孀妇,又是亡国之人,自己的命运自然是要被别人左右的。”
李祖娥问道:“既然大嫂心里这么难受,为何不离开皇宫?哪怕只是去寺庙里念佛诵经,也比待在这里强啊!”
元仲华默然许久,缓缓起身朝窗前走去,站在那儿仿佛在想些什么,半晌方道:“仲华身处深宫多年,早已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所以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离开这里。身处何地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只希望我的儿子孝琬平安。”
李祖娥走到她面前,“你真的不打算离开宫廷,选择新的人生?我若是能选择,也许早已经不在宫里了!”
元仲华却道:“若我们不在这里,那我们会在哪儿?是天堂仙境,还是人间地狱?身为女子生在乱世,命运从来都不是自己能掌握的。”
她轻轻一叹,又道:“朱门大户的千金小姐能怎样,帝王家的金枝玉叶又能怎样,不过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棋子,随手可弃的玩物。都说生于富贵人家可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对于那些衣不蔽体的穷人而言,帝王家就好比天上仙宫一般,过的是无忧无虑的日子,可谁又能知道其中滋味!”
李祖娥不语,只听她又说:“富贵繁华只是一场虚幻的梦,也许当梦醒之时,才是真正的解脱。”
李祖娥叹道:“谁叫我们都是女人,也只好认命了!”
“都是女人?”元仲华苦笑,“在这乱世之中,只要是稍微有点权势的人都会有不臣之心。今天你坐皇位,明日就不知是谁的天下了。一个国家的灭亡,最终要牺牲的、命运最悲惨的往往都是女人。国亡家散的滋味儿我已经体会过了,我真是不想再看到那一天!”
李祖娥不知道元仲华为何会说这些,也许,她只是想发泄心中的怨愤;也许,她是在埋怨世间的不公。无论她是为了什么,李祖娥都没有往心里去,只当元仲华是在对自己诉苦,道出心里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进谗
清河王府依旧歌舞升平,众多歌妓舞姬的盈盈笑声传入耳边,也来了不少朝廷官员、宗室亲贵。
谈笑饮酒间,忽见一个容貌美艳的黄衣女子在台上献舞,一袭黄色舞衣在昏暗的夜色之下显得甚是耀眼。
众人的目光皆看向台上献舞的美貌女子,口中连连叫好,赞叹不已。
这时,一位男子忽然开口笑道:“听说清河王殿下的府里热闹非凡,夜间生活更是多姿多彩,今日在下可真是亲身领略到了!”
清河王高岳笑道:“让各位见笑,见笑了!”
另一名男子说道:“殿下府里的女子各个能歌善舞,生得貌若天仙、倾国之色,真是比后宫都不差。”
站在高岳右侧的男子也笑着开口:“若论倾国之色,台上的舞姬哪里能比得上薛氏姐妹,只可惜离开了清河王府,到了宫里伺候圣上。现如今薛氏姐妹甚得宠幸,圣上终日不离左右,想必圣上对薛氏姐妹很是喜爱。”
高岳露出一瞬不悦,随即又笑了笑,“只要皇上喜欢,即便是天仙美人,我也不会吝啬。”
听得此言,在场的人皆纵声大笑。
“所谓祸从口出,你们私下里这么议论皇上,岂不是说皇上夺人所爱。若此言传到圣上耳朵里,可就有你们受的了。”
众人闻言转身,只见不远处走来一名男子,他穿着一身绿袍,脸上挂着笑意,缓步向他们而来。
高岳上前道:“平秦王殿下是何时来此,真是怠慢了。”
高归彦笑道:“听说这里不仅可以欣赏歌舞,还可以看见众多美人歌伎,所以我来凑凑热闹。”
高岳也笑了笑,“平秦王殿下大驾光临,真是让我府蓬荜生辉啊!”随即看向众人,又道:“既然各位光临寒舍,就尽情享乐。今日不仅有歌舞,我还特地命下人备了酒宴,待会儿与各位一起饮酒,不醉不归。”
那晚,官员与亲贵们都喝得大醉而归,直至深夜时分才各自回到自己府邸。
离开了清河王府,高归彦与亲信坐在马车内,听得车轮辘辘直响,正向平秦王府驶去。
身侧的男子开口道:“殿下此次去清河王府,可有什么收获?”
高归彦道:“也没什么,倒是听到了那些大臣们的议论,说圣上与薛氏姐妹的事。”
男子道:“两个女人能起什么风浪,那些官僚们不过是说些皇上、亲王与歌妓的风流韵事,当做消遣而已。”
听到这番话,高归彦突然不言语,似在想些什么。
男子又道:“不过,我确实很想知道,清河王怎会舍得将薛氏姐妹送与皇上?”
高归彦笑道:“清河王府中有多少倾国倾城的美人,薛氏姐妹又算得了什么,对于他而言,那两个女人不过是个玩物罢了。不过我们倒是可以在这两个女人身上下点功夫,利用她们二人除去清河王。”
男子犹豫片刻,问道:“殿下,毕竟他曾抚养过你,难道你真的忍心……”
“抚养?他不过是因为献武皇帝曾把我托付给他才肯抚养我,将我接到府邸。”高归彦冷哼道,“当初他是如何对待我的,若是不报当年的羞辱,怎能解我心头之恨!”
高归彦是个孤儿,自幼丧父,当年是因为高欢将他托付给高岳,高岳才抚养了他。
高岳觉得他年幼,十分轻视他,待他甚薄。高归彦虽然心里记恨,却不敢表达自己的不满和气愤。
及至高归彦成为领军大将军,甚得宠信,高岳觉得自己对他有养育之恩,认为他会感激自己,所以非常倚赖他。
第二天,高归彦进宫见了高洋,将昨夜在清河王府听见的谈话告知于他。听见自己与薛氏姐妹的风流之事,被亲王、大臣们当做闲话传来传去,高洋不禁恼怒,纵声喝骂道:“这帮奴才,摆明是在笑话朕!”
半晌后,高归彦又道:“陛下,臣还看见,清河王在城南建了一座私宅,而且按照宫禁规模,建造永巷,但唯独没有修造阙门。”
高洋听毕,虽然忿然,却没有多言,只命他退出大殿。
数日后,高岳进宫要求面见高洋,他却命内监传话让高岳在殿外等候。
高岳站在殿门外等了很久,始终不见高洋的身影,更没有听见内监传话让他进去。
过了良久,那名内监才出了大殿,对高岳说皇上太忙,没空见他,还是让他回到清河王府,改日再入宫面帝。
高岳心里自然疑惑,不过没有多问,只是依言离开。
一路上,他心下一直在思量,却始终想不出高洋对自己的态度为何会突然转变。
高岳并未回到清河王府,而是去见了高归彦。
刚迈入大门,高归彦便上前去迎接他,脸上满是笑容,又指着厅堂请高岳进去坐会儿。
二人才坐定,高岳便急道:“今日我入宫要见圣上,商议朝事。他让我在殿外等候,我就在外面站着,没想到皇上让我在那儿站了近半个时辰,却不让我进殿,只让我留下奏章,然后就被一个小内监赶走了。我真不明白圣上到底在想些什么?”
高归彦缓缓道:“皇上是天子,他的心思谁又能猜得透呢。”
高岳寒哼一声,霍然起身,“想必是有人在皇上面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