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风景很美啊!”
奇怪的动作终令郁竹多瞧了他两眼。
年轻人将圆筒递过来,道:
“姑娘不妨也瞧瞧。”
郁竹犹豫一下,伸手接过来,依样观之。
她大吃一惊。
映入眼帘的,是苍翠的树林――却仿佛近在咫尺,连树丛里乍飞的小鸟也看得清清楚楚。
移开圆筒,树林确实远在河岸对面。她只瞧见了暗绿的树冠。
按上圆筒。圆圆的视野中,一只翠绿的小鸟扑着翅膀,飞上了天空,空留下摇曳的树枝。
那年轻人的声音继续传来。
“我们时常为身边的困境所困扰,看不到希望,以至伤心绝望。比方说,我们离对岸如此遥远,以至我们看不到对面美景。假如我们克服这段遥远的距离,姑娘――请看东方――”
郁竹真将那圆筒转向东方。
高大的树冠后,居然隐着一个硕大的瀑布,上面的河水跌落下来,发出轰隆隆的巨响,阳光一照,水气弥漫,彩虹弯弯。
“是不是很美?”年轻人道。
郁竹望了彩虹许久。半晌,她垂下圆筒,道:“嗯。”
年轻人背着光,只看得出身量瘦长,五官很俊秀。
郁竹将圆筒还回去,道:“谢谢您。”
年轻人又笑了,道:
“我该谢你才是,你帮了我大忙。希望――你心情好起来――”
郁竹望着他的脸,心里“咯噔”一下。这年轻人有双灰色的眼睛,眼神很清澈;不过,永州来往异国客商甚多,这人大概也是自远方来的客商,怪不得会有如此奇怪的东西。
郁竹点点头,转身牵过马,道:
“谢谢你,我要走啦!”
“好的,再见!”年轻人凝视着郁竹,又道:“我叫翰青,请问姑娘芳名?”
“郁竹。”
“郁竹?”
翰青依样念了一遍,又想追问她如何书写时,郁竹却已转身牵马离去。没多久,一人一马已变成了蓝天下的两个小点。
翰青目送郁竹直至消失,这才转回头来。他若有所思地笑笑,灰色眼眸在水色掩映下闪闪发亮;然后,依旧将那奇怪的长圆筒举到眼前。
过了约一刻钟工夫,树后突然响起长草的悉索声。不一会,一个穿灰衣的利落汉子出现在翰青的身侧。他单腿跪下,道:
“少主,沃达大人领着属下二人探得分明,果然就在里面。但大人怕三人同进不方便,便由他带普地进去行事,又命属下回来向您报讯。”
“好!”翰青点头赞许,道:“嗯,我们等在这里,静候沃达消息罢。”
灰衣汉子答允称是,起身站在一边。
翰青举起长圆筒。
视野之中,白花花的瀑布以雷霆万钧之势,泻落谷底;蒸腾的水雾里,彩虹宛然。
这样的美景,数十年后,谁可拥有?
郁竹牵着马,在荒烟蔓草中随性而行。之临的笑脸、墓碑、纷乱的赵府在脑中如闪电般依次飞闪而过,到得最后,竟然是那手持奇怪圆筒侧首望来的陌生男子,灰色眼睛淡而安静。她摇摇头,将其甩出脑海,又抬起了眼睛。
她发现自己所处地方全然陌生。不过,脚下一条马道却还平整,伸到前面不远便折向山梁背后。
她沿路行去,转至山梁背后就愣住了。
路尽头的半山坡上,立着一座高耸的山庄。黛青的砖瓦,粉白的围墙,中间一条长长的石阶逶迤而上――这分明是月前自己从陵园回来路过之处。当时,石阶上有条长大的白色人影一闪而过。现在想起来,她紧皱了眉头,忽地意识到,那个似熟非熟的背影属于苏吉!
她努力收住散乱无疆的思绪,集中精神思考起最重要的问题。
苏吉进宫行刺允王前,曾在此处出没。
那么,他为甚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而只有弄清苏吉行刺允王的真正动机,平王和赵家才有一线生机。
郁竹翘首而望,脑子飞速转动,忽见山腰处大门内人影闪动,不一会便有两三个人“蹬蹬”地沿着石阶走下来。她吃了一惊,不及细想,轻拉马匹退到树后,所幸没被人瞧见。那几人下了台阶急匆匆往另外方向去了,瞧那背影,却是东越军士打扮。
郁竹皱眉暗想,看来苏吉被擒后供出了此处,而朝廷依其口供寻到这里。
她原是周到细致之人,但之临死后,她做起事来就有些不计后果了――便如此时,那山庄定是险象环生,但她只略做思考,就决定立即独自前去打探分明,而不是回去找孙叔叔商量后再作打算。
她回身拍拍乌云的脖子,后者亲昵地靠过来。她拉着缰绳,将其拴在山后松树下,任其吃草。这马是从小养熟了的,无需多费心思照管。
西山山庄多供京中官员、富户游冶养生,以度闲暇时光,庄中常年人丁稀少,防护不比城中官邸严密。没多久,郁竹便找到一处半人高的矮墙,稍一用力,就翻了进去。
庄内面积广阔,亭台楼阁俱全,极见气派。然而,山石上杂草一簇簇冒出,甬路上落了不少枯枝败叶;显然,这庄子近来少人整饬。
她左右瞧瞧,见院内杳无人声,便放下心来,沿着甬路往庄内走去。走了约一顿茶工夫,周围仍没甚么动静;风拂过树尖,树枝哗啦啦响起来,她的长发和长裙也一起飘动。
忽然,她觉得,迎面而来的风,似乎捎带了一点异动。她停下脚步,支起耳朵细听。果然,前面有悉索的脚步声传来。她轻轻一跃,隐到了树后。
不一会,两个灰衣汉子出现在甬路上,经过郁竹方才站的地方,并一直往前走去。两人步幅很大,落脚很轻,且东张西望,神色警惕。
郁竹心中一动,这二人装束神情,绝不像衙门中人,然步伐如此矫健,明明身怀武功。他们到底是甚么人?她暗暗转着念头,身子探出,悄悄跟了过去。
二人走了半晌,忽然转上一条宽道,前面景物豁然开朗。硕大一块空地,青砖石铺得平整,两边各有花圃;道路尽头,伫立一座门幅宽阔的楼阁。那二人朝楼阁径直走去。郁竹便也隐到树后观察动静。这一带,似乎是山庄的中心庭院,但周围依旧无人值守。那楼阁两扇木门紧闭,上面还贴了封条。二人于是转到窗下,其中一人拔出刀插进窗缝往上一提,右手轻推,那窗便往里打开来。两人立在那里交头接耳了会,其中一人忽地跃进窗内,又转过身来关上了窗;另一人则退到屋檐的阴影里,左右观望。
树后郁竹看得分明,心里猜度这二人意图。但是,才过半刻钟工夫,宽道上又有了动静。一个青衣汉子悉悉索索地走过来,经过郁竹藏身处,往阁楼走去。郁竹极目望去,然而眼前一团团树叶晃来晃去,令她瞧不清青衣人容貌。
青衣人脚步亦极敏捷,很快便到了楼阁前。楼阁檐下的灰衣人忽然跳出来,持刀拦在青衣人面前。青衣人身形一晃,似吓了一跳,但他反应极快,“当”地抽出一把长剑来。两人说了几句话――郁竹也听不见,然后就拼斗起来。刀剑相交,在阳光下发出刺目的光芒,接着“叮当”声响成一片。
看这情形,这前后两拨人不是一路的。
郁竹隐在树后,暗想这院子阔朗无遮,若惊动了外面军士,自己未免要受牵连,所以早早退去才是良策;可自己走了,就无法弄清这三个来历不明之人的身份和意图。因此,她决定先观察一番再作计较。
忽然,楼阁窗户打开来,先前的灰衣汉子扶着窗台跳了出来,胳膊弯里还抱着个黑乎乎的东西。阁前二人斗得正酣,也顾不得转头。那青衣人忽地跃起,长剑“唰”地朝灰衣汉子面门刺去。刚跳出窗户的灰衣汉子见同伴遇险,“砰”地扔下那东西,挺刀过来相助。
郁竹的目光落在被灰衣汉子抛下的东西上,心里大为疑惑。
忽然,宽道上人声嘈杂,有人高喊:
“有贼啊――有贼啊――”
接着,纷乱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响。一队军士,一个接着一个,沿着宽道奔向楼阁,人数约在二三十个。
郁竹的心砰砰大跳,但她舍不得走,还将头高高探了出来。
那青衣人反应最快,率先从战圈里跳出来,后退几步,似乎要逃走,然而被楼阁挡住了去路。这回,他的头面朝向这里。郁竹瞧得分明,发现这人居然是孙叔叔的手下林树声,而且今早还在那所临时居住的农宅见到他和孙叔叔在一起。
为甚么他也出现在这里?
楼阁下,军士们已将三人围困起来。三人各持刀剑,拼命反抗。
林树声左抵右挡,身边军士却越来越多,眼见是逃不出去了。他正暗暗着急,忽听不远处“叮叮当当”一阵异响,又传来军士们的詈骂声。忽然,他觉得有一样尖物急飞过来,连忙偏头避过,再转眼瞧去,却发现是个断刀头。
一团绿影跳入他的战圈。
“林大人――”
说话间,五彩闪烁的短剑“咯”地斩断几乎招呼到林树声胸前的长刀。
林树声诧然道:“你是何人?”
郁竹转过脸去,拨开长发。
林树声一瞧,吓了一跳,道:
“大――大小姐?”
郁竹点点头,手里不停,道:“我在这里挡着,你赶紧走!否则我们都逃不了!”
林树声“当”地格开一把刀,道:
“大小姐,你怎么来这里?”
郁竹眼角余光扫到一物,道:
“大人看见草丛边那个物事没?你拿去给孙叔叔,他自会有计较。那物似有些分量,你力气大,跑得快,逃出去比我有胜算,还不快走?”
林树声是军旅出身,头脑冷静又决断,事态紧急,又听郁竹说得有理,便也不再发问,立刻长身跃起,去搬那倒在草边的物事。一灰衣人看见,大叫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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