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拐到石凳边上的小屋里头去梳洗一下,发现他并未挪步,只好停步暂且看他是否有事。原来他仍蹲在原地,仿佛出神瞧着她除去杂草后露出的那丛亮眼的鲜绿色。
“我看妹妹整理的园子,倒是与别处不同。若是除草,为何只拔去了那些明显相异的?妹妹这是要赏草么?”
他,居然是懂得她的,她禁不住露出笑意,答起话来不免有些兴奋。
“是呀,今天早上那场雨歇了,我在这园子里四处走动才看见的。你看,这些新出的草尖,还有旁边的那些湿土上面是不是有一些亮晶晶的水珠?我瞧着它们,被太阳光照得透亮透亮的,心里忽然觉得说不出的快乐……怎么看都美,就不舍得拔了,留着它们其实也不错;再说,好好的泥土上面,真要是什么都不长不是很奇怪吗?”
正说着,目光无意扫过那些从附近墙头垂下来的蔷薇花枝,意外发现枝上已经有一两个小小的花蕾在成形,她高兴地奔过去,把花蕾指点给他看:“你看,有青草陪着它们,它们开花的时候也会很高兴吧。”
话一出口,连希玖忍不住笑出声来。不小心就把花说得跟人似的,眼前这个男人听了,是不是会感到莫名其妙啊?
出乎她的料想,他的反应并未有异,而是也跟着微笑起来,好像完全听明白了,而且赞同她的看法似的。她不禁有些迷惑。
他的笑容看起来并无虚假成分,那他笑,到底是因为能理解她的想法,还是,仅仅出于应有的礼节?
她自然不会知道,她那毫不掩饰的笑容,在他的心底留下的又是怎样的一种震撼……那是在其他女子,既使是在他所喜欢的淑人身上都不曾见到过的、从心底满溢出来的笑容。
只要看到过这个笑容的人,恐怕目光都无法轻易移开吧!即使她容颜再普通,也能因这笑容而增色三分;更何况,是她那掩盖在浓妆下的,真正面容。
如果少了生动的韵味,即使拥有美丽的容颜又如何?无非令人一时惊艳罢了。
“再过些时日,那些蔷薇花也该盛开了吧……”何近深淡淡开口。
“即便是那些平日无人相看、毫不起眼的野草,一样可以开出娇艳美丽的花朵啊……”他垂眸轻喟,似有感而发。目光不着痕迹地巡过她的脸庞,果然见她呆了一呆,便显出一副有些困窘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原先贴的是第一章。发表于2007…3…24。现在我打算按顺序贴章节。所以先撤掉楔子和番外,等坑有朝一日填平了,再贴到篇尾。。。。但愿我能填平这个坑 ==
修完第二章,竟发现字数更多了。OTZ08年1月4日,还原旧章节。我真是太善变了。。。OTZ1月5日,额滴神哪,我在干什么?
第三章 茶中滋味
他到底还是看出来了吗?他分明是拿这话来试探……
如今这副样貌,虽然经她精心掩饰,毕竟还是不太自然。只要有心稍加观察,发现破绽是迟早的事。他没有点破,是等她自己承认吗?
……不过,他应该是无所谓的吧,他眼里明明只有姐姐……
她只是个妹妹啊。就算妹妹长成丑八怪,作哥哥的也该全盘接受——虽说男人到底还是重样貌的,可他若是只重样貌之人——那就没有什么可让她稀罕了。
“我去梳洗一下。”连希玖低下头,不想再面对他意味深长的眼神,转身进了小屋。
一会,她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出来,见他已坐在石桌旁,正准备起身去拿茶碗。听见她出来的脚步声,他便回身看她。果然,她脸上那些淡去的痕迹不见了,又恢复成均匀的粗黑肤色。
“哥哥是要喝茶么?”见他颔首,她便又转进屋去,从水缸里取了水,又捡了些干柴草准备生火。
“深哥哥,见过姐姐了么?”屋里传来她的声音。
他应了一声算是回答。起身移向门口,望向她忙碌的身影。她在灶间烧水添柴的样子并不熟练,显得笨手笨脚。他禁不住又微笑起来。想不到,她做别的事情挺利索的,做这个倒是生手。
和淑人相见,已经过了一个月吧。这些时日,为了让她脱籍,他想法子上下打点疏通关系。虽说事成已指日可待,但也难免懊恼,只因自己从未深想过,她成为官妓之事背后居然另有文章。
因为事情一时难以办成,他便时常来此探淑人,顺道再来瞧瞧这个新认的妹子,也免得淑人伤神。虽说当日认下这个妹子并非情愿,不过稍加相处之后,他发觉确实无法讨厌这个妹子,便有心要把她当作真正的亲人看。
此时未免清闲,不由得想起了那一日,淑人对他说的那番话,关于这个妹妹,关于他。
“我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自小沉闷,也有些怪癖。只与你……还有山白哥哥,相处才能得些自在,偶尔还可得些话说。虽说知心姐妹没有半个,却也是我不在乎那些。……自从那日小雪天里遇见了妹妹,心里便有说不出的暖,倒像是比亲人还亲的人,总想着,若能多处些时日,也是好的。——所以,你也不必担心。”
她和他说话的语气还是和以前一样,冷冰冰的,但何近深确实听出,那里面多了一丝暖意。而这暖意,是他就算穷尽一生也没法得到的吧?能让她这样上心的,除了她极为惦念的表哥,再有,就是眼前这个妹妹了。
“你若与她相处日久,便会知道,她是个极与众不同的人。我总觉得,除了她,这世上也许再没有别人,能够接受你的另一重身份。”
除了她,不会再有别人了吗?
我知道你是在提醒我,眼前正有一段缘分;你的话里还有另一层意思,是要我即时忘了你……纵然如此,这十几年深埋的情意,怎有法子说忘就忘?
还是,先把眼下的要紧事解决罢。
见到淑人的第二天,何近深就派遣行事一向可靠的忠仆秦方去了淑人所嫁之地、曹家所在的阳武县打点。昨日秦方已回到佳县,将所办之事细细向他回禀。脱籍之事本无难处,阳武县丞原已几乎答应,只是在知道淑人身份后大惊失色,忽然改口推辞。后来经不住重金相诱终于道出原委:只是碍于曹家势大——曹家对淑人不愿为夫守节大为光火,曾勒令他绝不可为淑人脱籍。县丞还透露了一件事:当初淑人自为官妓,实为曹家所逼,内情他也不是十分清楚。
“不过,他告诉小的,此事有个中间人,是个有名的茶商,爷也知道他的,就是李道非。 李道非与曹府交情不浅,若能说动他前去,爷所托付之事,县丞即可马上办理。”
李道非!
想不到此事中间,居然有他一份!
传闻他性情难测,喜怒无常,行事手段狠厉,偏又交游甚广,不管是官府还是绿林都颇有人脉;他还是个极为重诺之人,可想求他一诺却比登天还难。
若你行事入得他眼,得以与他合伙做上几椿生意,往往能够获利丰厚;纵然如此,到底还是个不宜深交的人物,私下里敢与他交往者并不多。
他在生意上与他有过些来往,曾经打过几次照面,彼此还算客气。以他对他的了解,他应该是个不喜插手管人闲事之人。
以二人平淡如水的关系,他能有办法说动他吗?何况他也难以惴测,李道非当初干预淑人之事到底有何用意?若不是他的手段,又有谁能将淑人藏身在这偏远之地的宣翠坊内?且身负官妓之名,却不用接客,平日里只需深居简出即可掩人耳目。
若因此事前去拜会,他会作何反应?
连希玖偷眼望向屋外,何近深的身影正背对着她,看不见他的神情。也不知他坐在那儿,是在想些什么。这令她奇异的有了一种萧索感,让她想到了离别。
她知道,他每回来都是因为姐姐,只因不想让姐姐劳神才会主动来探她。他不得已认下她这个妹妹,心里会是什么滋味呢?
而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他总有离开她的一天。
每思及此,心内未免涌起些离愁别绪,不过,她目前还不至于会被这种情绪影响到食不下咽。所以她觉得,自己应该只是对他有一点动心,加上一点点的喜欢。
幸而感情还没有到达沉迷的程度。这样就算离别,也不会感到太痛苦吧。
她叹了口气,眼见水开了,便沏了茶,端出屋来,摆在石桌上。她绕到他对面的石凳坐下。
他端起茶碗呡了一口,发现如今喝的,是杭州白云峰的山茶。回味片刻,便想起这正是淑人最爱喝的好茶之一。
他正可借此机会,问一问那些花茶的来历。这件事搁在心头已久,虽已猜到七八分,也须求证于人。
“妹妹今日怎么不喝花茶?”
“那个啊,原是姐姐爱护我的一片心意……哥哥难道也喜欢喝么……可惜,茶没有了。” “哦?这倒是不巧了。”何近深随口应道,目光仍看向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见他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连希玖只好多加解释:“去年夏天,因为喝不惯这里的茶,我自己摘了些茉莉花,加入茶内饮用。姐姐瞧见了问起缘故,我只好道出原委。不想姐姐在这件事上就留了心。她想到茉莉是夏令的花,过了季节便无花可用,怕我到时无茶可饮,便与相熟的茶商提起,可否趁花时未过,焙制些花茶?我本想自己原也不常喝茶,想要作罢,可是姐姐十分坚持,我也拗不过她。……也是那位茶商说这事不难,所以姐姐便托付了他。上回姐姐进茶时果真送来了一些。我想着这茶不容易得,又是姐姐心意,本想偶尔喝喝就算,姐姐就生了气,所以……茶还是被我喝完了。”
她脸上的神情跟着那些想起的旧事起了变化,因为淑人疼她而感动的神情,还有拗不过淑人时为难的神情,都一一落进他的眼里。她还真是不会掩饰一下情绪啊,他有些好笑,可是心头禁不住动容,还有一点拂不去的异样感。
“姐姐虽想再拜托他进些花茶来,那位茶商现今却不在此地。哥哥若想喝,可能要再等上几天……”
李道非不在佳县?难怪他在此地多日也未曾碰面。
“妹妹怎知道那茶商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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