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酒糟鼻汉子在张大胡子脸上唾了一口,扭过头来冲着小武道,“小武,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我们村那个张寡妇,你知道的吧?人厚道,对咱们村的孩子那叫一个好,守了一辈子寡,死的时候想要一口好棺材,我好容易打听到他手上有一口,便寻上门去,他张口就要十吊钱!我便让他念在同是张姓人的份儿上少点,可他说什么,你知道么?”
“什么?”汉子那一往无回的气势让小武有些怯懦,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
那汉子道,“他说,买不起就别买啊!”顿了顿,“这本来没啥,那张寡妇倒还有几个棺材本,要不,也不能有这个想念。不过下葬的钱却是咱们村的人给凑的,她照顾了咱们村的孩子,咱们也不能亏待了她。可后来我才知道,这家伙便是一早打听好了,知道张寡妇有多少钱,才跟我们坐地起价,你说,就是这种发绝户财的主儿,咱们能放心跟他走么?”
小武身边的一个汉子拍了拍小武的肩膀道,“武管事,咱们虽然缺钱花,也信得过你的为人,可咱们信不过这个奸商,这事儿怕是不成了。”
闹事的只有那酒糟鼻汉子一个村的,余下的人则是纷纷围在一边看热闹,听了汉子的话也是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来,乡下人都实在,谁给了好处便记得谁的恩,对于奸商则是最为痛恨,他们都是一个钱恨不得掰开成两个使的,那棺材大不了一吊钱,张大胡子赚了十倍的利,如何让人不恨的牙痒痒。
何况他一点儿半点儿情面也不讲,同是张姓,五百年前是一家,跟着这种没情谊的东家,谁也保不住自己能不能挣到钱。
这事儿闹了半天了,张大胡子也被几个冲动的汉子使了绊子,趁着人潮涌动的时候暗地里阴了几脚,在地上滚了一圈才给人扶起来的,这会儿鼻青脸肿的加上一口唾沫,实在是狼狈不堪。
人群眼见着就要散去,三四十个汉子说走就走,小武被人松开了也不知道去拦谁,拦了也拦不住,只是梁悠交代他办的事儿却是容不得就这么砸锅,唯有叫道,“你们且等等!”
只是上了性子的村汗哪儿能听得进去,小武叫他的,人走人的,张大胡子这会儿也被人松开了,见状上去挽着小武的手道,“看来此事是不成了……哎……”
“诸位乡亲能否少留片刻?听我一言?”一道清朗的女中声远远的传来,张大胡子与小武不由得对视一眼,梁悠来了!
梁悠一来便瞧见众人四散的情形,小武将叫来的农人集中到张大胡子存放粮食地方来见东家,顺带的张大胡子也要请众人吃一顿晚饭,明儿个便要上路,不想,竟然出了这种事情,小武一意识到不对劲便偷偷的让人去唤梁悠过来,倒是刚赶上众人要走。
这批农人中有不少是在河道上干过的,这会儿闲下来则或多或少是因为家中有事耽搁了,后来河道上也不再缺人所以才会出来另外寻事儿,自然认得梁悠。
人群中便有人叫道,“梁先生?您怎么来了?若是为张大胡子说项大可免了。”
梁悠瞧了一眼那说话的汉子,正是方才带头闹事的那位,不由得笑道,“赵老哥,原来你也在寻活干呢!嫂子身子可好些了?”
这人还是河道上的一个老熟人,身强体壮,脑子也好使,就是娶了个身子骨不大好的媳妇儿,河道上干到一半就走了,否则工地上要新升管事的时候怕还轮不到小武,那姓赵的汉子见梁悠竟然还记得他,不由得咧嘴露出满口黄牙笑道,“好多了好多了,承您挂心,您给的那个偏方没的说,用了以后还真好了不少,我家那位还老说要请梁先生到家里去坐坐呢,偏生一直不得空。”
梁悠点点头笑道,“好了便好。在这大太阳下面可不好说话,不如咱们找个地方坐坐?大家也一起来吧,喝口茶解解渴再走也不迟。”
众人闻言一阵迟疑,那姓赵的汉子瞥了一眼身后这才道,“梁先生,您怎么跟那位搭上了?”
梁悠笑道,“我如今怕也再做不得先生了,寻个地方喝茶再说话,诸位要是不嫌弃便唤我一声妹子,今天便让我做东可好?”
农闲时刻这些汉子倒是经常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喝茶说话,这会儿活是做不了了,又是闲闲的无事,这赵姓的汉子也是众人的头,他一点头,旁边的人倒是不无可否的跟了来,至于一旁不晓事的,倒是不介意去蹭碗茶水来喝。
农人们没那么多讲究,无需茶馆酒肆,田间地头只要有处阴凉的所在便能做下吃喝一顿,还格外的惬意。梁悠就在库房的院子这边寻了一处凉快的地方,众人席地而坐。
见人是让梁悠留下了,小武便拖着张大胡子跑腿买了茶水来,张大胡子见有了转机便笑的乐呵呵的,掏钱也爽快,小武性子直,也不乏怪他的意思,瞪了他一眼道,“被人揍的成了猪头样,还能笑成这德行!要是你平日里做事儿积点儿德,也不至于闹成这模样!”
张大胡子笑笑不甚在意的道,“生意人能赚钱才是正理。”
小武见状不由得没好气的道,“那也要你能使唤的动这帮爷爷才好!”说着率先一步去了,张大胡子微微一愣,不由得扭过头去瞧了众人一眼,眼珠子一转悠,便疾步跟了上去。
那酒糟鼻汉子坐在梁悠不远处,听梁悠讲述了近况,不由得凝色道,“原来如此,所以先生才打算让那奸商帮忙贩粮去魏国?”顿了顿,却是补充道,“那奸商做事也太缺德了些,先生要找人合作,何必找他?”
梁悠闻言苦笑,若是能寻到其他的人帮忙,她自然也不会找张大胡子合作,这蒙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她是在这些人中有些声望,在别人眼中不过就是个黄毛丫头罢了。
“赵老哥,张大胡子行事我在河道上的时候也瞧的明白,不瞒你说,我也是不大放心他,所以让他抵押了房契在我手上,如今到是不怕他翻脸不认账。他自己也心知自己的短处,否则也不至于让我出面做保,如今这批粮食里面有我大半的家当,若非家父的病实在需要用钱,我也不会走上这一步。眼瞧着粮食是收够了,这就该立马上路了,否则积压在这儿……”
酒糟鼻汉子闻言点点头道,“秋收后就一场雨也没有,我琢磨着这天闷的,不出十天就该有一场大雨,雨后天气怕就会一日凉过一日了,到时候再要翻山怕是不易。”
梁悠笑道,“所以还要请赵老哥帮帮忙,领着这一干大哥们跑上一趟,我听老哥的话也是担心张大胡子赖掉工钱,这事儿我来作保,你看成不?”
“梁先生的人品自然没的说!这活既然是您的事儿,别说双倍的工钱,就算不给钱,我老赵也会替您干了。”赵文夏拍着胸口爽快的笑道。
赵文夏带头,余下的一干人等自然也没话说,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就解决了,梁悠闻言不由得一阵感动,这些人便是这么朴实,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她也不过就是提供了一份儿药方罢了,却换来如此的信任。
解决了帮工的事儿,张大胡子要请众人吃喝一顿,又将人安顿下来,天色渐晚,梁悠便背着手慢悠悠的往杨家小院儿走去,刚出门,张大胡子便追了出来,笑着道,“梁先生,我送你一程,天色晚了呢,外面怕是不会很安全。”
小武这会儿陪着他请来的人说话,梁悠也不好拉他送她回去,这镇子白日里还好,到了晚上确实不太消停,见状笑笑道,“也好,那就麻烦张爷了。”
张大胡子一路东拉西扯的与梁悠说着话,梁悠即便心不在焉也感觉到他有心事了,有什么话到了嘴边又止住,欲言又止,说起来,梁悠并非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许多年以后梁悠都在想,若是自己当时没有多问那一句,事情又将往什么方向发展?
夜风有些冷,只是梁悠这会儿却是觉得浑身燥热,张大胡子腆着笑脸搓着手道,“梁先生,你考虑考虑如何?那帮子人我也使唤不动,去魏国的路上瞧着艰辛了些,却是没什么危险,如今恰好你也没什么事,只要你肯跑上一趟,这次的利润你六我四。你不是正缺钱么?这可比去寻另外一份儿活来的轻松。”
正文 第九章 路遇
望着陡峭的山道双腿就开始发软,梁悠觉得自己一定是给穷疯了,否则也不会鬼迷心窍的答应张大胡子。
这丘陵地带的山看起来不高,却是绵延不绝的,生态环境又好,一路行来各种各样的动物见了不下数十种。
有一次遇上了一只老虎,吓的梁悠两腿发颤,好在那老虎也许是见到他们人多,也许是吃饱了,只远远的望了他们一眼便绕开了。
还有一次是梁悠去小解,回来的时候人人都盯着她,害的她以为自己身上的衣衫是不是没穿端正,直到走到众人面前了,赵文夏才让她回头瞧,妈妈呀,树上盘着一条大蟒蛇!害的如今她无论做啥都要把周围给瞧真切了才敢行动。
四十六个农民两人一组,前拖后推的让满载着粮食的独轮车在山道上慢慢的前进,前方还有两个打探前路的,一身男装打扮的梁悠则是与张大胡子在车队中间,梁悠已是走的上气不接下气,张大胡子适时的伸手拉她一把,加上瞧见别人推着两石重的独轮车也能缓缓前行,梁悠实在拉不下那个脸来叫嚣自己不肯走了,是以能够坚持到现在。
坚持到现在也不容易,自家做的鞋子已经磨破了两双,脚下如今缠着厚厚的布条,被打磨出血泡来的地方依旧火辣辣的疼,每一次挪步都有满脊梁的冷汗往下掉,一张脸通红,身上所有带来的东西都转移到了张大胡子身上。
日头已经过了正中,前方传来探路的人的声音,“大家伙再加把劲,再坚持半个时辰就有片平地,到时候大家就可以坐下来休息吃些东西了。”
梁悠闻言拉着脖子上的汗巾在脸上抹了一把,喘了口气,半个时辰就是一个小时,听起来不久,可如今她连挪一步都困难实在有些勉强。
一只手拿着水壶递到她面前,梁悠并没有停下,是前面的张大胡子转过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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