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怔怔的跪在地上半天没起身,地板的凉意从膝盖直通心底,四肢冰凉,他为自己刚刚猜度孙怀瑾是因为莫绛心的缘故所以责难于他这样卑劣的想法感到羞愧,他是孙怀瑾啊,强大理智如他,知道他如果照实了跟他讲,他必不愿离开,所以孙怀瑾拿话激他,让他感到失望离去,如果不是他还想着回去,抗了孙母的话,他与孙怀瑾,只怕是山高水长,再不复相见。
论猜心,他远不如孙怀瑾。
“那我即刻回去他身边?”苏子急忙站起身来说道。
孙母摆摆手:“不急,秦峻那只老狐狸,暂时还不会对容之怎么样,他等也会等到一星期后老爷子80大寿上再发难,这段时间,你帮我专心处理寿宴的事宜。”
苏子点点头,看着忧心忡忡的孙母,愈发觉得孙氏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吞噬。
“你见过那孩子,看着如何?”孙母突然问道。
苏子思忖了一会,回道:“聪慧有余,但优柔寡断,不过对少爷倒是真心。”
“真心又如何,不过是最容易遭背叛的东西,我要的是她能站立在容之身边,而不是被他豢养在温室里经不得半点风雨的花朵。”
苏子默不作声,却突然想起了那日她对着他一针见血的质问,他对这女子有所保留,她似乎远不如他表面看上去的脆弱。
偌大的孙宅,隐在这无边的夜色里,有人独自悲泣,有人密谋成事,有人酣睡平常,有人忧心如焚,有人冷眼旁观……每个人长着不一样的心,却没有一个人能猜出这出戏的结局,所幸有我执笔,娓娓道与你听。
翌日,莫绛心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她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来电号码:“我说陆大小姐,您不费心跟着易家言以免他红杏出墙,专拽着我算怎么回事?”
“莫绛心!你还好意思说,你这成箱成箱的寄到我这里来的东西又是什么?你知不知道我一大早就帮你摆弄这些东西,都快堆满我家家门口了,你赶紧的过来领,不然我就拆开啦!”陆尔冬气急败坏地对着电话里就是一通怒吼。
快递?莫绛心一个激灵坐起来,一拍脑门突然就想起来她今日忙,就让人把伦敦千禧湖畔的房子里的东西清了出来,运了回来。
她对着电话一边赔笑,一边往身上套外套道:“陆大小姐,您消消火,我马上就过去。”
挂了电话,莫绛心翻身下了床,赤着脚踏在柔弱的地毯上,推开窗,连下了几天雨,此刻已是阳光遍地,照耀着明瑟楼外的竹林和广玉兰也变得勃勃生机起来,她弯了弯唇,似乎连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此刻电话铃声又响,她从床上拿过手机,看见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眼底温柔更甚却不自知,抬手便接了起来。
“容之。”
孙怀瑾此刻正站在F&T最高层31楼,手上捏着一份今早的报道站在整面的落地窗前眺望着窗外,听到莫绛心带着雀跃的清醇的声音遥遥传来,心里连日来积攒的沉重与压力一下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起床了?”他低声询问,唇齿间还带着平缓的笑意。
“嗯,刚起。”她的嗓音还带着刚起床时的沙哑。
“先去把鞋子穿好,吩咐厨房送过去的早餐应该在楼下搁着了,早些下去吃,不然放凉了对胃不好。”
莫绛心一怔,低头看了看自己踩在地毯上光秃秃的脚,这才想到自己没穿鞋子,她莫名一阵暖意划过,明明是隔了这样远的距离,可他偏偏能像在她身边一样,连她都不曾注意的习惯他都一清二楚。
她走过去穿好鞋子,耳朵夹着电话,挤了牙膏便开始刷牙,听得电话那头嘈杂的声音便口齿不清的问道:“你在忙吗?”
孙怀瑾换了一个姿势斜倚在栏杆上,使得她的声音能更加清楚的传来,才回道:“不,现在不怎么忙了,我在休息。”
她吐了一口水,絮絮叨叨的说:“嗯,这才乖,幸亏我老早已经跟若若讲了要每天监督你按时吃饭,我现在开始也很忙啦,要忙着画展开幕,不然你胃病又犯我可没时间照顾你。”
“开幕?你不是连屋里的那一副都只画了一点点么?”他奇怪的问道。
“这是秘密,到时候你就知道啦,很快它就会正式公诸于世,它将成为我现在,不,乃至后半生最杰出的作品。”她不可置否的卖了个关子。
他听得出她话里的骄傲,嘴角不自知的弯了弯,抬手向身旁候着的于意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等一下,他此刻脑海里却几乎只能看得见她唇角的笑容,轻轻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道:“好了,我要去忙了,晚上回来陪你吃饭。”
她一愣,他不是已经忙得昏天暗地了吗,还有时间陪她吃饭?却笑着答了一句“好。”
等她挂了电话,他才把手机放进口袋里,收回目光,回过头来,眼睛里已经是波澜不惊的从容与清冷:“走吧。”
他抬脚步履从容的往前走去,于意轻微的叹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他走至一扇会议室门前,已经听到了会议室里的议论声,嘈杂一片,F&T所有的董事,高层,经理乃至最底层的员工都在这里面,等着他宣布一项重要的事情。
他伸手欲推门而入,门把手却被身后的于意拦着,孙怀瑾回过头,便听见于意隐忍的声音:“孙总,您真的想好了吗?推来这扇门我们就真的回不了头了。
“于意,你曾与我站在一样的位置上,我知晓你在担心什么。”孙怀瑾回过头,拍了拍于意的肩膀,笑容从容似平日。
会议室里的隔音效果很好,透过矩形的落地窗,于意只是看到有人激扬愤慨,有人沉默不语,有人费力解释……万观众像,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沉闷的下午,他也如同这样站在盛景会议室门外,像溺水之人不得呼吸,濒临死境,却万做不到面前之人这般冷静,他苦笑着抬手揉了揉眉心,终还是撤了拦住孙怀瑾的手。
孙怀瑾骨节分明的手已经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明明是细微的声音,人声鼎沸的会议室却瞬时安静了下来,不约而同的望向来人。
那个人于往日不同,他今天穿着颇为正式,剪裁得体的西装竟选了平日里都不穿的黑色,内搭白色的衬衣,黑曜石的纽扣在走动间摇曳生辉,身材挺拔修长,线条优美匀称,气质斐然,眉宇间是永立于群山之上的悠然气韵,唇色浅薄,他整个人在黑与白中显现出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禁欲气息。
蛊惑。
这是在场的人不论男女脑海里浮现的唯一一个词,像是上帝赋予在这个人身上所有的宠爱一样,让人欲罢不能,却又不敢靠近。
直到孙怀瑾抬手轻轻叩击了一下桌面,众人才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来,男人则是在暗恼自己刚才片刻的失神竟是因为一个男人,女人们则是还在努力平复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跳。
于意看向台上站立的人,难怪孙怀瑾平日里从不穿黑色,而是选用了烟灰、卡其这般混沌的颜色,因为混沌,所以能淡化他过于惊心的灵魂与容颜,所以当这样黑与白这般纯粹的颜色加诸在他身上时,他整个人便像是磨砺至极致的寒玉,锋利到直击人心。
孙怀瑾抬眼环顾了一眼四周,目光触及之处的人都不自觉的坐直了身体,他才唇角轻启:“今天召集大家过来是想跟大家说明一些事情,请大家务必仔细听好。”
众人面面相觑,弄不懂孙怀瑾的意思,这个会议室几乎集合了F&T所有的人,高层至董事会众人,低层至端茶递水的小职员,这样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今早世越正式宣布建安合并,融资重组于三日内完成。”
像是一个极细的□□,众人一片哗然,有人失声叫道:“那我们要怎么办?”而后台下便是死一般的寂静,全部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台上的人。
孙怀瑾抬眸,望向惊慌失措的众人,声音平稳干净:“我告诉你们这一切,是因为你们有权利从我口中得知现在真正的局势,这一次,是F&T创立至今最大的坎,我不能承诺你们我有十足的把握能打赢这场仗,而你们,都是成年人,有家庭有爱人有梦想,所以我要你们自己抉择,你们面前的纸是你们的抉择,留下来,可能会与我一同陷入更艰苦的困境,而离开,我会给你们最大的补偿,你们在座的人,有人从F&T创立之初开始跟随我,有人中途加入,有人初来,不管是哪一种,你们都是我的家人,谢谢你们愿意平视我的出生,愿意相信我并追随我至今。”
他绕到台前,双手自然垂下,长腿笔直,在众人还未猜清他的动作之前,他已经干净利落的躬身,对着众人鞠了一躬,仰起头时笑容依旧从容:“真的,谢谢。”
众人愕然,更多的却是震惊,有人红了眼眶,台下有人捂住脸掩饰抽泣,压抑自己的情绪。
孙怀瑾是何等骄傲清贵的存在,你去问一问S城前几年最年轻有为的后起之秀是谁便知,他生于那个在外人看来都无比复杂的钟鸣鼎食的孙家,他活在孙氏长子嫡孙的身份里谨言慎行,被迫束之高阁,却不靠任何外力一手创立F&T,创业最艰苦时日夜睡在公司,在他即将成为孙氏之主掌控S城命脉的时候,他又毫不犹豫的抛弃唾手可得的最高位置,只想守住自己的一方净土和爱人,他从来都是一个人,孤勇深沉。
自小被身份所制,被父辈所累,被兄弟置之死地,他选择让他们抉择,选择让他们远离,不过是习惯性不想牵连他们,甚至为他们想好退路。
孙怀瑾,从来都在这战场中央,孤身奋战。
有人“腾”地一声站起来,声音掷地有声:“我要留下来!”
于意看清人发现时市场部那个平时唯唯诺诺的小舟,那女孩儿现在却攥紧拳头,眼角微红却带着坚定的神色。
“我也要留下来!”
”我也是!”
……
像是一种仪式,越来越多的人站起来,抑制住自己激动情绪的杜若向后望去,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