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境?”李难胜轻轻道出两个字,目光看向另一方,幻想着遥远的仙境,面上露出淡然笑颜,“那儿一定很美!”
高殷莞尔而笑,痴痴凝视着她,并未言语。
李难胜见他这神情,脸上泛起一抹嫣红,垂下双眸,微微扬起唇角,笑中还带有一丝羞涩。
高殷忽然变得失落,轻叹道:“只可惜,在这乱世之中,有的只是争战、杀伐,还有亲人之间的你争我夺,哪里还有什么仙境!”
李难胜凝视他道:“殿下说的……是当今圣上吧?”
高殷面露无奈之色,点头道:“身为圣上的长子,这些话我本不应该说,但是我真心因为有这样的父亲而感到羞耻。身为一国之君应该以百姓为重,以德服人,而不是滥杀无辜、淫人妻女,所以我不愿像父亲那样,将来被人说成是个残暴荒淫的君主。”
李难胜微微动容,柔声道:“我相信,将来殿下坐上天位,一定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千古流芳,青史垂名。”
高殷凝视她的面容,轻声问道:“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嗯。”李难胜轻轻点头,“殿下是个既善良,又仁慈的人,将来一定会深受百姓爱戴。”
高殷的脸上再次露出淡淡的笑容,缓缓道:“便是听见你这番话,我也不能让你失望。”
李难胜浅浅地笑着,凝视他的双眼。二人虽未言语,但眸中却道出万语千言。
四周极静,唯有燕声入耳;暖风轻拂着鬓发,吹来阵阵芳香,仿佛宫里的一切都变得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暴病
太子大婚不久,高洋便再次与群臣饮宴,并招来几名女子取乐,这样的场景真是比高殷结婚之日都要热闹。
他正坐在大殿内与众多亲贵大臣们欣赏歌舞,身体却忽感不适,整个身子还从座上摔了下来。众人见状大惊,很快将他扶起,疾步把他送往寝殿,又请宫里的御医前来诊治。
高洋静静地躺在床上,过了良久,看见众御医连连摇头,面露难色。接着,一位老太医微微垂首,对他说了一大车话,却一句也没有说到重点。
高洋不耐烦地听着,目光慢慢地扫向那名太医,但眼前却模糊一片,随即看见那名站在面前的老御医,渐渐地变为一个熟悉的身影、一张熟悉的脸……
“大哥!”他惊叫一声,身子忽地向后退去。过了片刻,又看见了薛氏姐妹走向自己,啼哭不止,还有其他被他杀害的大臣们的冤魂。
高洋惶恐不已,立即拔出腰间的利刃,指向身侧的众人,口中发出连连惊叫:“出去,别过来,不要过来,出去,都给我出去……”
众太医见他暴怒的神情,心里不仅感到疑惑,而且浑身颤抖,齐声道:“下官告退,下官这就出去,下官告退……”
那些人显然受了不小的惊吓,双腿都在发抖,很快摔在地上,却不顾疼痛急忙爬着跑出殿门。
当今圣上真是喜怒无常,方才还一语不发,表情淡然,现在却突然大怒,差一点就让那些御医们成为他的刀下之鬼。
高洋一连数日都睡不好觉,每次都对李祖娥和身边其他人说,自己见到了鬼魂,常听见令人恐惧的怪声。
他的动静很大,久而久之,宫里的所有人几乎都知道了。他们皆言是圣上杀戮太重,虐杀了太多无辜的朝臣和嫔御才会见到鬼物,听见奇怪的声音。
一日,高洋忽然宣六弟高演入殿。高演不知皇帝突然让自己见他是何意,他忐忑进殿,恭恭敬敬地给高洋施了一礼,随即起身看着他的面容,听见他淡淡地说:“坐吧。”
高演明显听见他的声音有些虚弱,脸色也很苍白。
看见他坐下,高洋接着开口道:“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很快就会离去。不过我死不算什么,只是放心不下正道……”
高演忙道:“陛下不要说这些丧气话,也不必忧虑。待陛下病愈,臣与众位大臣就可以与陛下一同征战,助陛下灭掉陈国、周国,一统江山……”
“一统江山?”高洋寒哼一声,“想必这‘一统江山’是你的心愿吧?”
“陛下,臣……”
高演正欲解释,高洋却立刻打断他:“乱世之中有多少人为了那么点的领土,而双手沾满鲜血,甚至为了争夺天位,而至亲相残。朕不是父亲那样的一代枭雄,也没有他那么功高盖世。什么一统江山,千古一帝,不过是个虚名,即便在青史上留下了好名声,又有什么意义。就好比太祖献武皇帝,生前大权在手,执掌魏朝政权,可是到最后他又带走了什么,还不是葬在了那方寸之地!与其如此,倒不如在有生之年享受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何必在乎那些虚名。”
高演没有说话,只静静地听他讲下去:“延安,你可记得我们小的时候,为了抢一把剑而闹得不愉快,甚至动了手,挣得头破血流,可是到最后母亲却将那把剑给了你?你知道吗,当时我很心疼啊!”
高洋说着,以恳求的目光看向他,“不过现在想想,当年的自己真是可笑。其实失去一把剑不算什么,但失去自己最爱的人,却是一生之中最痛苦的事情,所以我希望将来,你不要再让我心疼了!”
高演此刻才知道二哥唤自己来的目的,忙道:“臣是忠于陛下的。”
高洋苦笑道:“只忠于我是不够的,六弟,你明白吗?”
高演垂首道:“臣明白。”
“好,明白就好!”高洋似乎话里有话,“朕想休息了,你且先回去吧!”
“那么,臣告退。”说毕,转身离开大殿。
看着高演离去的背影,高洋心里不禁悲叹,口中缓缓吟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同是陈思王曹植的诗,比起当年的李嫔,现在的高洋倒更显凄凉。
他抬眼望向大门外,只见天空一碧如洗,没有白云,唯有一只大雁在上空中孤独地飞翔着!
高演回到自己宅邸,伫立于高楼之上,站在最高处,凝望眼前的一切,脑海里一直浮现二哥的病容,还有他对自己说过的话。
至亲、尊位、江山、天下……,高演的心被权力和亲情缠绕着,思绪难平。
片刻后,元氏上前问道:“殿下,这么冷的天,你为何站在这里?”见他叹气不言语,元氏便又问:“殿下有心事?”
高演轻叹道:“我一直在想二哥对我说过的话。”
“圣上对你说了什么?”
“一把剑……”
“剑?”元氏一脸不解。
高演又叹道:“是啊!一把剑,一把带血的剑。”
元氏微笑道:“剑代表征战、杀伐,还有杀戮,男儿都是以它来争领土、争天下,自然会沾满鲜血,哪有不带血的剑呢!”
听见她的话,高演忽然睁大双眼,似是从梦中醒来。才过片时,他的脸上又露出一抹苦笑,未再道出一字一言。
高洋时日不多,重病垂危,皇太子高殷很快就会继承大统,成为齐国新一任皇帝。
天子驾崩,其中除了提心吊胆的亲戚贵臣以外,想必最开心的就李祖勋了。眼看女儿就要成为大齐的皇后,母仪天下,他的那一抹得意虽然并未表露在脸上,但心里却开始偷笑了。
他对李难胜说:“圣上不豫,终日不能下咽,看来他真是时日不多了。难胜,待将来太子登上天位,你就会是齐国的皇后。”
李难胜却道:“那又能如何!李后也是齐国的皇后,也没看她有多自在啊!”
“那是妹妹她想不开!一个女子成为了国母,得到了天下所有女人都想要的尊荣,她还想要什么,还有什么不自在的!”
“也许,她想要的并非是什么尊荣,而是一个丈夫,一个真心真意对她的男子。”李难胜说着,微微叹了一声,“真是不明白,为什么天子都不满足,不能只拥有一个女人?”
李祖勋道:“为什么?因为他是皇帝啊!”
“皇帝?”李难胜微微垂眸,露出一脸疑惑。
李祖勋接着道:“若说不置嫔御的皇帝,也就只有(西魏)废帝元钦了。当年,元钦还是太子的时候,宇文泰的女儿就嫁给了他,两人婚后十分恩爱。元钦即位后,就将她立为皇后。虽是一国之君,元钦却因为她从未纳过其他妃嫔。直到元钦死后,宇文氏最终为夫殉情,追随于地下了。”
李难胜听罢,不禁叹息:“这对夫妻虽然传为一段佳话,却也实在可惜!这么纯粹的感情,最终却因政治斗争而毁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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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誓
高洋酗酒过度,终于暴病就快身亡,任何食物都不能下咽,只能饮酒度日。看见高洋的身体不豫,李祖娥就终日守在他的身侧,始终不离左右。
高洋看着坐在面前的女子,轻声问道:“祖娥,如果当初我不是权臣的次子,你还会嫁给我吗?”
李祖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反问道:“陛下为何突然这么问?”
“我只是在想,如果你当初不嫁给我,会不会过得比现在好?”
李祖娥却道:“陛下何必说这些话。即便没有父母之命,想必,我最后的选择也会是你。”
高洋握紧她的手,柔声道:“祖娥,谢谢你这么多年陪伴我,包容我。可惜我没有办法再保护你,还有我们的孩子。”
听得此言,李祖娥的眼眶渐渐红润,心如刀绞,含泪道:“陛下别再说这些了,还是快点养好身体吧。”
“想必这世上唯一希望我活下去的,也就只有你了!”高洋苦苦地笑,接着又道:“祖娥,其实我很想问你一句话,一句这么多年都不敢问的话,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可是今日,如果我再不问就算死也不会瞑目,所以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
李祖娥低头不语,似是已经知道他要问什么。
高洋很快开口:“你与我的兄长高子惠之间,究竟……究竟有没有……”
“没有,从来没有!”不等他说完,李祖娥就坚定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