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令萱道:“皇后毕竟是国母,不该让这样卑微不洁的女子见她。今天虽然可以命轻霄离开,但以后也许还会来要求见皇后,如此一来岂不是没完没了。不如把这个女人关起来,免得她再来找麻烦。”
“那就依你之言,这么做吧。以后像这样的事用不着跟我说,你自己决定就行了。”胡氏没有一丝犹豫,很快回应。
随后,陆令萱便走到殿外,命几个婢女上前捏住轻霄的双肩和胳膊,将她强行拽走。
穆黄花早就到了北宫,却没有进去,也没有理会轻霄,而是站在殿外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侍婢们带走。轻霄一直在挣扎反抗,不停地大叫着,显得非常无助,但最后还是被人拖到了漆黑的暗房。
冯小怜站在穆黄花身侧,见她一直待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此景,心中不禁疑惑,“娘娘!”见她没有反应,还在发愣,便再次唤了一声:“皇后娘娘!”
穆黄花这才缓过神,却未言语,只听她又说:“恕奴婢直言,娘娘真的不想见她一面吗?”
穆黄花却道:“我连自己的本姓都不知,就更不需要这个母亲,也没必要去见她。”
话说到这儿,她忽然想起曾经在宋钦道府中的一切,还有母亲脸上被刺的“宋”字。
轻霄过去在侍中宋钦道的家中为婢,奸私而生了穆黄花。虽然也有人说她是宋钦道之女,却没有人知晓她真正的姓氏。
宋钦道的妻子生性妒忌,因此在轻霄的脸上刺了一个“宋”字。穆黄花直至今日都还记得母亲被那个女人羞辱的情景,还有母亲的哀嚎,以及她脸上流下的血迹。
及至宋钦道与杨愔等大臣一同被诛,穆黄花母子便随其他家眷一样入宫为婢,后来穆黄花因生得貌美,而得到了高纬的宠幸。陆令萱见她受宠,就把穆黄花收为义女,并在陆令萱的举荐下做了弘德夫人。
穆黄花始终记得她曾对自己说过“只要你好好活着,母亲就已满足,毕竟在这世上母亲只有你一个亲人”,却没想到现在的轻霄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被自己的亲生女儿给抛弃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黄花势欲落
之前武成帝在世时,曾让人为胡氏做了件珍珠裙裤,所用的钱财不可胜计,可惜后来被火所焚。到了高纬登基,立穆黄花为皇后,就开始打算也为她做相同一件。
当时周朝叱奴太后去世,因此高纬派吊唁的使者前去,还让行商的胡人带着三万匹锦彩一同随使者去买珍珠。周人却不肯与其交易,即便如此,高纬还是想方设法为穆黄花做了一件珍珠裙裤。
自古帝王大多风流,便是做了国母,那些所谓的风光都是短暂的,再多的荣耀也只在昨日。就在当时,皇帝为穆黄花做了珍珠裙裤不久,民间就纷纷传唱一首童谣“黄花势欲落,清觞满杯酌”,之后果真如童谣里唱的那样,穆后确实好景不长。
想想高纬已经很久没有驾临自己寝宫,穆黄花突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失落,还有不安。
宫里的女人一生无宠,或是忽然失宠,都是一种悲哀,她坐上皇后之位还不到两年,可不想就这么被人替代。
穆黄花来到高纬所住的寝殿,站在大门外听见殿内传来一阵阵的浪笑声,里面正上演着香艳无比的活春宫。
过了片刻,穆黄花看见一个容貌艳丽的女子从殿里走出来,许是天气较热的原因,她穿得看起来有些单薄。
那女子见皇后站在面前就向她福了一礼,也算毕恭毕敬,不过她从女子的眼中看出一丝傲气,让人感觉十分不舒服。
穆黄花看着她,勉强露出一抹轻笑,“我当是谁,原来是董昭仪。怎么?你不在里面伺候圣上,倒有闲情出来透气。”
董昭仪笑道:“闲?妾身哪里比娘娘有闲情,能独自一人走到这里,来到皇帝的寝宫外面,却不敢进去。”
穆黄花从她的话里听出讽刺的意味,但她依然忍住胸口的怒气,没有发泄出来。
毕竟在皇帝的殿外,穆黄花自然不想与这个女人起任何争执。她转身正欲离开,却忽听董昭仪开口:“娘娘用不用妾身进去替您通禀一声,告诉圣上皇后来过?”
穆黄花再次看她,不悦地道:“我的事还用不着你来管,你还是进去陪陪那个风流皇帝,继续使出你那一身狐媚功夫,用心地讨好他。”
董昭仪不怒,反而冲她冷笑一声,“娘娘这话就不对了,在这永巷里哪个女人不是在讨好皇帝,若不是娘娘当初那般用心,也就不会得宠,更不会坐上这后位。现在是皇后抓不住圣上的心,怎么能把这一切都怪到我的头上。”
穆黄花忍无可忍,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怒喝道:“区区一个昭仪,还想凭一番话压到我!你别忘了,圣上宠爱的可不止你一个女人,不要仗着得到他一点点的宠爱就仗势欺人,不然我会让你的下场比被剥去面皮曹氏还要惨!”
董昭仪彻底无言,一直隐忍着那口怒气,静静地看着她离开。
正值初夏时节,绿肥红艳,园内不仅不失往日春色,更添绮丽盛美,粲粲多姿,浓郁的芳香随风拂面,使人沉醉花间。
几个婢女站在小院里浇花,一起说说笑笑,正巧冯小怜走来,听见她们发出不绝的欢笑声就开口问:“姐妹们在说什么呢,聊得怎么开心?”
她们听得轻盈悦耳的女声传入耳边,便同时将目光转向了她。
一个侍女上前问道:“小怜,是不是圣上来到寝宫,皇后又把你打发出来了?”
冯小怜这才知道她们方才到底在谈论些什么,她忽然沉下脸,心里顿觉不爽。
一旁略微年长的侍女看出了她的不悦,于是很快换了话题,微微一笑道:“你们这些人正事不做,就知道拿人寻开心。”接着看向她,问了一句:“小怜,你也别恼,她不过和你开玩笑罢了……”
冯小怜打断道:“我才不会恼,若是什么事都要跟她计较,我早就被气死了。”
那女子见她不怒不气,面色略显温和,便牵着她走在花园之中,笑着又说:“小怜,你认为在这满园之中,哪一朵花儿开得最美?”
冯小怜轻声道:“依我看都美,都艳丽,只可惜就因为太美所以感觉都差不多。在我看来,既然是花儿,自然是要开得最美最艳,成为花中之魁,将其他的花儿给彻底比下去,这样才不枉来这世间一趟。”
话音刚落,冯小怜与身侧的侍女们就看见了穆黄花的身影,慢慢地走向这里。
众人向穆黄花恭敬地行了一礼,但是过了很久,都没有听见她吐出一个字,半晌方闻得她道出一句话,侍女们这才缓缓站起。
穆黄花一直看着冯小怜的面容,良久之后,忽道:“你跟我来!”
冯小怜一脸不解,却没有多问,只随她迈入大殿。
一进门,穆黄花就命侍女给冯小怜穿上一件漂亮的舞衣,过了许久才见她从帐内走出。
穆黄花微笑看她,道:“上天真是眷顾你,给了一副这么美的容颜。拥有这么好的资本,一直呆在这里还真是可惜。”
冯小怜低声道:“娘娘此言何意?奴婢听不明白。”
“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听不明白。”穆黄花笑道,“小怜,你跟我说实话,待在我身边一直不让你见圣上,你有没有感到不服气?”
“奴婢不敢。”冯小怜忙道。
穆黄花的脸上露出牵强的笑容,“在我身边这么久,你也该知道我与董昭仪之间的事,我让你接近皇帝的目的想必你心里也很清楚……”
冯小怜面有迟疑之色,“可是……奴婢怕做不好,会让娘娘失望……”
伴君如伴虎,当初忤逆高纬的曹氏就是最好的例子,冯小怜自是不愿得到和她一样惨淡的下场。
穆黄花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即刻出言道:“陪他做他喜欢的事,说他喜欢听的话,凡事都顺着他,不出言顶撞他,不忤逆他的旨意,圣上自然不会为难你。”
冯小怜低着头,说道:“奴婢明白了,奴婢一定尽自己所能,不会让娘娘失望的。”
听得她这番话,穆黄花的面上显露出一抹淡笑,可是一想起要将这个女人送给自己的丈夫,她的心中便感觉到无比苦涩,又渐渐地收起了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许下誓言
公元574年五月五日,即高纬生辰那天,他依照约定来到中宫。车驾刚到门外,侍女们便纷纷屈膝跪地,直到见皇帝进入大殿才站起身。
穆黄花早已准备好了美酒佳肴,但高纬坐定以后,她却没有立刻让人奏乐,也没有请歌伎起舞助兴。
二人一同坐在酒案前,她对他淡淡地笑,“妾为陛下准备了一份礼物,陛下一定会喜欢。”
高纬见她自信满满,不禁心生好奇,亦是莞尔一笑,“那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礼物……”
言未讫,便听见优美的琴声入耳,片刻之后又见一个身着舞衣的妙龄少女徐徐入殿,走上小小的圆台,在上面盈盈起舞。
高纬一直凝视着那名少女的面容,但见她肤色白皙,一双美目中透着一股娇媚之气,纤纤娇态,腰肢如春风弱柳,轻盈曼妙的身姿若飞如燕,确是一个楚楚佳人,犹似画中走出的绝代美人。
高纬露出爽朗的笑容,连连抚掌,口中发出赞叹之声。穆黄花见他如此欢喜,心里却是难言的苦涩,只觉得此刻在他的眼里唯有那个献舞的女子,所有的光芒全都笼罩在她的身上,而自己却显得无比可悲,变得黯淡无光,就好比那秋日的花渐渐凋零,不久就会被人遗忘,忘记她曾经拥有过的绚烂。
她看得出那个女人与过去认识的冯小怜完全不同,仅仅那一笑就已经将丈夫全部的心给夺走了。想到自己曾经对她的种种嘱咐,现在才知道是多么可笑。
一舞方毕,高纬便迫不及待地上前,直接拉住冯小怜的手向酒案行去,还让她坐在自己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