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御医低首道:“圣上的肋部曾经就受过猛击,现在又从马上跌落,已经折断了肋骨,恐怕时日不多了。”
“怎么会这样!”元氏转身,含泪看向躺在床上的高演。
过了半晌,元氏才听见高演开口,连声唤道:“皇后,皇后……”
元氏很快上前握住他的手,忙道:“我在这儿呢,陛下……”
高演缓缓睁开双眼,看着她道:“我虽然一直闭着眼,但是方才太医们的话,我已经听见了。看来,我是真的要离去了!”
元氏却道:“陛下不要这么说,你会很快好起来的。”
高演微微叹息,连声道:“这是天意,人的寿命长短都是由天决定。如今我种下了恶果,上天自然是容不下我的。报应啊,真是报应!”
元氏哽咽道:“陛下何必说这些话,让人难过……”
话未说完,就见娄昭君大步进殿。
她看了看高演的伤势,再望向四周,却不见高殷的身影。
自高殷被废,封为济南王以后,娄昭君几乎没有再见过李祖娥,看见高殷的次数更是少。如今想想,自己确实很久没有见到这个孙子了。
思及此,她便忽然开口,没有问儿子的病况,而是问了一句:“济南王在哪儿?”
高演面有愧色,只闭着眼睛,迟迟不肯回答。见他这神情,娄昭君便知道了一切,怒目看他,喝道:“杀了吧?不听我的话,你不死还等什么!”说毕,头也不回地离开大殿。
高演知道母亲是不会原谅自己了,永远都不会原谅。骤然之间,悔恨二字在心里如海潮般翻涌着,一直在折磨他。
他明显地看见母亲的脸上露出悲痛、愤然之色,并将心里一切的感受都随着一声怒喝而发泄出来。而且这一声怒喝,不仅仅是再次要面对亲子离开的事实,还是为了儿孙两人相残,而发出的叹息。
高演依旧能看见高殷、高洋,还有杨愔等人的冤魂。他的内心除了惊恐,还有愧疚,于是他经常把额头扶在床枕上,叩头乞求哀告。
高演生病这段期间,元氏一直待在身侧。见他的身体越发虚弱,因内疚而饱受煎熬,她的心里便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想到这个陪伴自己半生的男子,就快离开自己身边,元氏不禁心痛,但她却不敢在他的面前流露半点悲伤之色。
至夜,高演终于平静下来,对元氏说:“人生苦短,现在就算向上天祈求让我再活一刻,都是件非常难的事情。我死倒没为什么,只可惜,今生不能为我的老母送终,反而要让她再次尝受老年丧子的痛苦,这实在是我的不孝!”
他缓缓叹了一声,“多年前我便有统一天下的志向,想要一展抱负,爱戴天下黎庶,成为千古垂名的仁君。但是我却为了稳坐皇位而杀了正道,用亲侄的鲜血换取了这座江山,背弃了对二哥的誓言。”
高演接着开口,语声愈发高了:“母亲说得对,我该死,我不配坐上天位。是我杀了正道,手上沾染了亲人的鲜血,可是,最终我又得到了什么?如今我还是孤独地离开,空空地来,空空地去,在这世间连一粒尘土都未能带走。真不知道自己这些年来,到底在争些什么?”
元氏流泪道:“陛下,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高演深深凝视她的面容,轻声道:“皇后,我不希望百年最终也落得正道一样的下场,我希望你们母子平平安安,享尽一生富贵。我曾经承诺过长广王,待我坐上皇位便会封他为皇太弟,但是我却立了百年为太子。他是我的九弟,我了解他,他这个人有仇必报,因此,我想传为于长广王。皇后,你能体会朕的苦心吗?”
元氏含泪点头。
高演微微笑道:“这世间还是唯有你最了解我,最懂我,与你在一起是我今生最幸运的事情。”
元氏柔声道:“与陛下结为夫妻,也是妾这一生中最幸运的事。这些年与陛下在一起,妾觉得非常幸福,值得一生去回味。”
听得这番话,高演的面上露出一抹动容,轻轻言道:“皇后,我真是舍不得你,还有百年!”
随即想到齐国的江山,想到如今分裂的局面,高演心中便叹息不止,“为什么,为什么上天就不能再给我几十年,为什么?”说毕,缓缓闭上双眼,口中没有再说出一个字。
元氏明显地感觉到他已经松开了手,但她却依旧抓住高演的手不肯放开。
她一直含泪凝视着他的脸庞,忽然大声痛哭,唤道:“延安——”
皇建二年十一月,高演于公元561年,崩于晋阳宫,时年二十七,谥号孝昭皇帝,庙号肃宗。
作者有话要说:
☆、孝昭元后
高演即位不到两年就离开人世,他是带着遗憾和愧疚走的,至死都没有得到母亲娄昭君的原谅。
在他离世不久,长广王便接到即位的诏令。
天降大福,齐国的江山和皇位就这样砸到高湛的头上,他自然感到一丝不安,总觉得有些突然。
高湛恐其有诈,于是先命一个亲信去打开高演的灵柩,看看真假。直到亲信回来复命,他才面露喜色,终于放下心,并立刻驰马赶赴晋阳。
他先命文襄皇帝长子、河南康舒王高孝瑜,换掉宫里所有的禁卫军;未几,高湛就在南宫即位,改元太宁。
高演临死前就写了一封信,希望自己走后能把它交给长广王。
高湛拿起那封书信,将它翻开,只见上面写着“百年无罪,他没有错,希望你能好好安置我的妻儿,勿学前人。”
想必这个“前人”指的就是六兄高演了。高湛眸光微寒,心中越发忿然,狠狠捏住掌中的书信,接着又将它仍于河中,心下暗道:“高百年最大的罪,最大的错,就是生在这个乱世,投错了娘胎!”
想到天真的六哥,高湛不禁冷笑:世人都说高演天性至孝,留心政务,关怀黎庶,以及百姓的疾苦,是一代英主,但最终却因为杀了侄子,而在明君之路上留下了唯一的污点。
他的心如果够狠,又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一个月后,百官将孝昭帝的灵柩送至邺城。众人缓缓而行,元氏一直坐在车内,只听得外面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还有急急的风声。
众人刚到汾桥正打算过去,没想到高湛一路上听说元氏身上有奇药,便突然命侍女前去向她所要。元氏只觉纳闷,也不知他是从谁的口中听说自己有这东西。
过了许久,她却道出一句:“既是奇药,又岂能随便与人。”
侍女面露难色,却也不敢多言,只怯怯地走向高湛,将元氏的话告知于他。
显然,她根本就不想交出来。高湛又恼又怒,立刻命一个内监到元氏的跟前,指着那辆车大骂,狠狠地叱辱她。
元氏虽是亡国之人,却也是个金枝玉叶,曾经尊为常山王妃、一朝皇后,可是现在,却被一个太监一顿辱骂。
她不好反唇相讥,与皇帝起争执,便默默坐在车里抽泣不止,连哭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
及至到了邺城,高湛并没有依高演的遗言好好安置元氏,反倒把她降居在顺成宫。
高湛贵为一代帝王,现在却将心里的不平,还有所有的怒气,都一股子发泄在先帝的妻儿身上,欺负孤儿寡母,以此报仇,实在算不上什么本事,更令人不齿。
新帝即位,按理说对于李祖娥而言没有太大关系,不过清莲听说元氏的遭遇,便开始替李祖娥担忧。
清莲缓缓上前,道:“奴婢听说,圣上已经将元氏降居在了顺成宫。看来圣上还在对孝昭帝违背誓言的事而耿耿于怀,不知他会不会来为难娘娘?”
“圣上的脾性谁能了解。”李祖娥面露一丝无奈,“想想这么多年,虽然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但是如今却突然发现,我是越来越不了解他,还有身边其他人。”
清莲见她这模样,便知道她又想起了长子高殷。她虽然很想安慰李祖娥,但口中却只说了“娘娘”二字,就不知该如何再说下去。
李祖娥勉强一笑,道:“其实现在也挺好的,整日待在昭信宫里,没有人来打扰。将来要是一直这样平平淡淡的度过,也落得清闲自在。”说着,又轻叹一声,“只可惜,殷儿永远都回不来了!”
听见她这么说,清莲忽然想起了李难胜,“不知济南王妃在妙胜尼寺过得如何?”
李祖娥未再言语,只站在那里,将目光投向窗外,望天出神。
在齐宫的这些年,她面对的是一场场看不见的杀伐干戈,接着是痛失爱子。如今心情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没想到往后的日子更是不太平,过得却是受尽耻辱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逼后淫/乱
高湛成为一代帝王,胡氏便从长广王妃升至一国皇后,成为齐国最尊贵的女人。
册后第二日,高湛便独自一人来到昭信宫。清莲很快迈入大殿,对李祖娥说皇上来了,她听后心里不解,又听清莲说皇上是一个人来的,并未带什么随从,李祖娥更是一脸茫然。
正疑惑间,忽见高湛进殿,侍婢们皆屈膝跪地,李祖娥也很快行礼,口中道出恭迎之声。
高湛的眼睛迷离,面色微红,想必是刚喝完酒。他的脸上忽而露出古怪的笑,上上下下,细细打量着这个二嫂……
如今的李祖娥虽已是半老佳人,但依然称得上是一个美人,不仅容颜没有衰老,反倒多了几分成熟风韵。
高湛很快命殿内的宫婢们退下,随即坐在她面前,看着李祖娥绝美的脸容,轻轻笑了笑,不发一言。
李祖娥见四下无人,又看到他这神色,只觉又慌又羞,重重垂下头,不敢言语半句。
过了良久,高湛忽而笑道:“二嫂,现在又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李祖娥一时惊慌,颤颤地站在那里,仍是不语。
高湛大笑,突然起身大步向她走去,“这昭信宫真是冷清得很,二嫂每日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