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和章乃春之流终究不一样,虽然怜惜琴官才情,但依然有了逐客之意。
“琴相公琴艺卓绝,今夜得聆雅奏,三生有幸,但是琴相公演出一天也累了,白某就不强留,还是让相公早些回去安歇。”白振轩向琴官深深作了个揖,言语虽然温婉,态度却已冷淡。
章乃春已听出白振轩的弦外之音,偏琴官对白振轩有了几分情意,哪里舍得离去?他从琴座上起身,走到白振轩身边,一双眼睛只管肆无忌惮地睃着白振轩,笑道:“哪里就那么娇气了?从前在戏园子里演出完,还陪章少爷喝酒去,通宵达旦,也不觉累。”说着,一只手搭在了白振轩肩上。
白振轩身子一僵,面色已十分难看。
章乃春忙拉过琴官,道:“夜已深,厢房内还住着其他家人,恐琴声叨扰到他们,今夜就先到这里吧!”
白振轩寻着台阶,忙开门去唤松塔。松塔并着四儿和黄栀快速出现在厢房门外。
“可是白少爷何时再相邀琴官奏琴?”琴官一腔热情正旺,不依不饶的。
白振轩忙客气道:“等相公方便时再让松塔去请。”
“不必松塔请,我方便时自来便是。”
白振轩顿了顿,拱手作揖谢过。
琴官还要再说什么,却见章乃春冷冷瞪了自己一眼,方将多余的话咽下。
旋即,四儿和黄栀上前将衣架上的斗篷取下,各自给主子披上。
松塔已点好了灯笼,在前头引路。
白振轩又将章乃春和琴官一直送到园子出口,琴官有意让白振轩将他们送到他们入住的南边的寺院厢房,奈何章乃春死活不让送了,便依依不舍地辞了白振轩,一路闷闷而去。
白振轩见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树屏竹径深处,方折回身子。
一路月华如练,白振轩回想刚才的情景,只觉一场荒唐,不由摇摇头,哑然失笑。
“少爷笑什么?”松塔提着灯笼跟在一旁问道。
“笑天下可笑之人。”白振轩瞥了松塔一眼,笑容更甚,大步流星而去。
**************
章乃春和琴官从东边园子一路走到了内殿,正穿过内殿向南边厢房而去。
因着两人都不说话,连带着四儿和黄栀也大气不敢出。
琴官拿眼偷瞧章乃春,见他整张脸都冷若冰霜的,知其因为自己对白振轩动了非分之想而不悦。他原想使性子不理他,奈何在锦绣班登台以来,一直是他捧着自己,自己才能在其他小旦中出挑,登台的行头,平常的打赏,哪样不是来自这个金主?自己怎么可能因为一时心动而得罪他?
想到此,琴官换了笑颜,去拉章乃春的衣袖,章乃春先是往回拽了几下,终是拗不过琴官纠缠,遂停住脚步睃了他一眼,道:“白少爷和你不是一路的,你别在他身上白花心思了。”
“白少爷和我不是一路的,难道章少爷和我就是一路的了?”琴官满腹委屈,大红斗篷风帽之下,一张女态的面孔宛若姮娥降世、西子复生,更加我见犹怜。
“我和你,逢场作戏可以,暧/昧不清也可以,但绝不能动真格的。”章乃春面色一沉,冷声道。
琴官登时眼里汪了两汪泪水,娇柔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是章家单丁独苗,延续家族香火责无旁贷。所以你把我当姐们儿可以,你把我当哥们儿也可以,但是那种关系绝对不可以。”
章乃春说着背手穿过通往南边厢房的圆形拱门,撇下琴官不再理会。四儿慌忙追了上去。
琴官看着章乃春的背影,充满迷惘。
章乃春变了,从前自己任性时他会捏捏他的脸颊,拍拍他的手,揽着他一同走的,可是今夜他竟弃了他,径自离去。
“相公,夜深天冷,咱们也回去歇了吧。”黄栀在一旁小心提醒着。
琴官这才回神,拉紧了斗篷,期期艾艾地携着黄栀回房去。
第十二章 慰情
“原没有交情的,但是父亲和方丈不是让孩儿在元宵佳节时为贵客献琴一曲吗?孩儿这几日苦练《度香主人》,总有一处疑难技术掌握不了。恰巧章家的还愿大戏在凌云寺上演,请的是洛县有名的锦绣班,锦绣班的琴官不但戏好,琴艺更是卓绝,所以孩儿也是想请章少爷代为引见,好向琴官相公请教一二。”
合情合理,无懈可击。众人皆都以为可以松一口气了,白玉书突然道:“心砚无事,雨墨有事。捕风捉影,无风起浪,唯恐天下不乱,这样的丫鬟留在阿暖身边有何益处?还是逐走好,免得生出更大的事端来。”
“老爷,饶命!夫人饶命!小姐,雨墨知道错了,不要赶我走!姐姐,姐姐救我啊!”雨墨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嘴里讨饶个不停。
“真娘,快把她拉走,眼不见为净,这丫头多瞧她一眼,我心里就怵得慌。”白姜氏嫌恶地别了脸,手捂胸口,只觉胸口闷得慌。
心砚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是救人无计,只听白振轩道:“父亲母亲,只怕雨墨不能逐走。”
“为什么?难道留着她在家里兴风作浪,继续败坏阿暖的名声吗?”白姜氏郁闷地看着儿子。
白振轩不疾不徐道:“将雨墨逐出白家,她势必怀恨在心,若是逢人便编排阿暖的事情,于阿暖的名声更加无益。”
白云暖也道:“哥哥考虑得极是,雨墨还是留在我眼皮子底下安全先,省得她四处毁谤我。”
白玉书和白姜氏都不做声了。
心砚忙提醒雨墨道:“雨墨,还不快向老爷夫人小姐少爷磕头谢恩哪?”
雨墨回神,只觉虚惊一场,全身已经冷汗涔涔,磕下头去时,浑身都瘫软了。
**************
一场风波总算是过去了。
厢房内就剩了白云暖和心砚主仆二人。
心砚泪雨如珠跪在白云暖跟前。
白云暖捧着暖手炉,端坐在锦杌上,她的目光淡淡地投在心砚脸上,无怒无嗔,心砚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懊丧得无以复加。
“对不起,小姐。”心砚哭着道。
“我又没有怪你,你做得很好啊,既顾全了我的颜面,又保全了雨墨,尽了长姐的责任。”
白云暖越是风轻云淡,心砚就越发难过和自责。
“我也没有想到雨墨会这样,她还小,太不懂事了,小姐你不要生她的气,都是我不好,爹娘去得早,是我没把她教导好……”
白云暖看着心砚,叹了口气,柔声道:“傻丫头,你才比她大一岁,你不要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有些人心术不正,那是天生的,也有些人心地善良,也是天生的,比如说你。只是同一个爹妈生的,你们两姐妹终究一个天一个地,差距太大了。”
白云暖上前扶起心砚,心砚还是为雨墨在白家的前程担忧,“小姐,那雨墨她……”
“放心,不作不会死,她在白家的日子好不好过取决于她自己,如果她能痛改前非,行得端坐得正,我是不会为难她的。”
有白云暖这句话,心砚总算是安了心。
“今天多亏了哥哥,你要好好去谢谢人家才是。”白云暖拍拍心砚的肩,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
心砚福了福身子,退出了厢房。
看着心砚很是聘婷的背影,白云暖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头。这丫头虽然金钗之年,却不知何时就出落得这样亭亭玉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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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砚出了白云暖厢房,见白振轩正含笑立在园子一株修竹旁,长身鹤立,白裳出尘。
心砚走向他,跪身便磕了个响头。
“这是做什么?”白振轩忙去扶她。
心砚看着少爷伸到她面前的手,白皙修长,温润如玉,原本要搭在那手上的自己的手在空中顿了顿,还是缩了回来。
白振轩扯了扯嘴角,直起身子不再去扶她。
心砚自己站起身,并不敢直视着白振轩,而是微侧着身子,声音轻细道:“多谢少爷救命之恩。”
白振轩一怔,旋即笑了,“功劳哪里就那么大了?”
心砚摇头,严重道:“少爷不懂,若果我和雨墨被赶出了白家,我们只怕流落街头,不是饿死,就是冻死。所以少爷替我们姐妹解围,让我们得以继续留在白家,便是对我们姐妹有救命之恩。”
白振轩凝眸看着眼前这个丫鬟,她生得明眸善睐,娴静温婉,虽然衣着朴实,却是难掩芝兰桃李之色。更难得的是她有一颗秋水无尘般善良的心,这是最动人的。
带着一份怜惜,白振轩道:“心砚,你要记住自己才是自己的救世主,无论何时何地,只要自己不愿意放弃,那么任谁,任怎样恶劣的环境都不能将自己打倒!”
心砚侧头困惑地看着她家少爷,少爷的话她好像懂又好像不懂,她就那么张着嘴,痴痴地看着她家少爷。
少爷的笑是冬日里一缕暖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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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在父亲母亲跟前撒了谎,白振轩没法,只好假戏真做,让松塔去请章乃春拉线,引见他认识琴官。
章乃春倒也不负所托,等琴官下了戏,便拉他来东边园子会见白振轩。
此时夜已深沉,天边一轮即将圆满的月。
距离元宵节不远了。
月华太亮,章乃春干脆让四儿和松塔熄了灯笼的火,踏着如银的月色步履轻快地走到东边园子里来。
进了园门,便见白振轩候在厢房门口,却不见白云暖的身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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