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未完,苏方平已肃了脸转身,默默离开。
有小厮抬了肩舆进屋,将青桐送至酒楼门口,再塞入马车中,直送往都监府。吕公弼终是不放心,眼瞧着有丫头将她扶进府中,方回身。
滔滔半醉半醒,又不肯上马,赵曙身侧无人伺候,只好自己背着她回家。日头当空而照,滔滔穿得轻薄,伏在他背上,软若无骨。她的脸歪在他脖颈间,呼吸暖绵绵的拂在他脸上,她额上有一缕青丝盈在他耳侧,像羽毛似的挠得他发痒。
他偏过头,想要将那青丝吹开,她却忽然将脸往他脸上凑了凑,在睡梦中浅浅的露出笑意。脑中顿时轰然一响,连着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她的脸近在咫尺,双眼紧阖,面如莹玉般透亮,颊上未施胭脂,却红润光泽。
他,一时竟看呆了。
☆、第三章:呆会等姐姐下了马,看怎么收拾你
赵曙背着滔滔直接进了闺房,连父亲也不允许进的房里,他却百无禁忌。掖好被角,垂下帐帷,又吩咐丫头们去煮了醒酒汤,他才起身回懿王府。
很久以前,懿王妃生了几年重病,因着赵曙年纪小,王府里又嫔妾众多,勾心斗角的,令她不能放心,就将他托付给小时密友高滔滔的母亲教养,到十岁时,方接回王府。
行至回廊处,正巧撞见滔滔的父亲高遵甫下值回府。赵曙抱拳请了礼,方道:“今日朝事可顺畅?”高遵甫看着赵曙从小长大,自己膝下又无子,在心底里就把他当自己儿子似的,笑道:“很好。”又闻见他身上有酒味儿,便皱了皱眉,吼道:“是不是滔滔又逼你跟着她去外头喝酒了?她人在哪里?女儿家家,大白天里,醉醺醺的,成何体统!”
赵曙道:“今儿她寿辰,就与朋友喝了几盅。”高遵甫是武夫,高大威猛,赵曙小时少不得被他训斥,也是极为怕他。此时见他脸上有揾色,更觉心惊胆战,忙告辞退去。
次日,几人在学堂的“仰止亭”里用午膳。石桌上摆满了吃食,滔滔昨天喝多了酒,胃里还泛着酸,只吃了两口酥酪就搁了筷子。
赵曙道:“昨儿喝醉了,父亲可骂了你?”他也时常唤滔滔父母为父亲、母亲。
滔滔拿着书随手翻着,嘴上道:“他可管不着我。”
青桐道:“若是我父亲有高伯伯那般和气就好了,昨儿母亲将我所有的银钱都没收了,还说,若还见我出去喝酒,连学堂也不许来了。”又异常的温柔,朝吕公弼笑道:“小舅舅,没钱的日子可就全仰仗您了。”那语调,差点让苏方平喷饭。
公弼挎着脸,低沉着声音道:“不许叫我舅舅,听见没?”
忽听“啪”的一声响,将众人吓了一跳。滔滔将书掷地,气急败坏道:“考、考、考,这也要考、那也要考,背这些个劳什子有什么用处!”
赵曙俯身将书捡起,见她嘴角沾了几点酥酪,就用大拇指帮她抹去,道:“帝后每隔一段时日,就要问你功课,若是没考好,小心挨罚。”两人从小如亲兄妹一般长大,举手投足间都极为亲密,旁人也是见怪不怪。
这时有上堂的鸣钟声敲响,小厮们忙上前收拾碗筷,几人也起身各自散去。
上了一日的课,待下了堂,只见滔滔眉头紧锁,小嘴儿翘得老高。赵曙接过她手上包书用的艳赤色簇团蔷薇纹锦袋,问:“是不是月试考坏了?”
滔滔埋怨道:“昨儿背书至亥时,竟一个题也未出,真是气死我了。”稍顿又道:“你说高家的祖先们是不是脑子坏了,非得让女孩儿也读书,可把我累坏了。”
赵曙边扶她上马,边阴着脸道:“哪有人说自己先祖坏话的,我看是你脑子坏了。”滔滔见他不帮着自己,很生气,俯身用手推在他额头上,声音忽而高了八度,斥道:“你说谁脑子坏了?你说谁脑子坏了!呆会等姐姐下了马,看怎么收拾你。”
滔滔比赵曙大三天。
附录:下堂的意思是“下课”。
☆、第四章:小乖乖,吃饭小心噎着
日暮西垂,橙红嫣紫的云彩中渐渐探出几颗明亮的星子。晚风拂面,夹杂着微凉的花草清香扑入鼻中,使人舒爽凛然。回到高府,滔滔换了男装,穿上晚霞紫系襟半臂衫,绾着双月髻,簪上几朵蔷薇花,便有了几分女子的温婉柔美。
窗棂上挂着湘竹百蝶穿花门帘,廊下已掌灯,赵曙环抱双臂倚在栏杆上,望着那帘子在风里微微荡漾。他等了许久,有些不耐烦了,就朝里唤道:“高滔滔,你能快点么?母亲还等着你用晚膳。”
见滔滔连应都不应,赵曙正欲进去,嘴上道:“若是在王府,你…”话音未落,门帘一掀,那上面的蝴蝶儿似飞起来般,宛若鲜活。略施胭脂的芙蓉秀面忽而端至眼前,瞪着大眼,倔道:“倒会怎样?”说着,也不等他回答,就径直往花厅中去。
赵曙望着她渐去的身影,腰身楚楚,青丝满肩,轻纱衣袖被风吹得飞扬起来,在朦胧的夜色中,竟有几分窈窕。
她伫足回头,黛眉微蹙,露出几分本性,龇牙咧嘴道:“你傻呆着做什么,去吃饭呀。”说着,竟像小时候般回身牵住他的手。赵曙心下惧惊,本能的抽出手,像是遇见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一般,连退了两步。
滔滔怒道:“你什么意思?不就让你多等了一会子么?还敢生气不成!”赵曙脸上红透了,幸而是晚上,倒不容易被发现。他不敢看她,眼睛直直盯着远处,疾步往前去。
留下滔滔在身后低声嘀咕:“死十三…”
高府晚上向来只食粥,红木镌寿字四方桌上摆着十余碟酱菜,样样精致,配着薏苡仁粥,十分清淡养胃。滔滔胃口极好,吃了两碗粥,还要使丫头去盛,却被母亲拦住,道:“你也大了,也该让身姿轻盈些,不然将来遭夫君嫌弃。”
滔滔不解,道:“为什么呢?”
母亲抿嘴一笑,道:“他们男人向来喜欢纤细柔软的娘子,不信,你问问曙儿?”赵曙正往嘴里塞粥,一听母亲说起,差点被噎住。
滔滔望过来,啧啧几声,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像是对待小猫小狗似的,摇着头道:“他顶多是个小屁孩,说话算不得数。”又从丫头手中拿了温湿的脸帕,替他擦拭嘴角溢出的汁水,掐着嗓门道:“小乖乖,吃饭小心噎着。”
赵曙嫌弃的伸出大手,罩住她的脸,往一侧撇去。母亲道:“后日是你的生辰,滔滔父亲去了并州,也不知能否赶得回来。”
赵曙放了碗筷,道:“国事紧要。”
滔滔从鼻缝里“哼”了一声,道:“我生辰时也未见他要怎样?倒为了十三,要从并州赶回来。”母亲瞪眼道:“你生辰时,父亲在府上等了一日,也不见你踪影。好不容易晚上见着你,还是醉醺醺的,没打你算是好了,还敢在这说风凉话。”稍顿又问:“今儿月试,你考得怎样?”
一说起考试,滔滔瞬间奄了气,敷衍道:“还好,还好。”
☆、第五章:你打算捂着滔滔儿的胸到何时?
太乙学院是高家祖上兴建的私塾,有十余亩田地供其开支,学生也皆为族里无钱请师的没落子弟。后经百余年发展,竟出了许多名儒。因声名远扬,来求学者众多。自太祖年间,便渐渐容纳异姓氏族子弟入院,只是在银钱学费上颇为计较些。高家有祖训在先,学堂不仅收纳女学生,且无论贵贱贫富皆处于一处读书习字,绝不许偏颇。
窗外阴沉沉的,乌云翻江倒海般从东边儿吹来,狂风扫落叶,闪电劈开天空,“轰隆”一声雷下。滔滔听夫子讲了半个时辰的论语,已然不耐烦,就偷偷拿出前几日在书肆里买了几本闲书,放在膝上看了起来。
夫子是年过半百的白胡子老头,他盘膝坐在前头,摇头晃脑的念了许久,忽而道:“昨儿让你们抄的文章都摆着桌上。”说完,竟亲自查阅起来。
滔滔往书袋中胡乱寻了许久,才想起自己压根就没抄。夫子已走至跟前,也不说话,只吹胡子瞪眼的看着她。滔滔心思一转,扯谎道:“文章放在白泉轩的赵曙那里。”
夫子显然不信,却也不戳破,只是唤来学童,遣他去拿文章。小稚童腿脚飞快,不过半盏茶时辰,就跑了回来,扬声道:“十三殿下说,他不知道有什么文章。”
滔滔眉头扭成一处,恨不得立刻去踹赵曙几脚。她极为不情愿的伸出手掌,任那夫子拿着木鞭狠狠的在掌心杖了三棍。
下了堂,赵曙依旧来翠微轩等滔滔,才见面,就被她一脚踹在膝上。他怒道:“又怎么啦?”滔滔不等他说完,已经劈头盖脸的伸拳过去,赵曙左躲右躲,从背后将她紧紧箍在怀中,吼道:“高滔滔,你发疯啦!”
滔滔忽然停歇下来,赵曙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觉手上正握着什么,捏一捏,还温软柔腻。青桐从屋里出来,正巧撞见这一幕,惊得嘴里可塞进鸡蛋。
好像是有什么被凝滞了,三人静静立了半会。直到方平和公弼来了,才听公弼诡异笑了一声,道:“想不到十三殿下,对滔滔也敢起色心,佩服。”
方平一双丹凤眼望着赵曙,淡淡道:“你打算捂着滔滔儿的胸到何时?”
赵曙脸上“唰”的透红,连忙垂下双手,道:“滔滔,我不是故意的…”
滔滔反过身,又一脚踢在他膝盖上,斥道:“还说不是故意的。”说着扬起手又要打人。
赵曙拉住她的手腕,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失手…”
公弼最爱看两人吵架,一副小人脸对滔滔道:“他明明就是想占你便宜,可别轻饶他。”
滔滔满脸迷糊,道:“他占我什么便宜了?”
公弼被她问得语塞,支支吾吾道:“他刚刚…那你为什么踢他?”
滔滔道:“他竟敢在夫子面前出卖我。”说着双手双脚往赵曙身上扑过去,赵曙身材威武高大,顺势将她抱在怀中,使她动弹不得,嘴上道:“我什么时候出卖你了?你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