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莫绛心惊诧出声。
许墨眼睛里一片豁达:“容之是我唯一牵绊,他已经走了,我就已经不再留恋这个尘世了,我要去出家了,这后半生可与青灯古佛作伴,日日誊写经书为他超度,也为我做下的罪孽忏悔。”
莫绛心站在原地,看许墨的背影远去,才惊觉这个女人已经变了,脱去了一身昂贵枷锁,心便重获自由了么?
许墨离开孙家的那日,阳光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莫绛心没有去送,不仅她没有去,孙家没有一个人去,她走得很沉默,据回来回禀的苏子说她是在正午时候被许家许岭接走的,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回过一次头。
“你刚才说莲说的园子现在住的谁?”莫绛心手里翻着账本,头也没抬的问道。
对面站着的人似乎踌躇的望了一眼一侧站着的苏子,片刻才回道:“入住的是敬柔夫人。”
莫绛心这才缓缓抬起头来,“啪”一下关上了账本,对面的吴妈看她站起身,一时有些错愕,莫绛心手里抱着个盒子,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才警醒道:“是敬柔小姐,入了门才算是夫人,在我这儿叫错了也就算了,其他的地儿可要小心些。走吧,带我去看看她,看她过得可还习惯周全。”
苏子和吴妈闻言跟了上去。
待到莲说的时候,莫绛心才发现来的客人竟不止她,她看着厅中与敬柔对坐着谈笑风生的林霜,唇角掠过一丝晦暗的笑意,转瞬不见。
“莫姐姐,你竟也过来这儿做客,真是巧!”林霜首先看到了她,便惊喜迎了上去。
莫绛心随着她入座,笑道:“不知敬柔小姐在这儿过得可还舒适,若不舒服一定要跟说,免得怠慢了客人。”
主宾分得清楚明了。她就是要旁人明白,敬柔的身份还什么都不是,莫说是她还没进门,就算进了门,这莲说的主人,孙家的主母位置上走了一个许墨还有她,她不作为不代表她敬柔能够爬到她头上来。趁着下人奉茶的间隙,莫绛心满意的看见敬柔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她的唇角的笑意隐在杯盏间加深了一些。
敬柔也不是善茬,当即笑道:“自然过得非常舒服,因为怀着孕身子不方便一直没来得及去明瑟楼看看你,现在见你精神尚佳,我和思维也放了心。”
好个牙尖嘴利,专往她痛处上戳。莫绛心心中冷笑,面上笑意却愈发明媚,她拿出身后的木匣子,递到桌上。
“这是什么?”林霜好奇的问。
莫绛心打开打开木匣递过去,一把雕琢富贵祥云精巧绝伦的玉锁映于眼帘,只见那玉色暖泽通透,锁下垂东珠九鎏,鎏各九珠,蓝宝石为坠脚,极是小巧精致。
“送给敬柔小姐的,祖制定下来的,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什物,可也是供奉在神灵前的,望子孙能安康健长。”
敬柔一愣,没想到莫绛心此来是送她未出世的孩子礼物的,还是如此贵重的,一时不敢伸手去接。
“孙家子嗣单薄,每个孩子即将出世前按惯例由长辈赠予长命锁,这把锁是长辈命我转送于你的。”
敬柔这才敢接下,这玉锁握在手里竟没有半点寒气,果真是珍品,都说孙家家大业大,数百年积累的财富珍宝更是庞大,一件外人看来都堪比天价的物品,在孙家也不过是随意送人之礼,由此可见一斑。敬柔想到这里,嫁入孙家的欲望便更急迫了些,毕竟她能等,怀里的孩子也等不了。
莫绛心看敬柔神色不明,她唇角微勾,又对着身侧的林霜笑道:“霜儿,你的婚事筹备得如何了?”
林霜盈盈一笑:“置办得差不多了,那日我去找莫姐姐便是想同你商量要不要延迟婚期,毕竟最近……,但去得晚你睡下了。”
林霜的后半句没有说出来,最近的事情确实出得太多了些,则林和容之的死已经轰动不小,继而便是许墨与孙思维离婚。那日残留在身上的那个人熟悉的气息竟恍若隔世,若不是此刻林霜提起,她都几乎以为是一场梦境。她不在意地笑着答:“还是按照原来的日子办吧,不必顾忌这些。”
看莫绛心神色无异,林霜又试探道:“你的画展也要如期举行么?”
苏子闻言眉头微微皱起,再看莫绛心,她刚刚无意识叩击着桌面的修长的手指已经停住,有光透过朱红镂空的窗棂打在她的侧脸上,长睫毛掩盖掉了眼里的情绪,旁人只来得及看得见她唇角掠过极轻的微笑,她蓦然抬起眼睫,眼里的光芒如同振翅的蝶,明媚不可方物:“当然,为什么不?我要留下来做的事还有很多呢。”
林霜一贯保持的大家闺秀的优雅得体的笑裂开了一道缝,她放在膝上的手指骤然收紧,一切莫绛心都收入眼中。
想试探她是否有离开的意愿?她偏要大大方方地告诉她,她不仅不会走,还要留下来查出真相,谁曾伤孙怀瑾一分,她都要十分以回敬。
苏子跟在莫绛心身后,眉心微微皱起,待走到僻静处,他才直言道:“您刚刚不该挑衅她。”
“挑衅她又如何?她又能拿我怎样?我向来锱铢必较。”前方的女人头也没回的答道。
“……”
“我近些日子要忙画展的事,会住在老房子里,有事就上那儿去寻我。”说完莫绛心便踏着步子走了。
苏子的眉头却皱得更深了些。这个女人他愈发有些看不透了,以前见她的时候只觉是一介平凡女子,在孙怀瑾的钢铁羽翼下如同易碎的瓷娃娃,接触不到这世界半点肮脏腐朽,自得知了容之的死讯后,他也亲眼见过这女子悲恸欲毁的模样,以为她会一蹶不振,却发现她以最锋利的利刃闯进这泥潭,果敢利落。
自许墨走后,她接手孙家主母的位置,无人知她是如何聚集一盘散沙一样的许墨的旧部,也无人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使他们听命于她,不过一星期,从备受争议到现在的风平浪静,她稳稳坐在这个只要是孙氏家族里的女人都想争的位置上,不费吹灰之力。
是聪明过甚,还是暗藏珠玑?
昏黄的灯光下,宽大舒适的椅子上躺着一个人,他眼睛闭着,似乎已经睡着了,像是做着一个美梦,唇角突然不自觉有一丝微笑,眉骨到下颌的弧度都染了些温柔,似峭壁上攀附的皑皑积雪自孤寒料峭中融化的第一抹春光,潋滟明媚。
突而,他的身体陡然一僵,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头埋进手臂里,手指紧攥自己的头发,喉头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神经质地大喊道:“快……快跑!”
“哐当!”一声,动作幅度太大带到了身旁的吊瓶,玻璃碎裂的声音都不能使他从噩梦里逃脱,他的手在空中胡乱挥舞,手上的针管已经回血。
阿绿闻声推开门,看见孙怀瑾的唇已经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额头青筋凸显,她脸色陡然一变,上前一手抠开孙怀瑾的嘴巴,一边按了床旁边的警报器,大喊道:“Dylan医生,快点来,容之有些不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
☆、玉人歌
Dylan和易家言正在屋外正说着话,听见房间里响彻的警报声和阿绿的喊声,两人均是脸色一僵,冲进屋内。
易家言首先冲了进来,看到孙怀瑾的样子却是一时怔在那里,Dylan已经上前一步压住了孙怀瑾,极快吩咐道:“ 25kg氯丙嗪!”又转头对易家言道:“过来把他压住,不能让他咬伤自己!”
易家言闻言快速上前,孙怀瑾力气很大,与阿绿两人合力使足了劲才能勉强把他压住,身旁找不到东西能让孙怀瑾咬住,易家言直接用手腕横在他的嘴巴里,孙怀瑾张口就咬住他的手腕,突如其来的痛楚使易家言闷哼一声,手腕上已经有血渗了出来。
Dylan已经得空快速将氯丙嗪注射到孙怀瑾的静脉,过了将近20分钟,孙怀瑾的狂躁才慢慢平复下来,三人试图将他唤醒,可是他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反而脸色越来越白,额头渐渐有冷汗渗出来。
Dylan拿出温度计,皱眉道:“不行,高烧了,必须送医院,阿绿去后面车库把车开到前面等着。”
阿绿闻言便匆忙跑了,Dylan又对易家言说道:“我们合力把他抬到车里,你先等一下。”
待到Dylan将围巾和帽子将孙怀瑾的脸裹得严严实实的时候,易家言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像一场暴风雨来袭。
“景凉交代的,不能让人认出来,我也没办法。”Dylan摸摸鼻子抱歉道。
易家言一言不发地把孙怀瑾背起来,才回道:“我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才最糟糕。
孙怀瑾一进入天和便被景凉送到了重症监护室,接下来才是难关,他开始高烧不退,中途还因为胃肠功能紊乱而导致一系列神经质呕吐,吐得胃酸都出来了也停不下来,整个人几乎脱水,只能依靠注射葡萄糖来维持生命,生命体征器官逐渐衰竭,景凉等几个医生轮番历经十几个小时抢救了几次才缓了过来。
景凉看了看床边的心电图机上还算较为平稳的心率,又不放心地调整了一下呼吸器,才吩咐护士好好看护,这才出了监护室,窗外天光大亮,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走廊上的一人已经走了过来。
“他怎么样了?”
景凉有些惊讶的看着眼下有些青黑衣衫都有些皱巴巴的易家言,惊诧道:“你一夜都在这里?”
待到易家言好看的桃花眼瞪了他一眼,景凉才说道:“他没事了,不过还是要留院观察。”
易家言这才松了一口气,景凉笑了笑,从自动贩卖机里又买了一罐咖啡递给易家言,挑眉问道:“第一次见他发病?”
“废话!多见几次我怕我心脏受不了!”他抬手便看见手腕上的绷带,有些怔愣。
“刚包扎的护士还问我,手腕是被什么咬的,咬得这么狠,我说是人,她睁大眼睛看着我说,那得积了多大的仇怨啊……可我知道啊,他哪里是仇怨,他是痛成这个样子,Dylan说以前发生过好几次的,我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