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妻》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良妻- 第11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白云暖心头一颤,泪便忍不住再次流了出来,而病榻上白振轩的泪也瞬间模糊了视线,他不再说话,就那么静静躺着。世界上,还能有比母亲更爱自己的人吗?

    白云暖和真娘扶了白姜氏走到书案旁,真娘研磨,白云暖提起毛笔,并未递给白姜氏,请求道:“母亲,这信还是由女儿代笔吧!”

    白姜氏摇头,她语气虚弱,却斩钉截铁道:“这信非得为娘亲自写不可。”说着,便接过白云暖手里的毛笔,深吸一口气,饱蘸了墨水,在白云暖铺好的信笺上落笔……

    ※

    在本朝,按照缴纳税粮的多少,“府”被分成四等:京府府尹为正三品;纳粮二十万石以上为上府,上府知府为从三品;二十万石以下为中府,中府知府为正四品;十万石以下为下府,下府知府为从四品。

    知府又被称为知州、太守。

    永定州名为州,实则是府。循本朝例,永定州府知府是为正四品官员,但因为骆子云妹妹骆雪音的针灸曾治好过当朝皇太后的头风痛,因而皇帝奖赏骆家,将骆子云的知府官品从正四品提到正三品,与京府府尹同级。而骆子云的知府官邸,也比同级知府官邸来得雄奇华美,遴龙脉之地,吸天地精华,纳八方祥瑞,翘楚永定大地。且比其他知府官邸守卫森严,皆为了要保护骆雪音之故。

    在豪华的骆知府官邸的后院有一座含蓄而朴素的宅子。虽然没有什么修饰,只在围墙门框窗棂等物上涂了淡淡的金粉,却给人以神秘高贵的感觉,就像一幅缥缈的山水画。

    此时,这宅子的主人骆雪音正倚窗读着洛县白家寄来的书信,那是强金阁的女主人白姜氏的亲笔书信。字迹娟秀,却笔力轻浮,想来这白姜氏在写此信时大抵病入膏肓,手臂无力之故吧。不过,信上的哀恳之情却浓得可以流出泪来。

    “吾儿脚瘫,还望小姐能移步白府,秉持医者仁心救之。吾当结草衔环,为牛为马报答之。白姜氏拜求!”

    骆雪音唇角微微一扬,便绽出一抹冷笑来。这抹冷笑令她原本冷艳的面容更加冷如冰花。医者仁心?她可没有。想十年之前,她曾委曲求全愿以妾的身份进驻白家,亦不能够,今日她又有什么理由走进白府的大门?平生夙愿,都不能实现,又哪来闲情逸致救苦救难,普度众生?

    骆雪音走到书案上,提笔给白姜氏回信:医者仁心,没有,雪音行针,一为权贵折腰,一为亲人摧眉。

    永定州的回函八百里加急到了洛县白家。

    白姜氏苦等回信,已在病榻上忧急如焚,一接到回信,就迫不及待打开看了,这一看非同小可,立时呕出一口血来。真娘捧着雪白帕子接了那口鲜血。手足无措。

    白玉书一见白姜氏如此情形,心知骆雪音定然是拒绝了行针邀请,他坐在床沿,一边替白姜氏拍背,一边叹道:“咱们白家与骆家原就有过结,那骆雪音又怎么可能放下拒婚之辱而来救治咱们的儿子呢!”

    白姜氏摇头,呼吸困难地将手中的回函递给白玉书。道:“也不是没有一线生机的。”

    白玉书接过信笺。逐字逐句看了几遍,蹙眉困惑道:“这拒绝之意写得明明白白的,医者仁心她没有。而咱们白家既非显赫之家,与她又非亲非故,她没有任何理由到白府行针,夫人怎么说还有一线生机呢?”

    真娘拿了个靠枕给白姜氏靠着。白姜氏喘了一口气,才虚弱地对白玉书道:“骆雪音说可为亲人摧眉。老爷若能与她成亲,那她不就是咱白家的亲人了吗?”

    白玉书神色一凛,道:“白家祖训,只能娶妻。不能纳妾,焉能在我身上破了?况骆雪音是正三品知府的胞妹,怎么可能给人做小妾?”

    “别家。她自当不肯,可咱是拥有藏金阁的白家啊!这骆小姐十年之前就说过。只要能嫁入白家,为妻为妾都可,老爷,为了振轩,你就破了这祖训,又当如何?”白姜氏近乎哀恳。

    白玉书却固执道:“夫人,白家的祖训守了几百年了,焉能到我这辈时付诸流水?”

    “什么规矩,什么祖训,不都是为人存在的吗?如果人都不在了,还守个破祖训哪!振轩若一辈子这样瘫着,白家的香火可真就断了……”

    “一定会有别的办法的,夫人,你别急,一定会有别的办法的。”

    白玉书逃避地跑出了里间。白姜氏问真娘道:“少爷的情形怎样了?”

    “反反复复,时睡时醒,刘郎中说上回少爷突然苏醒,能够行走,却又失忆,这一回好不容易恢复了记忆,却又半身瘫痪,都是因为脑中残留血块在作祟,若不及早除去,不知少爷又会闹出什么病症来。”真娘答道。

    白姜氏便道:“振轩若不好了,祖训又能让谁继续守下去呢?老爷聪明一世,怎生糊涂一时,迂腐至此呢?

    真娘点头。于是,偶遇白玉书时,真娘也忍不住劝了白玉书道:“老爷,夫人的话不无道理,老爷为什么不能为了少爷破了那祖训呢?我想白家先祖为着香火的缘故,势必不会怪责与你的。”

    白玉书道:“真娘,我若娶了这骆雪音,又置你于何地?你这一生到底是为谁蹉跎了韶光,耽误了青春,你我之间心知肚明。所以,我过不了心里那个坎儿……”

    真娘撼然得一塌糊涂,她没有料到白玉书竟然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白姜氏再同真娘谈论起让白玉书纳妾的话题时,真娘便道:“老爷说,家有贤妻,焉能纳妾。”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白姜氏心里“咯噔”了一下下。丈夫之所以不肯纳骆雪音为妾,皆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一旦自己不在了,那白玉书就可以不用破白家不能纳妾的祖训,直接续弦,娶了骆雪音做填房。如此,骆雪音便是儿子的继母,是亲人,那她就有理由为儿子施针了。而自己这病痨子的身子横竖是拖不久了,为何不成全了丈夫和儿子呢?

    想及此,白姜氏忧虑的心便坦然下来。她先是给永定州的骆雪音去信:吾愿成全妹妹嫁入白家的夙愿,惟愿妹妹也能成全吾为人母者之心。

    信写好了,让秦艽拿去寄了。又吩咐真娘来替自己梳妆打扮,真娘不解道:“夫人怎么今儿有闲情逸致?”

    白姜氏淡淡地笑:“谁说病榻之上就不许我有爱美之心了?”

    真娘笑:“夫人能想开来,真娘就放心了。”于是好好替白姜氏张罗起来,绫罗绸缎上身,金钗步摇上头,珠光宝气,胭脂水粉终是化去了几分病色憔悴。

    白姜氏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虽然清瘦憔悴,却依然风采动人。她拿起首饰盒中一枚金戒指套到了左手中指上。

    真娘道:“这枚金戒指是老爷夫人的聘物,夫人许久不戴了呢!”

    白姜氏微笑:“真娘,你陪我去园子里走走,陪我去看看少爷和小姐。”

    真娘道:“也好,夫人是该出去走走,今儿的阳光特别好。”

    于是主仆二人便出了正房,从兰庭漫步到了梅香坞,又从梅香坞漫步到了听雨轩。白姜氏的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容,真娘觉得她有些奇怪,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了。

    ※

    白云暖正在午睡,那个许久未做的梦境竟然又出现了。小小的她,五岁的她走进母亲的房间时,看见床上的母亲七孔流血,嘴唇乌黑……然后画面一转,便是她自己躺在了病榻之上,真娘跪在她床前一遍遍哭诉:“夫人是中毒而亡的!夫人是中毒而亡的!”

    白云暖一下惊醒了,一身冷汗。她一下跳下床,抓了衣服匆匆披上,低低唤了句“母亲”便往外冲去。绿萝和红玉在外间忙迎上来,“小姐是要去哪里?”

    白云暖不理她们,径自往门外冲去。

    刚走到回廊上,便见真娘扶着白姜氏缓缓走来,她有些虚脱地瘫软了一下双腿。

    “母亲——”白云暖风一样扑向白姜氏,投进白姜氏的怀抱,紧紧地抱住,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开。

    “母亲,我刚刚做了个噩梦,梦见母亲你离开阿暖了。”白云暖心有余悸地说。

    白姜氏鼻头一酸,眼里便有泪雾浮上来,她微微仰起头才将那泪逼回了体内,她扳起女儿的身子,给了她一个明媚温婉的笑容,道:“梦而已,不能当真的。”

    白云暖看着母亲的笑容如此真实,这才将悬着的心安了下来。前世,母亲在自己五岁时就去世了,这一世自己一睁开眼,就已经十三了,所以前世的悲剧这一世一定不会重演的,一定不会。真娘已经嫁给了秦艽,骆雪音要给父亲当小妾也没有得到父亲的同意,母亲是安全的。

    白姜氏握着女儿的手,嘱咐道:“和你哥哥一定要互相扶持,真娘跟了母亲一辈子,你要善待她,你父亲对我,对你,对你哥哥都是好的,无论将来他做什么决定,你不要怨恨他,要支持他……”

    母亲的话越来越像遗言,白云暖伸手捂住了母亲的嘴,哭道:“母亲,你在说什么呢?你说的话叫阿暖害怕……”

    母亲拉开她的手,把她的手放入真娘手中,微笑道:“如若阿暖夜里害怕不敢睡的时候,真娘你就在阿暖的屋里彻夜点上宫灯……”

    真娘含泪点了点头,她似乎有些预感夫人要做什么了,可是她又不能确信。

    这一夜,白云暖又睡到了兰庭去,在里间帘子外摆一张榻,晚膳、汤药她都亲自伺候白姜氏吃下,并固执地不让白玉书和真娘进白姜氏的屋子,她执拗地想着:支开真娘,支开父亲,那么无论前世母亲的死是谁下的毒,真娘也好,父亲也好,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