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八月,高纬就将斛律后贬为庶人,迁居别宫,后又令她出家为尼。
斛律后已被废黜,齐国就要另立一个皇后,其中的人选便是胡氏的侄女胡昭仪,还有陆令萱的义女、弘德夫人穆黄花。
穆夫人本是斛律后的婢女,后来因天姿貌美而得宠,武平元年六月在邺城为高纬生下一子高恒,十月被立为皇太子。
对于穆黄花而言,既然儿子居太子之位,那自己就应该是皇后,却没想到竟然出现个胡昭仪,要与她争夺后位。
论关系,穆黄花是陆令萱的义女,她自然会扶持穆夫人做一国之母,但胡昭仪却是太后的侄女,胡氏更想立胡昭仪为皇后。
胡氏深知陆令萱的心思,她定是站在穆黄花那一边,提出反对,于是胡氏卑辞厚礼请求陆令萱,并要求与她结为姊妹。
胡氏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她不过是想得到陆令萱的支持,在高纬面前说几句好话,立侄女为皇后。
陆令萱为此犹豫不决,确实感到为难,毕竟胡昭仪正得宠,太后又是这般恳求,她自是不好再阻止,就跟祖珽一同在高纬面前进言,建议立胡昭仪为后。
后位就这样丢了,穆黄花因此对这个义母心生埋怨。陆令萱深有愧意,更是心有不甘,就私下对高纬讲“岂有儿子为皇太子,而身为母亲却只是婢妾的。”,毕竟胡后得宠,纵是这么说,陆令萱还是无法挑拨他们二人的感情。
陆令萱看此计无用,于是就请人行厌蛊之术。不出一个月,胡后就开始精神恍惚,行为举止怪异,言笑不似正常人。
高纬明显看到了胡后的变化,见她整日疯疯癫癫,痴痴傻傻,也就渐渐地疏远了胡后。
见到乳娘时,高纬也对她说起这事,但陆令萱却只道:“陛下何须为了她而烦心。令萱见到一个贤德美貌的女子,陛下何不前往去看看这个美人。”
陆令萱这番话引起了高纬的好奇,便随乳娘前去。
对于胡后的异常,穆黄花有相同的疑惑,也曾问过陆令萱是不是跟她有关系,不过陆令萱没有回答,只让她好好打扮一番,并将准备好的皇后朝服拿给穆黄花让她穿在身上,在寝宫里等着。
穆黄花依言待在殿里,不多时,站在门外的侍女们就隐约看见远处出现两个熟悉的身影,缓缓地向这里走来。
高纬随乳娘来到穆黄花的寝宫,纵步进殿,只见一个女子端坐在帐内。随后,两名婢女上前将华美的纱帐掀起,看见一个身着华服的美妇人出现在眼前。她笑貌嫣然,姿颜秀丽,举止端雅,加上那一身的皇后朝服,倒是有几分母仪天下的风范。
穆黄花缓缓起身,垂首向他盈盈一礼,高纬立即上前将她扶起,脸上粲然而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陆令萱见高纬面带笑意,便开口问道:“陛下认为此女如何?可有母仪之风?”
高纬一直凝视穆黄花的面容,并无言语。
陆令萱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一丝希望,又道:“陛下虽然后宫佳丽如云,却难见穆夫人这般娴静温厚的妇人。试问,这样的女子不做皇后,又有谁能做皇后呢?”
高纬笑道:“乳娘真是煞费苦心。便是看在乳娘的面子上,朕也不能辜负你的美意!”
数日后,高纬就立穆黄花为右皇后,胡氏为左皇后,母女二人也算如愿以偿。
不过“一山难容二虎”,一宫也容不下两个皇后,陆令萱还是一心希望皇帝能废黜胡氏的后位。
就在同一年十二月,陆令萱找机会来到北宫,在太后面前突然说了一句:“作为亲侄女,竟能说出这话!”
胡氏不解地看她,问其原由。陆令萱故作犹豫,口中只道三个字:“不能说。”
胡氏语声温和:“你我既为姊妹,又有什么不敢讲的,但说无妨。”
她这才开口,说道:“令萱方才听见胡后对圣上讲,太后的行为大多不合法度,不值得被人效仿,更不该成为国家的典范。”
“她真是这么说的?”
她点了点头,“令萱实在看不下去,所以才会来告诉太后。”
胡氏勃然大怒,一掌重重地拍于案上,即刻冲门外大吼一声,命人前去召胡后进殿。
胡后深知,陆令萱和穆黄花二人一心想要对付自己,废黜现在的皇后之位,所以一听到内监传话,胡后心中就惶恐不安,不知姑母会如何处置自己。想起之前冯子琮的惨死,她更是怕自己会落到跟冯子琮相同的下场。
即便知道太后的手段,更知她内心阴毒,胡后也不能拒绝,只能随内监去太后寝宫。
刚走进大殿,还未等胡后下跪行礼,胡氏便将狠狠的一巴掌甩向了侄女的脸。
这一掌很重,彻底地将她打到在了地上,嘴角还淌出一滴鲜血。
胡后一直摊倒在地,将头抬起,看着陆令萱的面孔,眼里充满了怨恨。
一个乳娘竟能如此得势,身为国母的胡后只觉得自己真是无比卑微,反而那个曾经卑微的婢女,如今倒成了尊贵无比的女人。
胡氏根本没听她半句解释,就让人拿起剃刀把胡后的头发剃光,口中还道:“真是人心难测,你当面对我顺从,背地里却在嚼我舌头。干脆,你这皇后也别做了,从此贬为平民,不准入宫,更别让我再看见你!”
胡后不甘心,正欲开口解释,陆令萱却立即打断,纵声道:“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太后叫你离宫,没听见吗?难道你想抗命不从?”
言罢,亲自拽起胡后的衣袖,把她拖了出去。行至殿门,陆令萱便强行将她推入已经准备好的牛车,依太后之命把她遣送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冯小怜
穆黄花终于可以独享后位,除去了胡后这个眼中钉,齐宫里唯一一件皇后朝服挂在了穆黄花的寝宫。
她正坐在妆台前梳妆打扮,忽而听见有人唤自己为“皇后殿下”。穆黄花闻声,转身向她看去,只见那少女笑意盈盈,轻声道:“如今殿下已贵为皇后,便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也跟着欢喜啊!”
穆黄花笑道:“你这丫头总是会说话!”
冯小怜微微垂眸,看到她手里拿着一本书籍就问:“娘娘在看什么?”
穆黄花只笑不语。冯小怜又细细看了她手中的书籍,才知是司马迁写的史记。
穆黄花正看到周本纪,关于周幽王废黜申后,而立褒姒的记载。
冯小怜问道:“娘娘怎么突然想到看这本书了?”
“其实我对这些书籍没什么兴趣,只是看到桌上放了这本书,又闲着无事,所以就拿来看看,随便翻了翻。”穆黄花轻声回答,“褒姒真是个幸福的女人,能得到一个君王全部的爱。也许,对于周幽王而言,褒姒才是他心目中真正的王后,可惜到最后她却成为世人眼中的红颜祸水。”
冯小怜道:“可是在奴婢看来褒姒并没有错,也不是祸水,她不过是个女人,一个女人能掀起多大风浪。褒姒只是得到一个君王的宠爱,而周幽王视国事如儿戏才导致西周灭亡,怎么能将亡国的责任都推到褒姒的身上。国之将亡,必有征兆,只是那时的当局者看不清罢了!”
穆黄花道:“也许,真正能看清当下的大多不是智者,就是忠心于国的人。”
冯小怜微微笑道:“看得清如何,看不清又如何?奴婢只认为一个女人能享受所拥有的一切,能活在当下就够了,毕竟治国理政都是男人的事,我又何必去想那么多,那么远。更何况,现时局势如何,将来又会怎样,作为女子也只能接受,什么都改变不了,不是吗?”
穆黄花听罢,说道:“也许吧!就如早已出家的昭信后,她曾经也贵为国母,如今却在妙胜尼寺清净度日,想必在她做皇后时也想不到会有今天的局面。”
冯小怜满心好奇,“奴婢还会时不时的听其他姐妹们说起关于昭信皇后的事。一个能让两代帝王宠爱的女人,她会是什么样的女子?若是有机会的话,奴婢倒是很想见她一面。”
穆黄花道:“文宣帝对李皇后并非宠爱,可能只是对于妻子的一种尊重。爱也罢,敬也罢,她终究是他的妻子,他让她坐在了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位置。也许在文宣帝的心中,真正的皇后就是他的结发之妻!”
说着,向门外望了望,忽而又道:“不早了,该去给太后请安了。小怜,你随我一起去。”
冯小怜不多言,微微低首,口中轻应了一声。
此时,殿门外正跪着一名中年女子,陆令萱见她再次来到这里,又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虽然眼前的女子为了见女儿一面而治疗面部,但陆令萱还是能看见她脸上模糊的字迹。
女子一直跪在地上,以恳求的目光看向陆令萱,“轻霄恳请太姬,让轻霄见女儿一面……”
陆令萱听见这话,面色愈发不悦,冷声道:“女儿?便是女儿,也要看她认不认你这个母亲。”
轻霄忙道:“无论认不认,她都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亲生女儿……”
“可现在,她已经是我的女儿。”陆令萱的语气依旧是冷冰冰的,“作为一个母亲,你带给她什么?又为她做过些什么?甚至连一个父亲都给不了她,只能让她以一个罪人之身入宫为婢。如今,她已贵为皇后,你却想要见她,那我问你,你要拿什么见她?”
她重重地垂下头,面露羞愧之色,“轻霄只是想见皇后一面而已,只有一面。”
听见她改口说出“皇后”二字,陆令萱的脸色稍显温和,“这事要去问太后,我可做不了主。不如你随我去见太后,看她是否准许。”
轻霄闻得此言,脸上显露欣喜之色,连忙垂首道谢。不过陆令萱并没有让轻霄立刻进殿,而是自己先去见了胡氏,让她在殿外等着。
“你是说,她现在就在殿外?”胡氏见她点了点头,便又说:“当初就是因为她太固执才把她赶了出去,没想到她还是这么不死心。”
陆令萱道:“皇后毕竟是国母,不该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