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平地上,也瞧不到这样的玉带溪、彩霞池;若能站得更高些,走得更远些,见识到的景物定然更加壮阔。郁竹,我好想去看看云湖。“
”云湖?”郁竹一时没反应过来,“王爷所指,是哪处云湖?”
晏之临一笑,道:“自然是云州那边闻名天下的云湖。”他接着道:“二十多年前,父皇还是皇子时,曾和母后居住在云州,我就是在那里出生的。”他浅浅皱起眉头,“前些天,也不知怎的,竟一连几次梦到云湖,湖水烟波浩渺,远处青山隐隐,山后天水相接。唉--幼时的一点记忆便是这样了,也不知说得对不对;我随父皇母后搬回永州后,再也没去过云州。”
郁竹道:“可惜,我在南郡长大,从没见过大湖。这样罢,等王爷的身子再好些,我们一起去瞧云湖。”
晏之临忽然抬头看了郁竹一眼。十七岁的少女目光纯净,神情坦白,显然不曾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对他人而言,实在是别有含义。
一对没有任何关系的男女怎能结伴远游?
晏之临嘴角含笑,示意郁竹坐下。
翠澜将轮椅安放在树下,走过来。她翘首张望了会,忽然指着山下道:“王爷,姑娘,你们瞧那是甚么?”
两人顺着翠澜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隆福宫墙外的青砖甬道上,一队人正慢慢行来。因离得不远,两人瞧得分明,那是一些年轻姑娘,个个宫鬓高梳,裙裾飞扬,打扮得十分华丽。
三人探头瞧了会,晏之临道:“这些女子都是去延晖阁参加选妃的秀女罢?前些天,我隐隐听人提起过父皇选妃之事。”
郁竹头次见到所谓的秀女,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只见那些女子容貌虽各具特色,但岁数都在花季之间,只怕有些人的年纪比自己还小些;她们由内廷侍卫护卫着,只默默走路,并不互相寒喧。
翠澜兴趣最大,将她们逐个瞧过又逐个加以品评,最终兴兴奋奋地总结道:“今年的秀女比往年都好,看来再过十天半月,咱们宫中又要多出几位受宠的娘娘啦!”
东越宫制规定,每三年在世族、中高级官员之女间选一次秀女。备选女子年岁在十四至十八间,后族近支或母族宗室之女可免选。户部派出官员去往全国各地对备选女子依据年岁、出身、健康状况等进行初选。选中之女子,称为秀女。各地之秀女择日送京备皇帝亲自阅看。皇帝当意之秀女,留于宫中,后给于封号成为嫔妃。
因此,宫廷之中永远不乏年轻美貌的女子。这边厢,受过宠或从未受宠的嫔妃逐渐年长色衰;那边厢,脸颊粉红、双眸明亮的年轻女子源源不断地补充进来供皇上一人享用。
其实,天下有权有势男子家的后院大多如此。淫奢、色欲、猜忌、妒忌、排挤、蜚短流长交织在一起,组成一个光怪陆离的小社会--远观,香艳夺目;近看,腐臭刺鼻。
郁竹将目光移往别处,不愿再看。
晏之临又道:“现今东越国泰民安,户部将选秀女之事倒也操办得纯熟,可是,过得一两年,待皇太子选妃之时,恐怕宫里宫外一时要闹得人仰马翻。”
郁竹的心突地一跳。
皇太子--选妃--
如今东越储位未定,但观其情势,储君之事在这两年间迟早尘埃落定。按照东越典制,倘若皇子立储时尚未成亲,内廷便会在门阀世家间选择几十位未婚的贵族女子,择日齐聚在宫中由皇太子亲自择出正妃与侧妃。正妃只能有一位,而侧妃可根据太子心意择定一至几位。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待选女子除品貌外,在出身上的要求远比三年一次的选秀女严格。
郁竹出身世族,对这些典制也了解颇多。闲时,她也会约略地想上一想,毕竟,这两件事与自己关系良多。
若皇太子真要选妃,彼时自己又未嫁或未定亲,自己的名字是很有可能出现在候选者名单中的,而那位皇太子,究竟是谁?
是寡言沉静心机深沉的二皇子殿下?还是阴恻恻又暴躁易怒的三皇子殿下?抑或那个总笑得花枝乱颤却又心狠手辣的四皇子殿下?
一时之间,她只觉得思绪乱如麻,偶一抬头,发现晏之临的目光正投在自己脸上。
她勉强笑了一笑。
下山比上山费力些,三人走走停停,花了不少时间。走到山脚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他们便迎面碰上了一位不速之客。
苍颜白须的袁仰薄站在道旁,静候他们到来。
“王爷!”虽然对面之人是自己外孙,但袁仰薄依旧谨守礼制,躬身问好。
晏之临将手搭在郁竹胳膊上,坐回轮椅中。坐定后,他微笑回礼:
“太师好,太师今日怎有空来?”
袁仰薄恭恭敬敬道:“臣下大半月未来隆福宫,今日也该来瞧瞧王爷了。”
郁竹亦蹲身问好。
袁仰薄略点点头,当是回礼。
四人一起回到房中。
稍稍用过侍女端上的茶,郁竹便起身告辞。此时尚未至日暮,晏之临却也未加挽留,他亲自将郁竹送出房外,吩咐翠澜将其好生送回,然后又看着郁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
袁仰薄独自候在房中,也是思绪万千。
自己的长女身居六宫之首,地位崇高,后又诞下嫡长皇子,袁氏权位本可赖此直至巅峰;孰料女儿撒手人寰,外孙又是先天有疾,终不能承继大统;唉――自家孙女阿黛自小受严格教导,如今生得天姿国色,举止优雅端庄,人人都说日后必位至极尊,可是,晏袁联姻之事,却不能着落到这个外孙身上了。
晏之临送别郁竹,吩咐侍女们在外候着,自个儿转动轮椅回到房中。
午后的阳光穿过叶隙,将房中照得一片清明。
晏之临内穿白色薄衫,外罩一件半新不旧的浅色家常袍服。他不像其他皇子那般在服色上花样百出,却正合了那位已逝皇后俭省稳重的脾性。他容貌俊秀,神情恬淡雅致,加之血统纯正高贵,若无腿疾,实属东越第一名门公子。
袁仰薄暗自摇头叹气,心道,倘若那样,那外藩女子生的皇子也不至如此出尽风头,还有那赵家小丫头,也断不会取代阿黛随意出入隆福宫,害得自己现下为这外孙亲事烦心不已。
“外公,您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晏之临和颜问道。
袁仰薄咳嗽一声,止住漫无边际的思绪。
他随意问了几句饮食起居,晏之临一一作答。然后,袁仰薄便道:
“王爷身体日渐康健,臣下也觉欣慰,若能及早觅得门户相当、品行温良的女子在身边承伺,臣下――”他叹了口气,“也能让泉下的皇后陛下瞑目了。”
晏之临闻言,呆了一呆,隔得一会,淡淡道:“这事也太过突然。”
袁仰薄沉声道:“王爷年岁渐长,亲事也该提了;况且――年前王家、杜家、惠家都已向臣下问及王爷之事。”
晏之临眼望窗棂,默不作声。
袁仰薄以为他心有所触动,便又说道:“这三家加袁家,与皇室世代联姻,到得王爷这辈,理应承袭旧制,择其族中女子,立为王妃。”
晏之临目光留在原地,轻道:“外公连人选都物色妥当了吗?”
袁仰薄微一踌躇,躬身道:“这个臣下不敢自作主张,总得王爷亲自瞧中了才是。只不过――”他忽然抬头直视外孙,“臣下认为,这位王妃除容止端仪外,出身也不能有丝毫瑕疵,所以,除开这四家,臣下也想不出还有哪家女子可堪立作永王王妃。”顿一顿,他又道:“不知王爷心中可有恰当人选?”这句话,却是问得不动声色。
晏之临眼睛移动,祖孙俩目光相碰。沉默良久,晏之临启唇道:“立妃之事,我也不敢擅作主张,终需尊皇上旨意才是。”
袁仰薄微微一愣,却又有些迷惑。
几位年长的皇子已届婚龄,朝中官员议论揣测,可皇上心思不明,内廷之事又由赵贵妃执掌。他心中不安,思虑良久,终于决定寻觅机会先来探察外孙的口风。
他为甚么不说出赵家丫头的名字?
袁仰薄毕竟处事老道,心中虽有疑惑,脸上却不露半点出来。
“王爷说的是,自然一切都听凭皇上作主。”
晏之临不作声。
“王爷――”袁仰薄望着那张肖似亡女的脸,眼中流露出几丝酸楚,“若皇后娘娘在世,王爷的事,娘娘自然安排得极妥贴,而如今,唉――无论如何,王爷且记,臣下所做一切,都是为保得王爷平平安安。”
……
翠澜端着托盘走进书房。袁仰薄已告辞而去,王爷却不在房中。
翠澜左右瞧瞧,忽听房外有响动。她走到窗旁向外瞭望,只见王爷独自坐在院中一棵西府海棠下,脸正朝向花坛里一丛茂盛的蔷薇,艳紫粉白的花朵哗哗抖动不已。
晏之临拿起一束草料晃晃,一头小鹿立刻从花坛后跳出来。它撑着四条长短不一的腿,走得虽不利索,但也很快到了他身边。
小鹿探头叼住细长的叶子。晏之临抬手摸摸它的耳朵,耳朵旁,已新冒出来一对美丽的鹿茸。
“小瘸子,你也长大啦!”他垂眸低语,长黑的睫毛偶然掀起,浸满眼里的,竟全是倦怠与萧瑟。
竹枝词 第二篇:天命 第二十章
章节字数:7146 更新时间:07…10…07 19:11
孙岭海提起笔,在纸上画了个圈,旁边注上“会仙“两字,又在不远处再画一圈,旁边注上”朱雀大街“;然后,他在纸的斜下方接连画了两个圈,分别注上”得胜“和”滋福大街“。
写罢,他抬头问站在一旁的郁竹,“竹儿,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郁竹凝神沉思片刻,道:“叔叔,自去年以来,永州两起爆炸案件的发生地恰巧都在酒楼不远处,对么?”
孙岭海赞许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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