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哪边走?」
不容反抗的语气。望着自己映在漆黑瞳仁里的脸庞,他有种脚底被淘空的感觉,仿佛被吸进他的眼中,一步步沉溺下去。
「什么往哪边走?」
「除了你家还会有别的地方吗?」
橘捏扁手中的空罐。
「我现在心情很不好,再拖拖拉拉的,小心我把你先奸后杀。」
他扯着朗的手腕将他拉过来,在鼻尖碰鼻尖的距离下恐吓他。心情不好这句话似乎不假,他从未见过橘这样的表情。
也不是真的怕了他。然而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带着橘回家了。
从便利商店步行不到五分钟的距离,一路上橘扣着他的手不放。眉间的两道皱纹也一直没有消失。
「───真是个好命的大少爷。」
朗住的公寓位在市中心附近,对大学生来说算是相当奢侈的套房。在公寓门口停下脚步,橘一开口就这么揶揄他。
「我不否认这句话。」
不只是学费,连生活费都是家里付的。平日的反抗、唱反调,充其量只是嘴巴上说着好听的自我满足罢了。
不过,他也不是完全没有长进。以前他甚至连这点自觉都没有,直到认识了橘,他才学会去反省自己的立场。
来到自动门前,朗回望着橘说:
「把手放开好吗?这样没办法开锁。」
「我拒绝。」
「拒绝?难不成你想站在这里喝西北风啊!」
短暂的沉默后,站在背后的橘把手探向朗的大腿。始料未及的触感令他全身寒毛直竖,脸颊也羞得发烫。
「你、你想干什么!」
手腕受制于人的朗急得转过身,迎面对上橘凑在他面前的拳头。
「别紧张好吗,傻瓜。」
望着预料中的反应,橘坏坏地弯起嘴角。宛如变魔术一样,缓缓打开的拳头里躺着房间的钥匙,钥匙圈跟皮带之间联系着一条锁链。
「啊……」
原来是穷紧张一场。橘不是想对他毛手毛脚,只是要拿他的钥匙罢了。当然,那种暧昧的摸法也难怪人家想入非非,可是自己被随便一逗就反应过度,还是满丢脸的一件事。
「我看你八成干过扒手吧?」
「你挺有眼光的嘛!」
朗故意损他借以掩饰自己的难为情,橘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开锁也是我的拿手本事之一。这种小儿科的锁就算没有钥匙也难不倒我,不过在你面前还是收敛一点的好。」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笑还是当真,橘泰然自若地把钥匙插进大门的锁孔往右一转,听见哔哔声后,玻璃门一左一右地自动开启。
「这一来就用不着你的手了,你住哪一间?」
「在右手边,六号电梯的最顶楼。」
他的左手活动自如,开锁不过是要他放手的借口。这点橘也心照不宣,他这么说是存心要堵住朗的嘴巴。朗根本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
搭着电梯到达顶楼,房间的锁也是橘开的。
宽广的玄关和长长的走道。这是一间收纳功能也相当完善的房间。
右手依然受到钳制的朗,用左手费力地脱掉短靴,早他一步脱好鞋子的橘穿过他的身旁。
「拖鞋放在那里面,你自己找一双穿……」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只靠单脚支撑的身体便被他往前一带。橘正准备往屋内走去。
「喂、等一下啦!我鞋子还没脱完!」
「……啧!」
别开头拨了一下刘海的橘咋了咋舌,一把搂住他瘦削的腰。
「橘……?」
正想问他干什么,眼前蓦地一阵天旋地转。
「不用麻烦了,我扛你进去。」
一脸不耐烦的橘扛着朗的身体大步通过走道。
「我只是要你等一下,又没拜托你扛我。」
「吵死了,闭上你的嘴巴。」
走道尽头是通往客厅的门,一进客厅感到有些刺眼。朗不喜欢回来的时候屋内一片漆黑,客厅的室内灯一向亮着不关。
「到了。」
四下梭巡一遍,橘粗鲁地把朗扱到沙发上,接着脱去自己的西装外套,用手指扯开领结。
「橘……」
望着那煽情至极的举动,朗的一颗心小鹿乱撞,情不自禁咽了一口唾液。居高临下睥睨他的表情看似险峻,眼中却仿佛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我已经说过了,我现在很忙。」
他脱掉短靴,挺直背梁。橘依然故我地抽掉领带,取下袖子的松紧带。低垂的睫毛显得格外修长,那端正的脸庞加速了心跳的节拍。
「我没有闲工夫陪你消遣……」
「我知道。」
终于肯正眼看他的橘悠闲地走过来,把手搁在沙发背上。平静的脸庞靠近了朗的脸。
他的手腕已经恢复自由,身上再也没有拘束的枷锁,只要想逃随时都可以脱身。尽管心知肚明,偏偏身体就是不肯动。
他逃不开那双凝视自己的眼睛。
「既然你说分秒必争……」
行动不便的左手无名指,轻轻碰触地纤巧的下颚。就连指尖传来的微温,都成了一种折磨。
混合着香烟、古龙水以及汗水,橘的体味近在咫尺。与其密不可分的记忆,也随之在体内深处苏醒。
只有投降的份了。
朗认命地闭上眼睛。
「那就别在这边摸鱼,赶快准备念书吧!」
接踵而来的话令他惊讶地睁开眼睛。
「念书?」
「你不是说要通宵准备论文考试?难不成是骗我的?」
「我没骗你啊……咦?」
他搞不懂橘说这些话的用途。
「既然你有这份心,我当然要助你一臂之力啊!」
「你是说,你要教我?」
「中萱最顶尖的讲师不收分文一对一帮你补习,这可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要是这样你还落榜的话,小心我给你好看。」
中萱的上榜录取率遥遥领先其他司法补习班。学生人数压倒性地居多固然是原因之一,其师资一流亦是功不可没。
「少来了!你在中萱任教是从这一届才开始的吧?更何况,谁最顶尖又没有一定的判定标准!」
「你不知道吗?中萱的讲师必须定期接受审核考试,而我的成绩在考试中名列前茅。」
他曾听说中萱不仅教学严厉,对讲师的筛选也很严格,看来这些传闻并非空穴来风。相对的,薪资优渥的传闻应该也是真有其事吧!
「这下你无话可说了吧?好了,快去把书拿出来。从补习班下课回到家的时间算起,每天从十一点念到凌晨五点,这样念个两个月,再加上你原来的基础,算一算应该勉强可以过关。」
「每天晚上念六个钟头,那我哪来的时间睡觉……」
「你不是说大学没什么课了吗?距离下午五点的补习还有很长的时间,你可以找课余时间补眠。少睡几个钟头又不会死人。礼拜六日会给你休假,你可以放心睡个够本。话说在前头,考试结束之前严禁所有越轨的行为,要是因为纵欲而名落孙山,那我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你说什……」
「怎么?你没这个自信吗?还是说,习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受不了这么严格的特训?」
夸张的耸肩把他的自尊蹍压得倾轧作响。
「你这家伙真是差劲透了!」
「偏偏就有人喜欢上这么差劲的家伙。」
满脸的笑容气得朗七窍生烟。
「……有本事大家走着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明知道一定会后悔,但他已经知道无路可退。
「说得好,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啰!」
橘勾起不可一世的轻笑。
──妈的!
在心底竖起中指朝他狠狠一比,朗能做到的报复也仅止于此了。
每天不眠不休苦读六个钟头,即使是大学联考也没这么勤奋过。
朗有一项天赋禀异,可以将眼睛所见的东西原封不动记忆下来。可是,这样的能力碰上念书毫无用武之地。这一个礼拜来,他再次痛切地体认到这个事实。
「……下面一题,范例一涉及非法原因给付和诈欺罪,请指出问题所在,并引用判例和学说阐述意见。我给你十分钟的时间,你快写吧!」
橘平铺直叙地念完题目,时针正好指向凌晨两点。
「哦…」
无精打采地敷衍了一句,朗拼命撑起沉重得几乎要瞌上的眼皮光是看着手边的教科书,意识就开始混沌不清了,根本生不出力气去翻六法全书。相形之下橘不见半点倦意,让他好不甘心。
「范例一触犯刑法二四六条一项的诈欺罪……」
他念念有词想借此提神,无奈就是敌不过脑袋里的瞌睡虫。
握着自动铅笔的手早已停下来,视野渐渐蒙胧。他试着甩了甩头,结果还是相同。
「问题点在于……两人之间的契约属于非法行为……」
骤来的睡意把意识吞没的瞬间,『啪』的一声巨响,脑袋重重挨了一记。
「……呜!」
扶着脑袋抬起视线往正前方一瞪,橘正握着卷起来的教科书敲打另一手的掌心。
「你想打死人啊!」
「我好心叫你起床,你该谢谢我才对。」
橘一副天经地义的表情。
诚如橘所说的,惊吓和疼痛一下子就赶跑了瞌睡虫,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滥用暴力啊!
「你以为我就不爱困吗?本大爷特地拨空陪你念书,你还不好好珍惜。给我撑着点,只剩下三个小时,天一亮爱怎么睡都随你。」
「……遵命──」
橘的每句话都合情合理,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尽管心里嘀咕了老半天,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看向教科书。
距离论文考试还有两个月,除了礼拜六和礼拜天,每天都要接受严格的特训。
一开始他还以为,有一半是制造跟他见面的借口。
搭个地下铁都会对他性骚扰了,就算嘴上说什么禁欲,到头来还是免不了毛手毛脚吧!然而,这份小小的期待在第二天便化成泡影。
补习班下课后两人各走各的,抵达车站的时间却不谋而合。在路上的便利商站买晚餐时,还陶醉在新婚的气氛中,之后却连细嚼慢咽的时间都没有。
一反补习时循循善诱的态度,橘对他采取的是斯巴达式的教育。
才一天的功夫他已经拟了满满的日课表,还要他照上面的进度用功苦读。
『有时间慢慢吃便当,还不如拿来多背几则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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